盒子裏最後幾張照片,是爸爸和媽媽的幾張結婚照。
 
爸爸媽媽都是愛美的人,刻意去了日本拍婚紗照,照片裏的媽媽一臉柔情蜜意,爸爸把媽媽擁在懷裏,背景綻放着滿滿的櫻花,畫面極其浪漫溫馨。
 
"爸爸... 媽媽... 對不起..."昕晴的眼淚已不受控製奪眶而出。
 
想起父母臨終的囑咐,只想她能和親愛的人快樂地生活,但她連這個也做不到。
 
昕晴抱着照片,哭得面紅耳赤,身體痛苦得捲曲起來抽搐着,她劇烈的呼吸,水氣在面罩裏凝成點點的水珠,模糊了視線。
 




漸漸地,她停止了抽搐,也停止了哭泣,躺在地上發呆。
 
她很想,再看從這頂樓望出去的風景。
 
記得士雲一家決定搬家後,她第一次來到這裏,那時屋子是空空的,甚麼都沒有,
 
她一進來就被窗外的景色震撼了。
 
站在露台,能看見附近的高樓在自己的腳下,沒有一幢比她身處的高,然後遠一點有山,再裏一點有濕地,有海洋,還有大橋,每當煙霞被大雨驅散時,最遠能挑望到中國大陸一個高樓聳立的城巿。
 




昕晴迷迷糊糊放下了照片和盒子,走到了客廳,撕下那時封窗用的膠帶和布絮,動手開了露台落地大玻璃窗的門閂,把那扇重重的玻璃窗敞開,久未被移動過的滑輪,發出刺耳的聽音。  

"一梯八伙... 沒有鐵閘,門鎖跟之前去過的屋苑不一樣,但一點也不難開。"山松一邊與小劉通話,一邊四處觀察,在電梯附近發現一張緊急逃生路線圖,拿起微型照相機拍了一張照片。
 
劉山松接着開了旁邊一個單位的門鎖,進去察看了一下。
 
這裡每個單位的客廳都有一個落地大玻璃窗。
 
這裏是頂樓,從前坐在客廳裏一定可以看到很美的風景吧?可惜現在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甚麼也看不到。
 




山松走近玻璃察看,不知怎的,每次走近這種窗,心裏總是覺得毛毛的。
 
然後,他察覺到白煙隱約在向一個方向流動。
 
有點不正常。
 
白煙的流向似是正在流入隔壁的單位。
 
劉山松好奇地敞開落地窗,走出露台,雙手扶住欄杆,把頭往外伸,想看看隔壁的露台發生甚麼事。
 
他只見到煙霧中隱隱見到有一隻雪白的手,從露台伸了出來。
 
"該死!"山松極速跑回那個單位,一推開門,就看見昕晴已站在露台上。
 
她脫下了保護衣,赤着雙腳,身陷在迷霧之中。




 
昕晴扶着欄杆向外望,甚麼也看不見,只見白茫茫一片,向下望,也是一樣。
 
她疑惑地把手伸長亂摸,四週怎麼都是一樣?
 
前後上下都分不清了......
 
很想看清楚一點,再看一次... 可以嗎?
 
爬出欄杆外面就能看清楚一點,不是嗎?
 
她正想舉起腳丫踏在欄杆上,腰間突然被一隻手臂用力的抱住往後拉。
 
兩個人失了重心,昕晴壓在劉山松身上,雙雙往後跌在地上。
 




劉山松連忙爬起身來,抓住昕晴拖往室內,把那扇窗重重的關上。
 
"你瘋了!"劉山松對躺在地上的昕晴咆哮着。
 
"甚麼事?"無線電中小劉緊張地問。
 
"沒事,我們十五分鐘之內下來。"接着關掉了無線電。
 
昕晴躺在地上呼吸困難,痛苦的抽搐着,那是中毒的徵兆。
 
被昕晴脫下的保護衣還留在窗外,已被污染,不能用了。
 
現在單位內的空氣質素也好不了多少。
 
劉山松二話不說,從背包拿出一個裝物資用的透明大袋,那質料和保護衣的一樣,能把東西密封在裏面。




 
他把她放進袋子裏,放入一個會釋出少量氧氣的小瓶子,把袋子封好一大半,剩餘一個小口。
 
“等它排出一點毒氣,就能把開口封好,我們等一會吧。"山松呼出一口氣,跌坐在一旁。
 
"為... 甚... 麼... 要救... 我?"兩行清澈的淚水從眼睛滴到耳後,沒入昕晴的深黑的髮中。
 
"我救了你兩次,你的命是我的,以後要聽我的話,我沒叫你去死,你就不准死。"
 
"可是... 我不想活..."
 
"你沒有選擇。騙我帶你來這裏,竟然是要自殺!"山松氣得不想望她,他從來就不了解甚麼女人動不動就要生要死。
 
"所有... 親人...死了,士雲......死了,我...還活...幹甚麼?"
 




雖然不明白,但還是被她哭得心軟了,"你還有我... 我們呀。雖然我們本來是陌生人,但…過了這大半年,好歹也算出生入死過,你死了,我和小劉都會好傷心,亨叔和他的孫子都會好傷心。"
 
"......"昕晴張開了口,好像想說甚麼,但她再沒有說話,漸漸陷入昏迷。
 
要快點送她回去。
 
山松開了無線電,"小劉,昕晴她中毒了,要立即送她回去。我們一下樓來我就抱她上車,你來開車吧。"說着把開口完全密封起來,抱起她就走了。
 
在樓下,小劉已坐在司機位上,"她怎麼了?"
 
"她脫了保護衣,想跳樓。"山松放她躺在後座,自己坐在她身旁。
 
"雙料自殺!?剛才還好好的。"
 
山松把車門關上,"開車。"
 
昕晴當初就是這樣在一個透明大袋子中被運進來的,想不到半年後,又再次這樣被運回到綠山。
 
大家對昕晴這次意外都議論紛紛,說這個女人特別麻煩。
 
小劉只對外說,她的保護衣意外被剌穿了,到發現時已吸入了毒氣。
 
昕晴被送進一個叫醫療室的小房間,地點就在農場那邊一個清靜的地方。
 
那裏也沒甚麼特別的設備,只有源源不絶的氧氣和一些解毒的葯物。
 
那是一種吃了之後整天迷迷糊糊的藥,吃了讓人怪難受的。
 
頭三天她還是在昏迷狀態,藥物要靠打點滴輸送,到了第四天她才漸漸恢復知覺。
 
除了亨叔的孫子在門外輪流當值,這段日子裏兩兄弟也常常來陪伴她。
 
才主要是與她聊天解悶,不知是心病未癒還是藥物的副作用,她的還是鬱鬱寡歡的樣子,令眾人都放不下心。
 
尤其劉山松,更是午覺也不睡來陪她。
 
"昕晴,這段日子,你在後園的田地我都幫你照料好了。玉米和蕃茄...還算活着,只是青瓜好像有點...不知道,可能我澆太多水了。唉,有生命的東西在我手上都沒好下場的... 你不想它們死於非命就快點好起來吧。"
 
昕晴靜靜的聽着,臉上沒有表情,手裏拿着一碗粥,卻沒有在吃。
 
"我昨天在房子的牆上開了個洞。"山松笑着說。
 
"吓?!"她終於有點反應。
 
"你不是說起居室跟車房只有一個出口很不方便嗎?我多裝一道門,你就可以直接從起居室走到後園。只是還沒有裝好,牆上就一個大洞,希望今天晚上不要下雨吧。"
 
"謝謝。"昕晴平平淡淡的回應着,雙眼也沒有看他。
 
"你要快點好起來。不單身體要好起來,心情也要好起來。"
 
昕晴苦笑着,低頭用勺子攪拌那碗已涼掉的稀粥。
 
"我很想再見到從前個傻傻的,愛笑的白昕晴,好嗎?"
 
"回不去了。"她幽幽的說。
 
"不會的,忘記從前的事吧,我們一起,創造一些開心的回憶。"說着把嘴湊近她的臉,親了一下。
 
昕晴嚇得差點把粥打翻,"別這樣。"
 
"怎麼了?"他接過她手上的碗,放在一旁。
 
"你不要再這樣了。"
 
"為甚麼?"
 
"我說不要就不要!"
 
"你要甚麼? 你接受我吧,我會幫你忘了他。"

"不要再提他!"昕晴雙手蓋住耳朵,緊閉着眼精,一臉的痛苦。
 
"我就是要提。你是念念不忘這個人吧?這心結遲早是要打開的,你應該多拿他出來談,談到麻木了,談到心裏對他再沒有特別的感覺為止。"
 說着捉住昕晴的雙肩,強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