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閒和陳紅這一刻才發現,整個館子裡坐著的人,全都是太陽穴鼓起,眼露精光,而且臉色紅得發亮,皮膚上有光華流動,顯然都是內外兼修到極致的高手。
 
是不是因為他們眼中只有彼此,才遲遲未發現此間高手雲集?
 
林閒道:「這麼多位朋友到來,怎麼到現在才打招呼?」
 
十八個人,十八雙眼睛,全都在注視著林閒。
 
十八雙手,十八雙腿,全都能奪人性命於瞬間。
 




其中一人道:「因為我們是來要你的命,但我們並不急。」
 
這十八個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他們決心要殺一個人,不管那人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難逃他們的追捕,所以他們不必急。
 
林閒道:「不知是因為何事而要我的命?」
 
另外一人道:「這就要問問你自己。」
 
林閒道:「哦?」
 




又有一人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天下間名門正派如此多,為何你偏偏要搭上紅鞋子這種無惡不作的組織?」
 
林閒道:「誰說名門正派就一定光明磊落?又是誰說紅鞋子就只會做壞事?」
 
有人仰天大笑,道:「林家大少爺果然非同凡響,連說笑話也如此厲害。紅鞋子不幹壞事,難道還會懸壺濟世?」
 
陳紅在一旁聽了,一言也不發,只是看著林閒,心中不安之情愈來愈濃厚,她知道這一次的兇險將會超乎想像,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化解。
 
林閒道:「你們難道是為東郭星復仇而來的?」
 




有人答道:「我們雖不是為他復仇而來,卻是因他而來。」
 
又有人接道:「因為我們此行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要回應他最後的號召,誅滅紅鞋子!」
 
林閒悄悄的看了陳紅一眼,對方也許是衝著她而來,她卻只是看著林閒,眼裡儘是擔憂的神色。
 
她是不是在擔憂林閒的安危?
 
林閒道:「即使我說我與紅鞋子無關,你們想必也不會相信。」
 
有人冷笑道:「不會。」
 
林閒站起來道:「很好,我的確是在為紅鞋子辦事,你們倒沒有找錯人。」
 
有人拍桌叫道:「好!我就喜歡你這種乾脆的人。」




 
陳紅痴痴的看著林閒的背影,明明他大可以往旁邊一站,當場揭發她就是紅鞋子的老大。
 
他們既然為了紅鞋子而來,自然她才是首要的目標,這樣林閒也許就可以借此來開脫,但他卻沒有這樣做。
 
林閒道:「不必多言,出手!」
 
有四個人站了起來,手中各拿著一把古風濃厚的長劍,道:「我們華山派不會對手無寸鐵的人下手,你儘管從我們當中挑一把劍,我們拱手相讓,絕無怨言!」
 
他們四人就是當代華山的四大高手,寒梅、冷竹、秋菊和鳳蘭。
 
林閒冷笑道:「不必。」
 
鳳蘭道:「為何?」
 




林閒道:「如果我要你們手中的劍,根本不必問你們要。」
 
寒梅哼聲道:「好大的口氣,那我們就先見識到底林家大少爺有何能耐!」
 
四聲龍吟同時響起,劍光如虹如電,急刺林閒的雙肩和雙脅。
 
高手用劍,用於分寸之間,發力亦如是。
 
如果劍入三分就能取其性命,他們絕不會多入半分。
 
林閒從桌上抄起一個竹籠,看準四把劍力之將盡的一刻,往劍尖上一套!
 
四把劍就如驚弓之鳥彈起,差點脫手而飛。
 
待四把劍回復平靜的時候,其中一把劍卻不知怎地到了林閒的手中。




 
被奪劍的是秋菊,他不由得臉色一白道:「這到底是什麼武功?」
 
但這已不是說話的時候,因為林閒手中已有劍!
 
劍到了林家大少爺手中,就如魚到了水中,龍飛到雲中,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在場的都是頂尖高手,自然不是傻子,當然不會讓林閒有喘息的空間,否則死的也許就是他們。
 
十把刀劍同時亮出,從四方八面向林閒攻來,儼如一群破押而出的洪荒猛獸。
 
林閒卻不招架這重重攻勢,只見他手中飛出一道光華,離他最近的那扇窗轉眼間就被那光華粉碎,露出一個足以讓人通過洞口。
 
陳紅馬上從洞口躍出,她當然知道這是林閒冒生命危險為她打開的逃生之路,所以她絕不能因為猶豫而錯失良機。
 




林閒回個身來,那十把刀劍離他的肌膚已在分寸之間,他只要做錯任何一個判斷,馬上就會被這團刀光劍影無情地吞噬。
 
林閒揮劍護住了四周,馬上又有四把劍被彈開,他緊接往地上一滾,滾到了一張桌子底下。
 
一陣狂風吹過,那張桌子當場四分五碎,卻見林閒背貼著地如一條滑魚般滑開數丈。
 
那些高手自然不可能放過他,不住地從上而下發起猛攻,一招接一招往地上的林閒窮追猛打,但奈何始終攻不進他的劍光之中。
 
林閒從原先中央位置被迫至牆角,所到之處火花四濺,那些攻勢卻愈趨兇猛,他貼著牆身升起,原本一面完好的牆在一剎那間變得劍痕累累。
 
那十人雖沒有事先配合過,但憑著各自準確無誤的臨場應變,以及博大精深的武學修為,首次聯手便一拍即合,不會互相妨礙之餘,甚至互補長短。
 
林閒護在身邊的劍光愈見狹窄,儼如一條纏在頭上不斷盤旋收緊的繩子。
 
眼見他快要支撐不住,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有人喊了一聲!
 
「且慢!」
 
那十人強行把漫天的劍影刀光收回,同時退開了一丈有餘。
 
林閒定睛一看,只見聲音從一大團雪白的煙霧遙遙傳出,煙霧迷漫間有四個影子隱約可見。
 
白煙緩緩化開,忽又像有了生命般,幻化成一頭頭活靈活現的猛獸,或是洪獅,或是飛鷹,在林閒身邊徘徊不去。
 
四個老人圍著一張小小的方桌坐著,兩人一面嚴肅的站在後,在前的兩人翹起二郎腿坐著。
 
那兩人手裡還拿著煙管,一金一銀,口裡輪流吐出一圈煙絲,兩人的動作暗藏著某種詭異的節奏。
 
拿著金煙管的老人忽然道:「枉你們還是七大門派的頂尖高手,竟有面子以多敵一,還佔不到半分便宜,真不知禮義廉恥。」
 
那十人雖知以多敵一自是不光彩,但此行實在不必顧及江湖道義,所以他們被罵得敢怒不敢言,心裡暗自道:「要不是這四個老頭子忽然叫停,林閒早已被拿下了!」
 
拿著銀煙管的老人道:「其實我也知道你們快要拿下這小子,可是我們與他早已結下莫大的仇恨,所以我們絕不能讓他死在你們亂劍之下。」
 
林閒錯愕道:「不知在下與四位有何仇恨?」
 
拿著金煙管的老人道:「你一定聽過天剎魔教?」
 
魔教橫行武林,捲起陣陣腥風血雨的時候,林閒仍是三尺童子,但他對於天剎魔教的故事仍有所耳聞。
 
「我們就是天剎魔教的四大護法長老,當年我們教主死於瀟湘劍客手下,我們自知中原武林人才輩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所以我們退出關外,專心修煉我們教中的絕技,染衣無聲劍!」
 
「十年已過,魔功大成!我們入關尋仇,卻得知瀟湘劍客已死在你的劍下,我們當然要找你尋仇!」
 
「所以在場各位,要是誰來阻攔我們魔教復仇,一律當作魔教敵人處置!」
 
他們四人今次入關,自是有必勝的把握,想必武功比當年天剎魔教教主還要高上不知多少,更何況他們有四個人?
 
林閒緊握著手中長劍,不知可有把握應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有人發出了一聲冷笑:「可笑!」
 
拿著金煙管的老人道:「有什麼可笑?」
 
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踏前一步,一身白衣白勝冰雪,手中黑鞘長劍樸素而典雅。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們以多欺少,但你們現在豈不是又想以四敵一?」
 
拿著銀煙管的老人冷冷道:「我們練劍已達四為一體的境界,所以是以一敵一!」
 
白衣人喝道:「放屁!魔教可惡,人人得而誅之!我作為海南門下,絕不與魔教中人為伍!」
 
「那你即是要以我們為敵?」
 
白衣人眼中冒火,嚴正道:「沒錯!」
 
拿著銀煙管老人嘆聲道:「可惜,可惜。」
 
白衣人喝道:「可惜什麼?」
 
拿著金煙管的老人道:「可惜了海南對你十多年來的栽培,可惜了這一身白衣。」
 
拿著煙管的兩個老人各自吐出一圈白煙,兩縷白煙呼一聲吹送到白衣人面門前,白衣人握上了劍柄,一面凝重警戒。
 
又是呼的一聲,白煙消散,只見白衣人面色比白煙更白,握著劍柄的手鬆開,砰的一聲倒下。
 
他一身白衣染紅,卻不見任何傷口。
 
染衣無聲劍,殺人無聲,死人亦無聲。
 
要多麼快的劍,才能令人來不及發出任何一聲便死去?
 
餘下的九位高手面色全都蒼白如死人,同時倒退一步,剛才那一劍實在太快,快得他們什麼也看不見,還以為那白衣人是忽然暴斃。
 
拿著銀煙管的老人道:「其實我們的劍也沒什麼了不起,只能拿來染染衣服,不過如果你們想要為自己的衣服添上色彩,我們也樂意效勞。」
 
他轉個頭來,朝林閒展露出一個令人心寒的笑容,道:「林少爺,請問剛才那一劍你看得清楚嗎?」
 
林閒不發話,剛才那一劍實在太快,用電光石火來形容恐怕也不夠貼切、準確。
 
拿著金煙管的老人道:「那些所謂高手也許看不見,但我知道你一定看得見,因為你是見了天道的人。」
 
拿著銀煙管的老人接道:「而我們卻是進了魔道的人,天道與魔道豈非只是一線之差?」
 
「林少爺,我們並無什麼要求,只要你能接我們三劍,我們就讓你踏出這門口。」
 
「就讓我們之間的仇恨在這三劍之內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