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財記紙紮鋪。
 
「下午茶時間到!」光耀走進店內,將兩份熱騰騰的外賣放到了木桌上。
 
一名大叔從報紙後探出頭來:「咦!?今日星期日喎,咁得閒既,無街去咩?」
 
這位四十來歲,頭戴深色鴨舌帽的男人,是這間財記紙紮鋪的老闆-財叔。
 




「我呢啲宅男,邊有街去架…」光耀說:「係喎,下個星期日父親節喇喎,嗰晚唔好煮飯喇,出去打邊爐啦,我請!」
 
光耀的身世頗為坎坷,自幼無父無母,其母於他出生不久後便於一場交通意外中喪生;其父與財叔乃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卻英年早逝,輾轉間財叔成為了光耀的監護人,並一手將他養育成人,二人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多年來卻一直情如親父子。
 
「唉…」財叔唏噓地嘆氣了一聲,隨即又把頭埋進報紙中:「財叔唔使你陪架喇,有時間既話,去識翻個女仔好過啦。」
 
「哈,識女仔…」正在執拾著檯面的光耀無奈地笑了笑:「你講到好似好易咁,好難架!」
- 尤其當自己的心早已被某位女孩佔據。
 
「要唔要我介紹啲俾你啊?我識得有個街坊個女都唔差架喎,大學生黎架!」財叔豎起了姆指。




 
「又相睇!?」光耀雙手交叉橫抱於胸前,氣憤道:「咪搞喇!上次你個咩咩舊同學個女,大肥婆黎既,仲嫌害我唔夠!?」
 
財叔搔著下巴那撮滄桑的白鬍,笑說:「肥有咩唔好?好生養啊!」
 
「嘖…」光耀沒他那麼好氣,逕自走到電視機前坐下,於紙紮人偶旁邊一邊收看電視,一邊細味著剛買回來餐蛋麵。
 
財叔又說:「今次唔同架喇,我已經問清楚,今次呢個係大學生黎,又靚又叻女!」
 
「你都識講人地係大學生啦,我呢啲中五都未畢業,搵得又唔係多錢,點襯得起人啊?咪玩啦!」




 
「愛情既野好難講既,話唔定你地兩個一拍即合呢…」
 
「唔會囉!」
- 一定不會!除非有一天,自己把她忘了吧但,那是沒有可能的事。
 
「係喇光耀,後晚放工之後,你得唔得閒啊?」財叔問。
 
「無啊,咩事?」光耀仍專注於電視中的卡通。
 
「就咁既…有個成日黎幫襯我既師奶,佢個姨甥前排喺一單交通意外中過左身,仲話死者最近成日報夢俾佢,話無錢使同埋無衫著,但係佢屋企人明明已經燒左好多野俾佢…」
 
「唔!?姨甥報夢?」光耀輕皺著眉,若有所思:「死者既雙親仲健在嗎?」
 
「老母仲喺度,但老豆就聽講喺幾年前已經過左生。」




 
「嗯…你講嗰位師奶係咪可以睇到嗰啲野?」
 
「聽講以前佢細細個嗰陣係有過陰陽眼既,但後來結左婚之後,陰陽眼就好似無左咁,再見唔到嗰啲野喇。」
 
「哦…」原來如此。
 
婚姻是兩種命格的結合,配偶的命數對自身運程也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被天生賦予的陰陽眼有可能因為兩者命數的相沖而失效。
 
亡者通常只會報夢給自己至親的人,亦即自己的父母,除非某些緣故而無法直接報夢給自己的父母吧,否則絕不會託夢給其他人。能夠透過夢境接收亡者來自陰間的訊息的話,那個人通常是擁有或者曾經擁有過通靈的能力。
 
「佢地家境唔係咁好,請唔起法事師傅,所以…」財叔搔著頭,欲言又止。
 
光耀將經已吃光光的外賣蓋上,站了起來,泰然道:「得啦,你夜啲俾佢個電話我,我了解吓係咩事先,後晚放工之後幫你搞掂佢。」
 




財叔如釋重負道:「好…唔該哂,下星期日打邊爐嗰餐我既!」
 
「傻架咩…講啲咁既野,一單還一單呀嘛。」
 
「係者,但成日要勞煩你,又無報酬,我有啲唔好意思呢…」
 
光耀輕拍了財叔的膊頭一下:「傻啦財叔,我做呢啲野都唔係求回報既,既然自己有能力,幫到既咪盡幫囉。」
 
財叔欣慰地點了點頭。
 
「下星期餐飯,唔好同我爭埋單啊。」光耀。
 
填飽了肚子,又沒事幹,光耀從抽屜中取了兩包白兔糖和幾根大型香燭後,便離開了紙紮店。
 
太陽西下,象徵著日落的火雲滾燙了整片天空。




 
後巷中,身上掛著一個黃色大布袋的光耀一邊輕鬆地吹著口哨,一邊將白兔糖撒在地上,糖果跌落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了噠噠噠的清脆聲響,響徹了整條無人的陰森冷巷。
 
幽暗的後巷裡,除了勉強滲進大廈縫間的稀微日光,便幾乎燈火全無。
 
入夜後,後巷的陰森程度更劇,四周彌漫著一片危險詭異的氣息,教置身在此處的人不寒而慄。
 
沿途,光耀一直在撒糖,一直撒…
 
他身後的地上,理應是滿佈以白色包裝紙裹著的糖果,但全數糖果卻離奇地消失得無影無縱…
 
偶爾,光耀的耳邊會聽到某人的淒厲哀號,眼前更飄浮著常人肉眼無法看得見的綠色光點…
 
這些奇異的綠光,就像叢林熱舞中的螢火蟲。
 




就在眨眼的瞬間,他眼前的全數綠色光點霎時變為了一團團相當立體的幻影…
 
那些幻影擁有著人類的姿態,身上發著莫名奇妙的綠色光芒。
 
有些巍巍峨峨,漫無目的地盪踱著;有些雙腳不觸地,於半空中無重般飄浮著。
 
那是,擁有陰陽法眼的人才能看見的…
 
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