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慧一從浴室出來便看到男人看著被她隨意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心裏頓時警鈴大作。
是慕凡打過電話來嗎?
他接了嗎?
慕凡又和他說了甚麼?
那他這樣一臉陰沉的樣子是發現了甚麼嗎?

她的心都快亂成一團了,她都以為他要發瘋了。
但她真的沒想到,他只是把銀色的手機遞到還在原地發呆的她面前,淡淡的說了兩句話。

他剛才打給你。


還有,我相信你。

彭慧抬頭看著對她淺笑著的男人,心裏泛起了股莫名的悶痛。
其實,他不應該相信她的。
她的話,他真的一個字也不能相信。

彭晨曦人還在樓梯間便已聽到樓下傳來的琴聲,他想了想還是止住了正卻下樓的腳步。
Nocturne No.20 in c Sharp Minor Op.posth
蕭邦第20號升C小調夜曲。



哀而不傷,委婉悠長。
那一連串的琵音處理得尤其精緻,交錯跌盪間編織出最澄淨的愁思憂緒。

慕凡哥哥的琴彈得很好。
比他彈得還要好。

其實,他會學鋼琴也是因為他。
他一直覺得一個男人成長的路上是透過模仿。
只是比起哥哥的邪魅放盪,對他影響更深遠的卻是這個情意綿綿的男人。



彭晨曦看著窗外銀白色的殘月,夜涼如水的天色,心好像也被染上莫名的哀愁。
這樣的天色,這樣的埸景,這樣的琴音,又教人怎能不哀愁。

但他不是終於如願以償了嗎?
姐姐都答應了會和他們一起走。
那他還有甚麼好哀愁呢?

「晨曦,下來吧。」不知何時惑人的琴音早已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渾厚的柔聲淺喚。

灰白的月光為坐在落地窗前的男人鍍上一層淡淡的灰色,男人修長的指尖似是意猶未盡的撫上光滑的琴鍵。 

彭晨曦拉過一旁的椅子跨坐上去,瘦削的下巴抵在椅背上,靈動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打量起坐在鋼琴前的男人。

這樣的一個男人,可以說完美得沒有一絲破綻。
英俊富有,溫柔深情,再加上那段和他們相濡以沬的年少時光。



他真的想破頭也好像找不到半個不愛他的理由。
所以,她最後還是選擇回到了他的身旁,他們的身旁。

但是,多年的夙願都終於能實現了,他怎麼還好像滿腦愁思憂緒的呢?

「慕凡哥哥,你是在擔心兩天後的那件事嗎?」男孩低聲的問道,灰白的銀光打在同樣銀白的頭髮上閃閃發亮。

雖然他對他們的計劃不太贊同。
用韓錚的說法就是,那樣喪心病狂的計劃就只有同樣喪心病狂的人才會認同。
但很不幸,他那兩個好兄弟恰好就是那些喪心病狂的人。

他無奈之下也就和他一樣,只有點頭答應這個無可奈何的選擇。
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了,他還在擔心著甚麼?



唐慕凡看著那雙骨碌碌的眼睛,彷似有種看到那個女孩的錯覺。
他忍不住搖頭低笑著,那股潛藏在心底深處的疼意瞬間爬滿了整個心頭。

上一次,在他和少希都以為能收網的時侯,還是發生了他們始料不及的意外。

他都不敢想,一個人窒息而死前會是多麼的絕望。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棺木內側的抓㾗有多深。
還有,那緊緊交纏的十指,有多刺眼。

怎麼她到生命裏的最後一刻,心裏想著的還是那個男人!
明明他就是讓她先動心的那一個!

「人心,變數太多了。」男人修長的手指按下了厚重的黑色琴蓋,渾厚溫潤的聲音卻比琴音還要來得好聽幾分。

他知道,只要一天他還未徹徹底底的得到那個女孩,他的心怎樣也不會安定下來。



上輩子,她明明都變心了,都親手殺死那男人了。
但她到最後的一刻,心裏想著的還是那個只會傷她心的男人

那個女孩的心,他始終也猜不透。
所以,這一次他不再猜了。

唐慕凡把男孩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異全收進眼底裏,微掦的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和他姐姐一樣,都是個敏感的孩子。
剛才應該是他沒控制好,那絲絲的戻意都讓他察覺到了。

腦內突然閃過一串熟悉的畫面,唐慕凡看著男孩的目光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上輩子在他們解決了那個害他前功盡棄,聞聲而來的侯文匯後,他帶了彭慧回家,回到這個屬於他們的家。



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
只是,她睡著了,早他先一步睡去了。

不過,沒關係。
她睡著了還是跟往常一樣的可愛,一樣的誘人。
只是,晨曦突然闖了進來,臉上還掛著剛才他那一閃而定的驚異。

沒有人能再擋在他們之間。
侯文華不可以。
彭晨曦,又怎麼可以。

結果,那天少希低頭看著倒臥在血泊裏的男孩。
然後,轟一聲,應聲倒地的是韓睜﹐是手裏拿著槍的韓錚。

血債血還這回事,天經地義。
他這個做大哥的也不好說甚麼。

只要彭慧還好好的,他甚麼也不在乎。
那時他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直至有天,他忽然想念起女孩笑起來時那眉眼彎彎的樣子。
他忘了,人是會貪心的。

就像他那時看著那個他愛了那麼多年的小女孩,竟被另一個男人寵愛著一樣。

我願你一生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你驚,免你苦,免你四下流離,免你無枝可依。
在送她走的時候,他是這樣說的。

然而,在帶她回來的時候,他卻是這樣說的。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使我們分離。

對。即使是死亡,也不能使他們分離。
她,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