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少爺: 第三十四章
好一個武當！
好一套兩儀劍法！
這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劍法，所有練武之人都會認同，假若有幸一見兩儀劍法的精妙便算不枉此生。
再者，東郭星乃單憑一己之力便把這套兩人合施的劍法施展開來，這已是前無古人，後不見來者之舉。
縱觀武林高手無數，也只有東郭星一人才能做到。
林閒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什麼劍法能破兩儀劍法……」
「可是……」
可是什麼？
林閒接道：「我有信心能破。」
東郭星不禁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他強作鎮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場的人也不明白林閒這幾句說話的意思，那豈非自相矛盾？
林閒緩緩解釋道：「一個漁夫也許不知道他用的釣法或是網法是怎樣稱呼，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捕魚。」
聽說光是在溪邊釣魚，就有起碼十四種釣法。
一個漁夫也許不知道他用的釣法叫作前打還是拖底，可是到了適當的時候，他自然就會用上適當的釣法。
這本來就是很淺白的道理。
一個人說他不知道方法，並不一定表示他真的不知道。也許只是他不知道方法的名稱。
就像是我寫作的時候，我也不一定知道我用過什麼修辭手法、用了怎樣的編排，但這不代表我不知道這些技巧。
只有淺薄的人，才會以淺薄的方法去測試別人。你要知道一個漁夫是不是真的會捕魚，就應該放他到海邊、到溪邊去，讓他證明自己。
林閒道：「我只是不知道我用的劍法叫做什麼，但這不代表我無法破解兩儀劍法。」
兩儀劍法已屬武林中第一流的劍法，難道他真的能破？
林閒拿起一支筷子道：「你不妨再使展一次兩儀劍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破？」
在場的人無不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對他們而言，兩儀劍法只應天上有，是傳說般的存在。他們壓根兒也不相信，林閒這小子有破兩儀劍法的能耐。
不止他們不相信，東郭星也不相信。
可是他沒有選擇，他只能說一聲：「好！」
林閒站了起身，揚手道：「請！」
光華再次從東郭星手中揚起，仍然是那樣的燦爛、絕美。
潛藏在他左手裡的殺機更濃、更重，猶如天下間最毒的一條毒蛇，吐著引信，低聲地嘶嘶作響。
東郭星也得過兩儀劍法的真傳，當然也知道右手只是煙幕，左手才是真正的殺著。
他腦中閃過殺意，想以左手的筷子刺向林閒，在他的手中，即使只是一根筷子也能殺人於眨眼間。
不過他發現林閒的手看似不動，其實手裡的筷子正在輕微的晃動著，只是他的動作輕得不能再輕，才會毫不起眼。
林閒的動作也潛藏著某種致命而可怕的節奏，彷彿與東郭星左手的劍法遙遙互對。
於是他的心就有了寒意，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一種很強的預感，要是他真的使出左手劍，林閒就會立即反手刺穿他的咽喉。
一個真正的武林高手的直覺當然很準，這是多年來千錘百鍊磨練回來的直覺，就像野獸的本能一樣，比一切判斷更值得信賴。
他不知道林閒的動作有何含義，只能伺機而動。
然後，變化又來了。
兩劍合壁，天地歸一！
黃金般的光芒，奪目耀眼、輝煌、璀璨…….沒有形容詞足以形容這一劍的風采。
就在這一刻，林閒終於出手！
任何言語都難以形容這一劍的速度！
東郭星的雙眼睜大，他早已預計林閒會在這一刻出手，可是林閒實在太快！太急！容不下任何反應的空間。
儘管他反應得來，也沒有任何應對的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林閒的筷子闖入這一片光華之中。
因為兩劍合一的一刻便已是變化的極致，所以對於外間突如其來的變化，根本容不下任何應變的餘地！
此刻東郭星的心境有如正在墜進萬丈深淵之中，卻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
林閒當然早就算準有一刻的出現，他一直等候就是在捕捉這個時機。
如果兩儀劍法是一條飛舞九天之外的神龍，此刻林閒已找到了祂的死穴。
滿天流動的光華來得快，去也得快。
黑暗降臨，無盡的黑暗。
當世上再沒有光明，豈不是就代表著死亡、終結？
東郭星手中的筷子各自斷成兩截，落到地上時發出了悶響，悶得似死寂。
良久，東郭星才再次說話。
他的臉色也儼如死灰，不見任何生機，「你這是什麼劍法？為什麼會沒有名字？」
在場旁觀的人此刻才勉強回個神來，他們卻仍未從剛剛發生的事情反應過來，因為剛才發生的事實在太神奇、太奧妙，凡人無法所理解。
但有一件事確是千真萬確，那就是兩儀已破，破在林閒的手下。
林閒緩緩道：「因為這是來自天地的劍法，天地無名。」
天地無名，劍法亦無名。
東郭星臉色已恢復了一點血色，他接道：「既然是天地的劍法，豈非已無敵於天下？」
林閒嘆息道：「非也。」
東郭星道：「為什麼？」
林閒道：「因為天地無情，人卻有情。」
天地無情，人卻有情！最無情的劍法到了有情人手中，是不是就不能發揮出真正的威力？
人若有情，劍上就有遲疑、有餘裕，無法真正通乎天地之外。
東郭星忽然道：「那你覺得兩儀劍法如何？」
林閒道：「很好，但是已經死了。」
東郭星道：「何解？」
林閒嘆息道：「任何有名之物，都是已死之物。因為它們都被固有的框架所困限住，容不下任何的改變。就像這兩儀劍法的最後一著，挾帶天地相合之勢……雖然威力無窮，但卻失盡天地變化的靈氣。」
兩儀已死，因為它就叫作兩儀劍法。
東郭星大笑，仰天大笑。
林閒道：「你為何大笑？」
東郭星道：「因為我活了這麼多年，終於遇上了一個真正的對手，豈不快哉？」
一個人的人生忽然有了奮鬥前進的目標，那才是人生第一快事。到了那一刻，人才會感受到心正在躍動、自己是真正的活著，
林閒低頭道：「可惜今晚過後……大家都不會很快活。」
東郭星眼裡閃著光芒，道：「朝聞道而夕可死矣，人生有過一位真正的對手，哪怕只是一個晚上……死又何妨？」
林閒道：「好，看來你已經準備好，請出劍。」
東郭星道：「你別忘記了一件事情。」
林閒道：「什麼事情？」
東郭星道：「你心中有情，我劍上無情。」
林閒不禁立即瞪著東郭星，雙目閃爍不定。
他今晚來本來就是為了陳思情，這是他心理的包袱，他無法置否。
東郭星呢？他心中有沒有什麼包袱？
林閒看得出東郭星是個無情的人，只有無情的人才能一心一意地練成這麼多厲害的武功。
沒有人天生就是冷血無情，在東郭星那冷漠的身影背後，又有多少辛酸不足為外人道？他背後犧牲過、背棄過的東西，一定也比所有人都來得多。
人若有情，就會脆弱，無法使出毫無破綻的劍法。
東郭星這句話，就是要道明他與林閒之間的差異。
東郭星當然也有包袱，例如他背負著東郭家的聲譽、晨星幫的興亡、武林至尊之位……任何一個包袱也許都比林閒的更沉重。
但當他說出劍上無情這句話的時候，已意味著他放下了一切，專心致志於自己的劍上。
林閒呢？他能不能全心全意地應付接下來的決鬥。
大廳深處的琴聲逐漸轉輕，傳來最後錚琮一聲後，便煙沒在寧靜之中。
樂曲的終章，即將由江湖中最聞名的兩把劍接力上演。
用劍劃開序幕，以鮮血作結。
東郭星道：「高手過招，劍氣亦可傷人，請諸位移玉步往樓上。」他的聲音很輕，卻傳遍了風滿樓每一個角落。
眾人上樓的腳步聲愈來愈輕，林閒的心頭愈來愈沉重。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日已消沉，月正當空。
山雨未來，但風已滿樓！
是什麼風？北風？還是西風？
統統不是，是劍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