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愛情]《別離》: 第五十一章 認了他

宴會既過，散席的人們還是做足禮數，全都主動先跟顧奕華再次道賀才離開。散場以後就剩顧家的人了，林哲宇顯然有點不自在，小聲地對顧天行說：「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家了。」

顧天行當然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遂問：「怕了？剛才你一直表現得很好啊。」

「我不是怕……」

「那就留下來吧，有我在呢。」

林哲宇呆望了顧天行雙眸好一會，最終也聽話了，然後走往袁雄那邊，拿出準備送給顧奕華的禮物。



顧天行拉了林哲宇一把，走到顧奕華面前，掐手臂一下示意讓他開口。

林哲宇頓了頓，嚥口水，雙手遞上純白色的紙袋，說：「Uncle，生日快樂。」

顧奕華一貫威嚴的神情，目光沒放禮物上而放林哲宇臉上，盯得林哲宇緊張了，瞬間避開了眼神，羞怯地看住手上的禮物，依樣誠意拳拳地遞著。

「爸，人家送你禮物，你多少給點反應啊，不然沒禮貌。」這是顧奕華對顧天行從小教到大的話，顧天行這就拿來笑鬧了，一方面是想緩和氣氛，一方面也真心想知道父親的態度。

顧奕華咳了咳，沒有接過禮物，只說：「謝了，你交給auntie吧。」然後走開。



林哲宇呆站著。

「爸，這禮物哲宇挑好幾天了，通宵下班後還在商場逛了幾個小時才買成，你看也不看一下？」

顧奕華停住了腳步，頓了幾秒，卻仍不回頭，接著若無其事地走向司機那邊，命他開車來接夫人和小姐回家。

顧母緩緩走到顧天行身邊，在他耳邊說：「你爸剛跟我說，待會你帶林哲宇來家，有話跟你們聊。」

終於等到了，顧天行其實挺擔心父母對林哲宇索性不屑一顧，要是他們不提出聊話，顧天行恐怕也找不上好機會跟他們道明立場。機會來了，更握緊林哲宇的手，又補了一句：「別怕，我在呢。」



林哲宇難得地釋然一笑，說：「今晚你說這話好多次了。」

顧天行掐他鼻子，道：「你看你手汗多誇張，我不想你太緊張。」

「嫌我手汗了？那別拖我了。」

「多濕都拖著！這輩子都不放了。」

林哲宇作勢捶他一下胸口，就跟著他走了。

顧天行開車載著林哲宇來到大宅，林哲宇發現大宅的位置雖仍一樣，外牆卻顯然髹了新的油漆，色調都不一樣了，由當初的灰白換成淡黃，夜色之下縱然看得不清不楚，但那年的記憶興許太深，所有關於顧天行的事物都不期然深印腦中。

鼓起勇氣踏進了顧家的家門，顧奕華兩夫婦已在客應待著，顧海琳不見人了，想必是回了樓上的睡房去。

「爸、媽。」



顧奕華先拋來不慍不火的一句：「出夠風頭了？」

「我不是為了出風頭，我是認真的帶個人回家。」顧天行如實說。

「快三十歲人還不懂分寸，我倒想知道你如何定義『認真』兩個字。」

顧天行抓緊林哲宇的手，說：「這些年來我在公司有多認真給你扛面子，你應該知道的，如果要相比的話，我對他更認真，認真得打算用一輩子時間對他好。」

顧奕華最震懾人的威嚴從來不靠大發雷霆的吼罵，而是這種鬧人心理的角力，磨滅了對方的意志，自然取得當中的主導權。然而這一招治誰都行，就是治不了顧天行，何況他身邊還多了一個他想捧在手心珍而重之細意呵護的人。

顧奕華喝著夫人給他倒的威士忌，說：「與其說你認真得很，不如說這些年來你根本沒曾對公司的事感興趣。」

顧天行著實有點訝異，那時候放棄了自己的理想而變得麻木，他一直以為父親既然不關心他，自然不會了解到他的感受，甚或沒有興趣費心了解，而沒想到今晚才發覺，面前的父親比誰都看得通透。



顧奕華續道：「苦肉計這一套我從來不受落，所以我也沒管過你甚麼，堂堂男人當然要自行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我不管你是鬧情緒還是真的改變了性格，決定了就要做好。」

「那……你覺得我有做好嗎？」顧天行低下頭，表情多強硬任性也好，一走到心裡去，心就軟了，這些年來如果有一刻得著父親的丁點憐憫，說句「辛苦了」然後馬上把林哲宇從外地安排回來，或許他會愛他父親多一點、愛這個家多一點。

當孩子的，心腸再硬，其實也渴望得到一點認同，來支撐以後的生活，可是那時候林哲宇離開以後，所有價值的定義都不一樣了。理想不再值得追尋，家不值得他留戀，他曾經重視的人原來比他抽過的煙更虛無飄緲。

顧奕華把杯裡的威土忌一飲而盡，接著拿起酒瓶想再倒一杯，馬上就被顧夫人制止了。

「今天喝太多了，別再來，對身體不好。」

顧奕華悠然放下酒瓶，倚後而坐，對顧天行說：「不如你問問自己，這些年來所付出的，是否能夠對自己交代。」

「已有交代了，爸你該知道我目標根本不是要在這崗位上做出甚麼超凡的成績，我要的，只是他回來我身邊。」顧天行輕舉了林哲宇的手，十指緊扣著。

顧奕華冷笑了一聲，說：「那你覺得自己這方面達標了？」



「至少我讓他面對你們時還會相信我能保護他，至少他不會因為怕了顧家而斷言離開我，至少我讓從來沒有自信的他開始對我們這段關係充滿信心，對我而言很足夠了。」

林哲宇由始至終都沉默著，不是怕甚麼，其實許多談吐間的空位他都想插句話來維護顧天行，可是理性上又知道兩父子的談話輪不到他打亂，於是還是緊抿著唇，掐緊顧天行的手當作打氣。

「所以為了一個男人，就算犧牲當下的位置，你都不痛不癢了？」

早已料到父親會以家業的繼承權來威脅自己，顧天行亦已一早想好了答案：「我不覺得他是犧牲，這些年的努力都是為了換他回來。」

顧奕華站了起來，威武凜然走到林哲宇面前，從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林哲宇低下頭，就是不敢與他對視。

「林醫生。」顧奕華喚道。

林哲宇：「嗯？」



「禮物選得不錯，可是麻煩你告訴我兒子，他自己不送禮，反而是男朋友比他還機靈，丟人。」說罷就跟他倆擦身而過。

林哲宇怔住了，還不懂反應過來，可是一轉臉看見顧天行和顧媽媽的笑容，方始明瞭，顧奕華准了，認他了。

顧奕華上樓梯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道：「顧天行，顧家就你一個兒子，有個男朋友不是讓你橫著走，你多不喜歡也得把天恆扛下來，扛不了別當我兒子。」看似冷冷的背影，或許所有人都看不見顧奕華悄然揚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