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華生道:「原來,黑皺皺的天堂才是我響往的天空。」 》
 
「志叔呢?」我眼神再次迎向Peter的雙眸,希望能得到一個令我心安理得的答案。Peter轉身走去,繼續抽他的菸。在這刻我只希望志叔離去的原因不是我心中所想的一樣,我似瘋了一般四處奔跑,抓著旁邊的誰一直搖動,試圖從他們口中得到答案,但每個人都對我搖搖頭,直到我抓著大牛誠。
 
「佢讓左武指個位比冼明華親戚。」
 
⋯⋯
 
「你知唔知咁代表咩啊?志叔一把年紀啦!一冇戲開就收皮架啦!冇人知佢存在架啦!係你啊,張華生啊!係你搞撚到志叔收皮架!」
 




這句話重重地向我心頭上重擊,如雷般撼到著我的心,我能清楚地感到它碎痕的聲音。不是我的心,而是志叔的電影夢。他經常說要令香港電影重振雄風,要拍一套令世界嘩然的動作片,然後就會笑一笑摸著頭又說他喝多了,叫我不用介意他的瘋話。我沒有當這話是瘋話,因為我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熱情跟渴望,一種屬於六旬老人的火,就像煙花般想在煙滅前盡量爆發出自己的光芒。我亦曾在他面前與他乾杯,說一句我要跟他一起成就這件偉事。
 
沒想到,是我親手摧毀了他的夢。
 
「張華生,你係個仆街⋯⋯」嚥泣的聲音從大牛誠的喉嚨模糊地傳出,淚光在他的眼角閃爍著。我不顧一切地向片場外跑,我想這一生中亦未曾跑得這麼快,我要去找志叔,我想要承擔自己的責任。
 
 
《 若臣道:「若有牽掛,了無牽掛。這是一種境界。 」 》
 
在這星期的拍攝中,我一直沉醉在我的工作裡。我的工作就是要用鏡頭去說故事。但今天發生的事,卻很令我介懷。我親眼看著一個老前輩為了一個他不甚認識的「徒弟仔」背負上一個沉重的代價。在華生跑走的那瞬間,身為總監的Peter亦隨即喊了聲:「停機,全世界收工。」




 
我還是背著我的背包回到了鬼樓。
 
在冷肅肅的鬼樓門口,我看到了一個老邁的背影孤零零地站了在門口。志叔大概是聽到我走過來的聲音,緩緩地轉過頭道:「啊臣你番黎就好啦,幾驚今日冇酒飲啊,屌你屎忽哈哈。」我微笑道:「點會,鬼樓幾時都係到,志叔你想幾時飲就幾時飲。」
 
我拿著兩瓶嘉士伯啤酒坐了在志叔旁。他說嘉士伯味道較淡,他喜歡這種淡,令他平靜的淡。他一直在喝,幾次想跟我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我想他一定是有很多說不出的苦,我沒有問他,因為我知道他想說的時候就會說。我可以做的只有陪他靜靜地喝完這瓶酒。未幾,他已經喝開了,意猶未盡地小聲問我:「臣仔啊,可唔可以R多支啊?」
 
「得,當然得!」
 
他打開瓶蓋深深地往自己喉嚨灌著,灌完後滿足地打了一個隔道:「好肉酸啊可?咁大個人連支啤酒都要R⋯⋯怪就怪志叔唔生性,做黎做去都係咁,冇黎出色。」我實在忍不住心裡的話,伸手阻止他繼續喝道:「其實你唔需要做到咁⋯⋯佢有咩值⋯⋯」




 
「有咩值得啊嘛。你仲細,好多野都唔明。我睇過好多次華生個衰仔寫既故仔,真係好好睇。不過係呢個圈子你講故仔有幾叻都好,冇機會就係冇機會。我唔想佢因為年少氣盛而就咁消失。我成日都講架,係呢個圈子裡面,你有能力既我跪係到都求你做;冇能力既就走啦,唔好搞衰個圈子。但係事實真係咁咩?事實話你知唔係。依家我攬佢,我都想佢出左名之後講句志叔係我師傅咁簡單,我已經心滿意足。」我只嘆了口氣,我想不通也不明白這種計算方法,只能說志叔對後輩的疼錫已超出了我的認知。「唉乜春啊!用個就死既老人家換一個後生既光明前途係值得既!黎,飲杯先!」志叔嘻嘻地笑著,拿著手中冰凍的啤酒向我搖晃著。
 
不知道他的心又是否這樣寒?
 
「吱⋯⋯」鬼樓的門又打開了。華生拖著疲倦的身軀走了進來,但當他看到志叔後,眼中的愧疚卻表露無遺。他衝到志叔面前跪著,淚如雨下,哭喊著:「師傅仔!對⋯⋯對唔住啊!我冇諗過會咁⋯⋯」
 
昏黃的燈投在他倆身上,卻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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