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從室外滲透入窗縫裡的刺骨寒風正在嗖嗖作響。
 
密封的屋內,環境一片幽暗,除了從窗外透來的稀微月光,裡面的光線只剩下三點奄奄一息的火光。
 
一個身穿黃色道士袍的男人突然張開了眼,然後大喝了一聲,蠟燭的火勢頓時再一次燒旺了起來,四周環境立時變得明亮。
 
男人雙目炯炯有神,手持桃木劍的他氣定神閒地說:「報上名來。」
 
現場看似一片寧靜,卻有一把女聲走進了男人的耳朵:「我死得好慘啊...」
 




「請現身。」
 
這時,男人眼裡出現了一個臉色蒼白,身上發著紅光的女人。看真一點,原來女人的頭與其身體並沒有連接上…
 
這個屍首分離的畫面異常恐怖。
 
斷頭女鬼憤怒道:「我要報仇…」
 
「敢問死因?」
 




「三年前...鋸頭色魔…此仇不報,誓不罷休!」
 
「唉…」男人輕嘆了口氣後,說:「此事與屋主無關,何故要冒犯屋主?」
 
女鬼的眼耳口鼻開始滲出血來:「我生前無辜慘死,我要搵人陪葬!」
 
「冤冤相報何時了,害你既人一定會得到應有報應,加上屋主係無辜,請你馬上收手…」
 
「你唔會明白!」女鬼伸出了血肉模糊的長舌,想要攻擊男人。
 




男人緩緩地攤開了左手,掌心對向女鬼,他雙眼一瞪,五指一屈,一早被放置於地上的一卷紅線此刻突然像獲得了生命力一樣,如蛇一般纏向女鬼。轉眼間,女鬼已經被紅線五花大綁,再也無法動彈。
 
男人咬破了自己的指頭,然後將血塗了在右手所握著的那把桃木劍上。
 
過了一會,垂放著的桃木劍金光四射,彷彿被灌注了神力一樣照亮了全屋,然而此光是人類肉眼所看不見的。
 
女鬼感到異常震驚,它以為自己看見了天兵神將:「你…」
 
「冥頑不靈,一律誅殺!」男人的臉上映著金光,散發著神一般的氣勢。
 
他將繫於腰間的其中一個葫蘆打開:「諗清楚!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女鬼收起了惡相:「大師…得罪喇…」然後,它慢慢化作了一團紅霧,飄進了葫蘆之中。
 
男人用黃符將葫蘆口封上後便開啟了屋內的燈,他敲了敲房門:「陳先生,可以喇。」收服了鬼魂之後,男人臉上回復了一臉稚氣。




 
裡面走出了一對夫婦。
 
陳先生不斷向男人鞠躬:「唔該哂羅師傅!唔該哂羅師傅!」
 
陳太狐疑:「係咪真係搞掂架喇?」
 
「係!」羅師傅回應:「請放心,稍後我會將女鬼超度,以後你地可以安心住喺呢度。」
 
陳先生從衣袋拿出了一個紅封包:「羅師傅,請你收左佢!」
 
「唔得!」羅師傅堅決婉拒:「我講過我唔係為錢而黎,請你收翻先!」
 
陳先生顯得有點難為情:「吓…咁我會好過意唔去架喎…」
 




羅師傅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看到了餐桌上擺放了一盒珍寶珠:「咦!我想要呢個,不如就用呢個作為報酬!?」
 
陳先生釋懷,更鬆了一口氣:「好好好!只要你鐘意就得,隨便拎!」
 
最後,羅師傅只拿走了一根可樂味的珍寶珠。
 
######
 
身上掛著黃色布袋,口中含著糖的羅師傅獨自一人走在幽靜的街道上。
 
來到某條後巷的時候,兩個手握小刀的男人突然出現了在他面前:「打劫!唔好郁!舉起雙手!」
 
「唔好郁…又點樣舉起雙手呢?」他回應,一臉氣定神閒。
 
賊人在他面前揮舞著短刀:「我叫你舉高雙手啊!死仆街!」




 
他一邊舉起雙手,一邊打量著面前兇神惡煞的二人,兩個賊人的身高均比他高出了一個頭。
 
一人從後緊鎖著他的雙臂,另一人則用刀架在其頸側,並搜刮著他的全身和布袋。
 
賊匪甲:「無料到喎!條友仙都唔仙吓!」
 
賊匪乙於羅師傅的臉上甩了一巴掌:「你老母!錢都唔帶學人出街!?」
 
賊匪甲將放於布袋中的驅鬼法寶全都倒了出來:「全部垃圾!無樣值錢既!」然後抽起了他的衣領:「著件咁怪既衫,你以為自己拍緊少林足球啊!?咁大個人仲含住碌珍寶珠!死傻仔!」
 
此時,目露兇光的羅師傅瞪向了出言侮辱他的人。
 
「望望望望你老味!」賊匪甲繼續出言挑釁。
 




正當那個賊匪想再次往羅師傅臉上打去的時候,他原地踢出了一記高腿,動作猶如站著施展一記一字馬。單是這一下動作,便能看得出他的筋骨柔軟度異於常人。
 
被狠狠踢中下巴的賊匪眼水直標,顎骨頓時爆裂。
 
「仆街還手!?」賊匪乙立即揮刀往羅師傅的身上狂刺,可是都被對方巧妙地格擋開去。
 
賊人舞刀的動作和速度,於羅師傅的眼裡,慢得就如一頭蝸牛!
 
頻頻刺中空氣的賊人突然失重心向前仆倒,原本不斷往後退避閃躲的羅師傅立即紮穩馬步,然後以雙指刺向賊人的眼睛。當賊人感痛掩面之際,他再往賊人的胸口上連環轟了二十多拳。
 
「呼!呼!呼!呼!…」每出一拳,口中便釋出一口薄氣。
 
出拳的速度只能用誇張來形容,整個過程只用了三秒!
 
有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此乃泳春拳法中的經典招式:日字沖拳。
 
緩緩地收起雙拳的羅師傅沒有半點氣喘,倒在地上的賊人卻近乎斷氣。
 
兩名躺於地上的兇悍賊匪均在痛聲呼叫,不敢再站起來,因為再不投降的話,隨時會被眼前這個黃衣怪人殺掉。
 
沉默的羅師傅則一邊「啜卜啜卜」的咬著糖,一邊輕描淡寫地將散落到一地的法寶放回到黃色布袋之中。
 
賊匪無奈地看著不斷走遠的黃色身影,這時,他們看見了被怪人遺漏在地上的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了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叫…
 
「鬼見愁」
 
######
 
屋內,只見冥想入定的羅師傅盤著膝坐於地上,前面還放著一根燃著的白蠟燭。
 
閉著目的羅師傅口中彷彿正在唸著些什麼...
 
他慢而有節奏地呼吸著…
 
慢慢的,慢慢的,他走進了夢鄉…
 
不,應該說…他走進了地獄…
 
……
 
過了良久,羅師傅張開了眼,他雙手一撥,包圍著自己的那團白霧立即散去。
 
眼前的一切影像有點虛幻,卻又相當實在的被觸摸得到。
 
沿路上人來人往,除了牛頭和馬面,投在羅師傅身上的無一不是畏懼的眼神。牛頭馬面路經他身邊的時候均向他拱手作揖,而他亦很有禮地點頭示好。
 
「鬼門關」羅師傅頭頂上的巨牌寫著。
 
他向把守在門口的牛頭展示了一面印有「閻」字的令牌,牛頭立即恭恭敬敬地將門打開並讓他內進。
 
那面令牌是閻羅王所賜的特許通行証明,任何陰間裡的牛鬼蛇神見此令牌等同見閻羅王,持令牌者能夠通往地府的每一處地方,包括叫一眾鬼魂聞風喪膽的十八層地獄和閻羅王所住的地方-閻王府。
 
假如要說一下到底羅師傅是如何獲得這一面令牌,大概要將鏡頭調到五年前…
 
######
 
七月十四,鬼門關大開。
 
「帶我去見閻羅王!」在鬼門關關口,羅師傅將一大袋冥通鈔票交到了馬面的手上。為了這一日,他足足等了一年,因為只有鬼門關大開的日子他才能暢通無阻地跑進鬼門關內。
 
雙眼發光的馬面為保持鬼差應有的威嚴,刻意抑壓著自己的情緒,靜靜地伸手將錢接過:「跟我黎。」
 
……
 
「閻王府」
 
閻王府的面積大如皇宮,外形冠冕堂皇,裡面的裝潢跟電視劇中的宮殿十分相似。
 
「禀告閻王,陽間羅氏有急事求見!」馬面拱著手和鞠著躬。
 
「傳!」一把沉而厚的的聲音傳出。
 
羅師傅緩緩步進閻王府,站在一張巨椅前的這名高大漢,原來就是傳說中的閻羅王。身穿淡紅色闊袍的它一身炭黑色的皮膚,頭上長有兩隻黑色的彎角,臉上生滿了灰白的鬍鬚,樣貌跟遊戲中的關二哥有點相似,外形卻有點像西遊記中的牛魔王,即使只是默然站著,也能感受到它的氣勢如虹。
 
「大膽凡人竟敢擅闖地府,敢問高姓大名?」雙手放在後的閻羅王打量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小子。
 
「在下羅光耀!」羅師傅拱手回答。
 
面對著比自己高出了幾個身位的閻羅王,光耀此刻儼如一名小矮人,不過,他身上所散發著的霸氣卻是不惶多讓。他單人匹馬來到地府會見閻羅王,但那雙一字粗眉下的目光卻無半點懼色,單是這一點便顯出這位凡夫絕不是一般的俗子。
 
「有何要事?」閻羅王問。
 
「我想翻查一名女子既死亡紀錄。」
 
「名字?生於何年何日?」閻羅王翻開手中那本厚厚的生死冊。
 
「范淑君,生於一九七九年,七月初四。」光耀說。
 
緊皺著眉的閻羅王翻閱著生死冊:「此冊內並無記載。」
 
「無可能!」光耀異常地激動:「兩年前我明明親眼見到佢葬身於奈何橋底…」
 
閻羅王揚了揚眉:「哦…?原來兩年前令到地府地動山搖既人就係你?」
 
光耀點頭,而事實上他對於此事其實並沒有太多印象,他只記得當日小君失足掉下了懸崖之後,自己便如有神助地將那隻怪物刺死....其餘的事都幾乎記不起。
 
當一個人憤怒至極點的時候,是會變成一頭失去了理智的猛獸。
 
「唔…奈何橋…」閻羅王將生死冊放到桌上,然後若有所思,過了片刻,它說:「奈何橋乃鬼魂投胎或入地獄之前必經既橋樑,范氏直接掉落奈何橋底,所以絕對無可能就此投胎,我估計佢既靈魂大概仍置身於橋底既河流之中…」
 
「請幫忙搵出范氏!」光耀表現得非常有禮,因為尊重神佛乃學道之人必須謹守的法則之一,雖然眼前的並不是如觀音娘娘和玉皇大帝這類的主流神仙,但始終是鼎鼎大名掌管生死的閻羅王,因此敬畏之心不可無。
 
「哈哈哈…」閻羅王的笑聲當中蘊含著半點譏諷:「你憑咩?」
 
光耀將身上的大布袋放到地上,裡面的全都是冥通鈔票。
 
「錢!?我乃掌控天下間生死既王,你認為本王會將小小錢財放在眼內嗎?」閻王心感被侮辱。
 
「走犯啊!奈何橋走犯啊!」一把聲音從外面傳進了閻王府。
 
閻王向馬面揚了揚手,示意它到外面視察一下情況。
 
過了一會,馬面行色匆匆的趕回來說:「報告閻王!有一批亡魂喺奈何橋同鬼差大打出手!」
 
閻王氣憤得兩邊鼻孔正在噴煙:「混帳!想作反!?」
 
馬面又說:「聽聞一眾亡者係因為唔同意閻王既裁判,不甘於落地獄受罰,所以一同聯手反抗!」
 
「豈有此理,鬼差呢?快去增派人手!」
 
「回閻王!目前崗位上把守緊既鬼差只餘下幾十名馬面…」
 
「牛頭呢?!」
 
「今日…係七夕節,一眾牛頭全數請假去參加牛郎織女既飲宴…」
 
「混你個帳!我…」閻王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閻王…或者…試吓交俾我去處理?」光耀一臉自信。
 
……
 
奈何橋。
 
光耀永不會忘記這個地方,這個與小君說永別的地方。
 
「吼啊!再唔放我地走,我地就拆左呢條橋佢!」一隻身上長有三十多個頭,身後長有九條長而大的怪尾巴,身形高及十米的妖怪正在怪叫。
 
這頭妖怪乃由三十多個意圖逃獄的亡魂所融合而成,其法力異常地強大,現場數十名馬面全部受傷倒地。
 
地府正面臨著史無前例的威脅,假如再沒有人將妖怪制服的話,奈何橋隨時會被拆掉,從今以後便再沒有人能夠投胎,地獄走犯之事將會被廣傳,閻羅王於仙界建立多年的威信亦會於一日之間變成遺臭萬年…
 
「吼呀!放我地出去!就算出唔翻去,今日我地都要同你地同歸於盡!」妖怪說罷,又將幾名剛剛趕至的馬面踩在腳下。
 
地府快要淪陷…
 
這時,遠方閃出了一道金光…
 
那不是光,是一個人!
 
一個身穿黃色道袍,正在以雙腿跑過來的人!
 
那人不是誰,他正是光耀。
 
「呼!」光耀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如此巨形的猛妖可是他生平首次遇見,他心裡清楚知道,眼前的妖跟平時所收服的一般遊魂野鬼,有著天淵之別的級數。
 
身法快如疾風的光耀於一眾馬面的身邊掠過,其速度之快就連身為鬼差的馬面的眼睛都幾乎跟不上,有些資歷較淺的馬面還以為是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前來地府救駕。
 
「唔!?」巨妖的目光被光耀的身影吸引住。
 
「砰!」
 
「嗖!」
 
「嗖!」
 
「砰!」
 
「砰!」
 
「砰!」
 
巨妖不斷往地上猛踏和揮出利爪,可是都被身手敏捷的光耀一一避過!
 
此時,光耀解下了背上的桃木劍並將其握著,他手腕轉動了一下,改用反手握柄,同一時間,從地上躍起…
 
嗖嗖嗖!
 
短短半秒之間,他在巨妖的身上連環割了三刀。
 
可是,巨妖卻無半點損傷,更立即轉身想要攻擊光耀。
 
光耀嘴角微微揚起,巨妖已然中計,原來光耀只是想用虛招來分散它的注意力。
 
他迅速從身上拿出了幾十道早經施法的黃符,然後將符貼到巨妖身上的每一個頭上。
 
全身被貼滿了黃符的巨妖停下了動作,正當光耀以為自己經已成功將巨妖制服之時,奸詨的巨妖突然揮動了一下尾巴,打了到光耀的背上。
 
「哇啊!」被猛力擊飛的光耀慘叫了一聲,身體在地上連續滾了好幾十個圈。
 
「多管閒事!」巨妖感到不屑。
 
光耀從容地站了起來,然後丟下了手中的桃木劍,他不是想投降,而是…
 
他體內的怒意即將爆發!
 
他將頸上的鏈扯下,眼神變得如百獸之王般銳利…
 
一道長達三十尺的金黃色劍氣突然在他的掌心之間噴出,形成了一把猶如散發著聖光的巨刃…
 
他的樣子變了,不是變得猙獰,而是變得更冷酷…
 
因為他知道,面對著壞心腸和冥頑不靈的,無論是人抑或是鬼,自己都要變得更狠和更無情!
 
「吼呀!放我地出去啊!」巨妖身後的九條尾巴不斷在亂舞,雙爪對準了光耀的面門…
 
光耀雙手握著金光四散的神劍,迎面衝向了巨妖…
 
……
 
火紅的地獄,經過了幾下暴閃和一聲慘叫之後,回復了以往的平靜和安寧。
 
從此,地府裡多了一道規條,就是往後的日子裡所有牛頭均不得於七夕節當日請假。
 
在陽間裡,從此多了一名鬼差,他的名字叫…
 
鬼見愁!
 
######
 
鏡頭回到五年後的地府。
 
在閻王府內,光耀問:「請問有范氏既消息未?」
 
閻王搖頭:「但我知道…范氏既靈魂已經離開左地府…」
 
「此話何解?」
 
「我識得有位朋友…佢係西方既神仙黎,佢幫我查過…證實范氏現今係身處喺另一個地方...」
 
光耀感到大惑不解:「西方…神仙?」
 
「無錯…本王呢位朋友既神職名銜叫做…天使,佢話范氏既命並不受地府所管,而係由佢地所管。」
 
「咁即係…」
 
「范氏已經去左一個叫天堂既地方!」
 
聽完後,光耀的兩邊嘴角向上微揚,雙眼綻放著光茫…
 
原來當日所發的那個夢,是真的。
 
閻王繼續說:「不過,由於你既命係屬於地府,而范氏既命係屬於天堂,各界係有各界既規矩,假如安排你地二人見面既話係會觸犯到天條…不過,如果你有話想向范氏轉達,本王可以託呢位神仙朋友代你轉告,需唔需要?」
 
光耀點了點頭。
 
「咁…你有何話要講?」
 
這時,光耀彷似被當頭棒喝一樣,為了見回小君,他徘徊於陰陽之間並奔波勞碌了這麼多年,卻從未想過假如自己找回她之後,到底有什麼話想要對她說。
 
他的思憶逐漸倒帶到小學五年級那年…
 
那段被埋了於記憶中最深處,被塵封了的寶貴回憶…
 
那年那天,是正式上學的第一天,在課室裡,一個擁有一副天使臉孔的女孩走過來請他吃了一根可樂味的珍寶珠…
 
由那天開始,這份味道,這份情,羈絆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