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力量可以十分強大,但因愛生妒的力量更大。
 
為了報復大計,江漢山大灑千金,請來了江湖中身價最高的殺手來教他用劍。
 
那個殺手只教他一招,一擊必殺的一招。
 
於是江漢山日日夜夜都練習著這一劍,心中反反覆覆都是要殺死林閒的念頭,報復的念頭像是一條鞭子不斷迫他練下去。
 
練了一年後,那個殺手忽然對他說了一句話,彷彿當頭潑了他一面冷水。
 




「即使你再練十年,也殺不死林閒。」
 
江漢山憤怒道:「你說什麼?」
 
那殺手道:「林閒是個用劍的天才,但你不是。」
 
江漢山緊握著劍,握得青筋凸起,他倔強的性格不允許自己承認比其他人差勁,尤其是林閒,他絕對不能屈居於林閒之下。
 
那殺手道:「可是,你可以用其他辦法,使得林閒躲不開這一劍。」
 




江漢山道:「什麼辦法?」
 
那殺手道:「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如果你讓他看見自己喜歡的人,那他一定躲不開你的劍。」
 
江漢山道:「不行!如果是這樣,我寧願死在他的劍下!」
 
光是想像林閒和陳思情見面的畫面,他就已經想吐出來。
 
那殺手露出殘酷的笑容道:「你殺他是為了報復,但是天下間有什麼事比死在自己最愛的人面前更痛苦?」
 




江漢山握劍的手鬆開了一點點。
 
那殺手道:「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好好想想吧。」
 
江漢山佈在紅鞋子裡的線眼告訴他,林閒最近在為紅鞋子辦事。
 
他也知道東郭星創立了晨星幫對抗紅鞋子,於是他為自己編織了程萬刀這個假身份,準備演一場戲,引林閒入甕。
 
他原本的計劃是飾演晨星幫的說客,說服林閒為晨星幫做事,欺騙他只要殺死江漢山,紅鞋子就會失去一個重要的靠山,那麼晨星幫就能一舉攻破紅鞋子,這樣對林閒也有好處。
 
他實在想不到林閒有什麼原因會拒絕這種提議。
 
只要計劃成功,他就能引林閒到江山大宅,然後再找機會下手。
 
那個機會就是林閒看見陳思情的時候。




 
可是當他趕到林閒身處的酒店,他卻發現林閒比想像中更易殺死,因為那時林閒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即使是三尺童子也能割下他的頭顱。
 
意料不到的是,林閒一眼就識穿了他心中的想法,那時他想過一劍就刺穿林閒的胸口,但他忍住了。
 
他並不想這麼輕易就殺死林閒,他要林閒緩慢而痛苦地而在他最愛的人面前,於是他決定臨時改變計劃。
 
他更意料不到的是,林閒竟然主動求他帶自己去江家大宅。
 
他答應了,即使狀況完全超出了江漢山所料,但是計劃依舊的繼續下去。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是不是仍在江漢山的計劃之內?
 
夜色淒冷,花香蕩漾。
 




兩個人,為了同一個女人而練武,終於在這個命運的點上相遇。
 
林閒道:「你這一劍可謂得盡天時地利人和,我認輸了,是你贏了。」
 
你贏了……江漢山為了這一個贏字,無時無刻的付出,但到了這一刻,他是不是已經得償所願?
 
如果林閒是面露痛苦的對著江漢山追問,又或是求饒,他都可以冷血的把劍一抽,快速地了結林閒的生命。
 
可是林閒並沒有,他反而很平靜,甚至某程度了解到江漢山為什麼要殺他。
 
到了這一刻,江漢山已經分寸盡失,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林閒這個人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他無法理解怎會有這樣的人存在於世上。
 
江漢山道:「即使是知道了這一切,你還是不恨我?」




 
林閒低聲道:「任何人都會做錯事,尤其是深深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很了解這種感覺,所以我並不恨你。」
 
江漢山語塞,頓覺失去了言說的能力。
 
林閒站直了身子道:「你只要過來把劍抽出去,我一定會死得很快。今夜過去後,你大可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以後你就能和思情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
 
林閒最後一句話深深的打動了江漢山。
 
江漢山伸出顫抖的手,靠向了劍柄,只要他狠下心,事情就會完結,不管他做的事情是對還是不對。
 
江漢山握住了劍柄,道:「你還有沒有什麼遺言?」
 
林閒輕閉雙眼,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思情,這樣已經足夠了。」
 




這句話一出,江漢山這一劍還怎麼抽回去?
 
江漢山連退數步,雙手用力地扯住頭髮,瘋瘋癲癲的道:「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
 
江漢山狂吼道:「我拆散了你們,可是你還這樣對我?你是個瘋子!」
 
他的雙目狂亂的晃動,接著道:「贏的不是我,是你!我輸了!」
 
他一邊狂呼一邊奔進了霧裡。
 
他終於承認自己敗了,敗在林閒對陳思情的愛。
 
原來由頭到尾,他才是這段感情裡的第三者。
 
江漢山一直以為愛情就是擁有,但是他錯了。
 
當一個人太高傲,到了他真正承認失敗的時候,那種痛苦真的是非言語所能形容。
 
林閒用悲哀的眼神看著他逐漸朦朧的背影,以淒涼的語氣道:「你為什麼不想想,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活不了多久?既然你都來到了這一步,為何又要放棄?」
 
他低頭看著胸口穿出的半截劍尖,血仍流個不停,他滑坐在梅花樹下,再次遙遙的望向陳思情身處的小屋,雖然他已半步踏進了鬼門關,可是心中依然一陣甜蜜,嘴角微微上揚。
 
他忽然想到,要是陳思情明天起來,把窗推開,便看見他死在梅花樹下,她心中會是怎樣的滋味?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拚命的想站起來,可是一身的力氣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流失得一乾二淨,現在連指尖也提不起來。
 
他的頭慢慢垂下,眼皮也愈來愈重,等到眼睛閉上的一刻,他的生命也將畫上句號。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呼。
 
只有臨死之人,才會發出如此淒厲的呼號。
 
林閒睜開眼,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站起來。
 
順著慘叫聲的來源一直追去,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林閒腳下忽然碰到了一樣東西。
 
夜霧瀰漫之下,林閒仍然看得很清楚,他腳下的是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是被人用劍刺穿喉嚨而死。
 
林閒心中驚道:「難不成是江漢山殺的?」
 
乳白色的霧,濃得像是輕紗,纏在林閒的腳邊。
 
霧中再次響起慘叫聲,今次是兩個人同時發出。
 
林閒連忙趕到聲音的來源,只見兩個少女倒躺在地上,他把她們的身體翻過來,她們就是先前林閒看見的那兩位婢女,可是現在她們的喉嚨都被割開了。
 
林閒還來不及為她們感到悲哀,霧中又傳來了一聲慘叫聲。
 
林閒頸後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這寧靜的夜,忽然成了一場發生在霧中的慘劇,到底還有多少人會遇害?江漢山又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荷花池在月下,蒼涼的池水黑如墨,池旁豎立了一棵桃花樹,現在雖不是桃花時節,但無花的桃花樹卻有另一番風味。
 
一個奴僕打扮的男人仰天倒在樹前的草地,他衣服的胸前染滿了大片鮮血,顯然是被人以利劍穿心殺死。
 
林閒走近了這具屍體,只見那人眼裡儘是驚訝,面容被嚇得微微扭曲,顯然在死前受到極大的驚嚇。
 
林閒嘆了口氣,蹲下身把那人的雙目閉上。
 
他接著用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傷口,手掌瞬間沾滿了自己的血,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如面前那人同樣的死法,林閒不由得一陣苦笑。
 
他知道要是現在倒下去,陳思情也許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所以在他找出兇手之前,他絕不能倒下來。
 
就是憑著這份信念,林閒才挺到這一刻。
 
當林閒抬起頭的時候,迷霧忽然散盡,一個人從桃花樹後步出。
 
憑著遠方傳來的燈光,林閒看見了那人的臉。
 
那人正正就是江漢山,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一點血色也沒有,目光空洞,彷彿已被勾走了三魂七魄。
 
不管如何,他至少還活著,林閒不禁鬆了一口氣。
 
林閒道:「現在這裡很危險,你有看到可疑的人麼?」
 
江漢山不發一言,雙眼直挺挺的看著前方。
 
林閒皺起眉道:「如果我是你,我會想辦法把護衛叫過來。」
 
江漢山全身上下一動也不動,林閒深感不妥,於是站了起來,想要往江漢山再靠近一點。
 
就在這時候,一把利劍從江漢山胸前穿出!
 
鮮血就像雨點般灑出,落到了潮濕的草地上。
 
林閒雙眼驚訝地睜得老大,嘴巴微微張開。
 
一陣笑聲從江漢山身後傳出,笑聲裡儘帶著惡毒和嘲諷。
 
更可怕的是,林閒彷彿聽過這陣笑聲,在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