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少爺: 第四十九章
「大少爺!大少爺!」老楊一連喚了幾聲,林閒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似是陷入了昏迷,甚至發起燒來。
魔功的威力,果然不能單看表面。
紫蘭跨過門檻,跑了進來道:「小姐,他們來了!而且至少有七、八路人馬,正從三條路上山!」
追兵尚未接近,不過他們耳邊彷彿已響起了陣陣馬蹄聲、呼喝聲。
陳紅強行壓下心中的慌亂,道:「老楊,麻煩你把林閒抱上馬車,然後解開兩匹馬的韁繩,放牠們從兩個不同方向走,而我們則是坐馬車走。這樣也許能混淆追兵的視線,拖延他們的行程或是迫他們分頭追趕。」
老楊道:「是!」他抱起林閒,朝閒置於後園的馬車大步奔去。
陳紅接道:「紫蘭,你和我把這裡收拾一下,儘量有多整齊就多整齊,這樣他們來到看見,發現我們竟然好整以暇地離去,一定會起疑心,這樣就能拖住他們的腳步。」
老楊抱著林閒一出了門口,林閒便醒了。
老楊喚道:「大少爺!」
林閒看見老楊便笑了,道:「老楊。」
老楊道:「大少爺,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了,他們來了!」
林閒狐疑道:「他們?」他馬上意會過來,急忙道:「扶我起來!」
老楊放下了林閒,但他的腳步似乎有點蹣跚。
林閒道:「老楊,我的劍呢?」
老楊連忙把劍拿給他,道:「大少爺,劍在!」
林閒道:「她們呢?」
老楊道:「她們馬上就到!我們先備好馬車。」
林閒一手握劍,一手用力地握住老楊的肩膀,道:「要是他們真的來了,就由我來擋住他們,你一定要把她們平安帶去紫蓮山!」
老楊露出一副急得快哭的樣子,他真希望林閒不要只顧別人,應該多顧及自己。
老楊一邊照著陳紅的吩咐鬆開馬匹,一邊道:「大少爺,上車吧!請相信我的馬兒,牠們一定會帶我們逃出險境!」
林閒輕閉雙眼,忽然笑了,道:「老楊,其實我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你要喚我作大少爺?你知道我雙親不在,也沒有兄弟姊妹。」
老楊苦笑,道:「大少爺,雖然你以前沒有家人,但很快你一定就會跟夫人有孩子,然後兒孫滿堂。」
林閒的笑意更濃,也更淒楚。組織一個家庭對他而言實在太遙遠了,尤其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簡直就是遙不可及的夢。
此時,陳紅與紫蘭正在往這邊趕來。
林閒突然收起了笑意,面色變得極其的嚴肅,他輕聲道:「他們來了。」
他們在哪?只見不遠方有樹影搖晃,是不是追兵引起的?
他們雖看不見,但殺氣已遙遙的飄至。
老楊忽然不知哪來的力氣,用力地抱起了林閒,把他放上馬車。
林閒的雙眼驚訝地掙大,道:「老楊你……」
老楊道:「大少爺,我絕不能讓你犯險。」
林閒掙扎著要下車,道:「要是我不去,大家都得死!」
老楊接著做了一件令林閒完全設想不到的事情,他用一種極精妙、極快的手法點了林閒胸前的三個大穴,他頓時動彈不得!
林閒大吃一驚,道:「你……」
老楊手一揚,把林閒的啞穴也點了,接著道:「大少爺……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那個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女人……」
「其實十五年前我和大少爺一樣,也是個行走江湖的俠客。當時的我年少輕狂,到處招惹了很多仇家。」老楊忽然露出一個淒涼的笑容,接著道:「結果有一天仇家找上門,她就在我眼前被仇家殺死,我卻什麼也做不到。」
「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發誓不再用任何武功,只希望老天爺讓我再見她一面。可是這十五年,也不過是我跟自己開的玩笑……大少爺,我絕不能讓你重蹈我的覆轍,你的心已經碎了太多遍了!」
林閒定睛的看著他,要不是穴道被封絕,眼淚早已不住的掉下來。
陳紅此時上了馬車,急道:「老楊,快起行!」
老楊卻把韁繩交到了陳紅手中,道:「夫人,原諒小人抗命,我把大少爺的命交到你手中了。」
陳紅看著老楊,眼中已有光暈打轉,道:「老楊你……」
老楊頭也不回的奔向了破廟,準備迎向那些追來的無數高手。
「大少爺,江湖兇險,請保重!」
紫蘭還沒上馬車,她看著老楊的背影,又轉頭來看陳紅。
她們忽爾用力地緊握對方的雙手,經過這十多年來的相處,她們不必說話,也很清楚彼此在想什麼。
她們都很清楚,如果沒有人去拖延時間,所有人恐怕都看不見今天的夕陽。
陳紅哽咽道:「你去吧!」
紫蘭道:「謝小姐!」
她朝陳紅深深的道了三個萬福,陳紅忍不住別個面去,眼裡有光芒在打轉。
於是她也去了,跟在老楊的背後,反方向往破廟裡奔去。
陳紅咬緊牙,用力地一甩韁繩,兩匹馬一聲短嘯,像發瘋了似的往前奔去。
牠們跑得很快,像風一般快,是不是牠們也聽到了主人臨別時的囑咐,所以拚了命也要完成任務?
在馬車消失在山路轉角前的一刻,林閒和陳紅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長嘯。
「我就是十五年前縱橫大江南北的楊殘月!今天來與諸位一會!」
楊殘月!這三個字在十五年前是個多麼響亮的名字,他憑著一手凌厲猛烈的追風趕月掌法,就連七大門派的掌門也忌他三分。
又有誰料到他突然一聲不吭,退出了江湖,從此無人知其所向。最後更化名老楊,成為了林閒底下一個名不經傳的下人。
是不是每個人最終都敵不過情感?
楊柳岸,曉風殘月。
為何我們總是等不到良辰美景,就要懷著滿肚子說不盡的情感別離?
馬車轉眼間越過了山脈,前方楊柳萬里。
車輪無情地碾過地上的柳絮,滾起無數煙波。
林閒眼角終於滑下一行淚水,嘴巴用力地抿緊。
此刻他實在比死更難受,他寧願與朋友死在一起,也不願扔下他們一走了之。
林閒開口道:「他們是我們最好的朋友。」
陳紅輕聲道:「何止是朋友?她很多年前就陪伴在我身邊,一直照顧著我,就像是我的姊妹。我失眠的時候,是她陪伴我一同看星到天明。我高興的時候,她會在我身後陪著笑……」
她接著又恨恨道:「我絕對不會放過那些人,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為她報仇!」
林閒嘆了口氣,道:「不管他們從我們身上奪去了多少東西,我們也不算輸。可要是你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成為了一頭盲目的野獸,我們就真真正正的輸了。」
林閒又道:「不過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他們白死。」
陳紅深深的看著林閒,道:「所以我們一定要活著,只有活著的人才能思念。」
我們都應當努力地活著,因為我們的生命是依靠很多人的奉獻及犧牲得來。而終有一天,也會有他人的生命需要我們去成全,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林閒轉頭望向陳紅道:「你怕不怕?」
陳紅輕閉雙眼,把頭一側,枕在林閒肩上,答道:「有你在,我不怕。」
可是天地茫茫,他們真的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嗎?
我衷心的相信,只要兩人互相扶持,不管是天之涯地之角,總會有到達的一天。
一陣冷風迎面吹至,現在明明是春天,為何會有這種冷風?
兩匹馬原本還在急奔,此刻卻急急剎停,激起馬車一陣顛簸。
一個全身上下一片漆黑的人擋在路上,漆黑的簑帽,漆黑的斗笠,漆黑的鞋子。
剛才不是冷風,而是殺氣!濃得化不開的殺氣,比冷風更令人心寒!就連馬匹也被這可怕的殺氣鎮住,不敢繼續往前。
林閒和陳紅定睛看著那人,那人遙遙站在十丈開外,手裡提著一把劍。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劍,雖然尚未出鞘,但已發出陣陣迫人的鋒芒。
林閒和陳紅不發一語,只待那人開口。
過了片刻,那人稍稍抬起頭,說了一句話!
「把陳小姐交出來!」
林閒道:「你是誰?」
陳紅突然用力地抓住了林閒的手臂,低聲道:「我知道他是誰。」
林閒一怔,道:「他是誰?」
陳紅也不回答,高聲朝那人道:「李十二,你來幹什麼?」
李十二道:「陳小姐,我是接你的。」
陳紅咬著牙,再次高聲道:「我不用你來接!」
李十二道:「陳小姐,現在情況危急,你一定得跟我走。」
陳紅尖聲道:「跟你走?整個組織裡只有你才知道我的行蹤,所以你就是今次叛亂的主謀!」
林閒睜大了眼睛,看了看李十二,又看了看陳紅。
李十二冷冷道:「林閒,你最好不要插手,這是我們紅鞋子的事。」
陳紅憤然道:「組織裡我最信任的人是你,但你竟然背叛了我!」
李十二的身子微微一顫,卻不回答。
過了一會,他邁開腳步向他們兩人步近,他每走近一步,林閒身上感到的壓力就愈大。
陳紅緊緊的抓住林閒的手,壓低聲線道:「你快走吧,你留在這裡也幫不了我,你趕快幫我去鎮江府找一個叫九雲龍的人,只有他才有辦法救得了我。」
林閒卻只是痴痴的看著她,什麼也不說,也沒有動。
陳紅催促道:「你還在發什麼呆?快走啊!」
林閒露出了一個淒楚的笑容,道:「難道我還不夠了解你?其實根本沒有九雲龍這個人,只是你知道現在的我敵不過李十二,所以才用這種法子叫我逃走而已。」
陳紅也痴痴的看著林閒,心裡百般滋味,又如何說得清?
為什麼他總是在應該聰明的時候犯傻,又在應該犯傻的時候聰明?
她真希望他像平時般那樣笨,信了她的話馬上就走。
但是林閒道:「我絕不會扔下你逃走。」
陳紅幾乎忍不住眼框裡的淚水,慌亂道:「那又有什麼意思?你只是送死而已。」
李十二已走到了離他們只有七、八步的距離,濃濃的殺氣幾乎讓林閒喘不過氣來,可是他卻毫不在意。
「我今天失去的已經夠多,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兩道劍光同時揮出!一強一弱,一明一暗。
林閒整個人被擊飛出去,重重的掉到地上,但他馬上又站了起來,手裡緊握著劍。這一摔令到他之前的傷口裂開,鮮血染紅了胸襟。
陳紅眼神裡儘是痛苦,用盡全身的力氣掩住嘴唇,努力地不發一聲,她知道任何的話語都無法阻止林閒,只能忍痛旁觀。
林閒一劍刺向李十二,他本來的劍法都是後發而先至,以靜制動,但此刻他已毫無選擇,只能求與李十二拚個兩敗俱傷。
奈何他此刻又累又傷,而且滿腔悲憤,出劍的威力連平時的六成也沒有。
李十二一劍斜斜劃出,林閒再次飛了出去,今次更撞倒了身後一棵樹。
陳紅一聲驚呼,己被李十二一手挾在脅下。
只見林閒像冤魂不散的再次擋在李十二面前,手中的劍光如點點飄雪降下。
李十二又是一劍,便叫林閒整個人翻身倒下。
「林閒!」陳紅終於忍不住尖叫一聲,她朝林閒伸出手,但由於被李十二脅持著,任她再拚命掙扎也碰不到林閒,不由得急得眼淚掉下來。
林閒抬起頭,也朝她緩緩地伸出了手,於是兩人的指尖在空中輕輕一碰。
兩人對視而笑,只是輕輕的一碰,但已是永恆。
李十二不留給兩人任何時間,身影一閃,已帶著陳紅躍到數丈開外。
如果是其他人,恐怕早已倒地不起,但林閒憑著驚人的意志,再一次站了起來,帶著一身傷勢,使展開輕功試圖追上李十二。
李十二的身影愈見渺小,林閒卻怎樣也不願放棄,即使渾身淌血也咬緊牙關的追下去。
一陣花香忽然傳進林閒的鼻子,有點像杜鵑,又有點像玫瑰,說不出的好聞。
一把他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林閒,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