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咖啡廳裏連空氣中也瀰漫著濃濃咖啡香氣。
幾縷清晨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外打了進來,為室內添上了幾分暖意。

男人修長的手指拑起一旁摺疊整齊的餐巾輕印著嘴角,漆黑的眼睛卻緊鎖對面怔怔的看著落地窗發呆的女孩。

他好不容易才把他的小女孩哄了出來,怎麼可以讓她坐著發呆。

不過,她發呆的樣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
蠢蠢呆呆的。
蠢得這麼可愛的。



蠢得讓人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你今天怎麼了?悶悶不樂的,嘴巴也嘟了起來。」男人溫潤的聲音,彷若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讓人忍不住想要專心細聽。

「我那有!」彭慧手下意識的摸上軟軟的唇瓣,才驚覺自己被這可惡的男人耍了,氣得瞪著他叫道。

他怎麼可以這樣可惡!
她是相信他才會中計的。



但看著對面那笑得燦爛的男人,笑起來那麼讓人如沐春風的男人,她又好像生不起氣來。
他笑起來很好看。
還是跟小時候那樣好看。

但他最好看的還是那雙眼睛。
他笑起來時,眼睛都可以眯成一輪彎月,好看得足以教人心神盪漾。

彭慧看著眼前滲滿笑意的眼眸,腦海裏卻浮現起今早那男人黯淡的眼神。

今早他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那極力隱忍的神情,還有嘴角那抺淡淡的苦笑,都讓她有點罪惡感了。

她是不是做錯了?

只是,他們之間已經失去了信任。
這樣的感情,還可以怎樣走下去?

她,也不想再走下去了。
這場看不到𥌓光的愛情早已磨滅了她所有的氣力。

她不想再重覆上輩子那樣慘烈的結局。
這一次,就讓他們好聚好散吧。

只是,她和文華的事,怎麼也不能跟他說。
感情這回事,從來也沒有空間可以讓第三個人涉足。



在她還未完完全全從上一段感情中抽身而退的時候,她不想再招惹上其他人。

她很清楚侯文華是怎樣的一個人。
陰險狠毒,反面無情。

這樣的一個人,該怎樣才能和他好聚好散?
彭慧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疲憊的合上了眼。

「那要聽笑話嗎?」男人極富磁性的聲音,溫潤渾厚,好聽得對面的女孩連眼睛也舒服的瞇了起來。

這男人,怎麼能這樣的溫柔。
一字一句都總能讓人心頭生起陣陣暖意來。
暖得她的心都能滴出水來。



「不用了。」彭慧睜開眼想也不用想便拒絕了。但想起上次那個蠢得要命的笑話,嘴角還是忍不住悄悄的上揚。

他有這麼多手下在,她怎麼能讓他說那些幼稚得笑壞人的笑話來。

他就不怕他的手下看到他那好笑的樣子全都跑了嗎?
他們這些做老大的,不是都很著重形象的嗎?

不是像侯文匯那般不苛言笑。
便是像侯文英那樣惡形惡相。

唐慕凡這人,真的半點也不平凡。
也許連她也不察覺,那抺盪漾在嘴角的笑意好像更盛了。

「晨曦明天便出院,不如讓他來我那裏住下。」唐慕凡看著那雙靈動的眼睛,一眨一眨水汪汪的眼睛,心都跳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但一開口還是向來的溫潤渾厚。



他最喜歡的是就是她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樣子。
她前陣子那病懨懨的樣子,讓他的心也疼了走來。

但他很清楚,其實只要那個人是她,無論如何他也是會喜歡的。

「那個孩子,總是讓人不省心,還是讓我來看著他吧。」男人沒有給彭慧回話的機會,柔和的聲音緊接的說道。

晨曦那孩子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的像她。
像得讓他三年前最後還是決定放他一馬。

不過那時的一念之仁,卻讓他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怎麼也沒想到晨曦這孩子竟然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

這樣好的一步旗,他當然得牢牢的控在手裹,看在眼裏。



「謝...」感謝的話剛要說出口卻被對面的男人打斷了。

「我才不是為了你才去看他。」唐慕凡看著對面的女孩,用著平生最柔和真摰的聲音在訴說著。

他知道她很重視她那兩個弟弟。
對晨曦,更是又愛又愧,想要想盡辦法的去彌補。

「晨曦他也是我弟弟。」男人的大掌伸了過去執起了那隨意擱在桌面的小手,軟若無骨的小手被男人抓起湊在臉頰,不以為然的說道。

這般聽起來真誠十足的話,連他也快要相信了。
這個從小到大也是蠢蠢呆呆的小女孩又怎麼會不入局。

想要騙人,就必先要騙得過自己。

「怎麼了?我不讓你謝我又要生氣了?」唐慕凡看著身旁把頭垂得低低的女孩,眼底閃過一道興味,徐徐的說道。

「我沒有啊!再說我是這樣小氣的人嗎?」彭慧抬起頭看向薄唇輕抿,顯然是有些生氣的男人,急急忙忙的解釋道。

她剛才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她在想晨曦。
還有他。
還有他和她和他。

他怎麼這麼容易就生氣了?

「說真的,也真的挺像。」男人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在女孩小巧的耳垂旁落下了一句,腳下便向前跑開了。

她剛才那一副一臉認真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傻呼呼的,蠢蠢呆呆的,還是他最喜愛的。

彭慧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看著男人已經跑得有些遠的身影,意識才開始回籠,跟著跑了上去。

男人看著泊在路肩的私家車旁的倒後鏡,看著倒後鏡裏落後了一段距離,跑得臉紅氣喘的女孩,停了下來轉身挑釁地張開著雙臂。

這個小傻瓜,用得著這樣死命的追上來嗎?
是怕他甩下了她嗎?
他又怎麼會捨得再放開她。

其實這樣被她追著追著也挺好玩的。
不過,更好玩的才即將發生。

這個位置,剛剛好。

「你這個壞...」彭慧終於跑了上來,纖細的身體還未停定,軟軟的嗓音便忍不住先發制人的落了下來,只是話還未說完便被路肩處那道不容忽視的身影生生止住了。

她都忘了。
忘了這個男人會來接她。

彭慧坐在寬敞舒適的車廂內,但那顆躁動不已的心卻早已穿過車窗飄到不遠處的街角。
更準確的是,那顆心直直的往那兩個男人的方向飄去。

剛才他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
那時她還和慕凡在嬉鬧著。

她都以為文華會氣得發瘋走上前打他一頓。
又或許是打她一頓。

但他沒有。
她怎麼也想不到他只是淡淡的叫她先上車。
不過,她好像從來也看不清他心裏想著的到底是甚麼。

但更匪而所思的是﹐那淡淡的聲音下還好像隱隱有著絲絲疼惜似的溫柔。

是溫柔嗎?
還是是她多想了嗎?
這兩個字,她都以為她不會再在他身上看到。

只是,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又有多少人願意再被傷害?

她疼夠了。
也疼怕了。

唐慕凡冷眼看著眼前木無表情的男人,對上那雙冷淡鋒利得讓人心寒意澟眼眸,心裏卻不自禁的冒起一股難言的興奮。

侯文華應該都生氣得想要殺了他。
但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再怎樣恨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還未瘋得會在彭慧面前對他動手。
這幾天,他一改往日的霸道,對彭慧幾乎是全放著手,只派了個傻頭傻腦的手下在後面跟著。
他肯定是想著怎樣力挽狂瀾。

不過,他怎麼能讓他稱心如意。

「她在你身旁有這樣的高興過嗎?」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輕撫著剛才被女孩抓皺了的襯衣,柔柔的語氣裏似是帶了點無奈,但更顯而易見的是聲音底下那濃濃的寵溺。

唐慕凡滿意的看著眼前臉色微變的男人,一股無法壓抑的歡暢從頭直直的往上湧。

這男人不是很善於隱藏的嗎?
不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嗎?
這個程度就受不住了?

這樣的痛,比起他這三年來承受的簡直是不值一提。
三年前,他看著那般親密無間,那麼恩愛纏綿的他們,心都疼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嚐過的痛。
他加諸在他身上的痛。
他也要這個男人也一一來嚐。

「你能讓她快樂起來嗎?」唐慕凡看著在車窗後探頭探腦地窺探著的女孩,緊抿的唇角報以了安撫的微笑,才轉過頭來聲音慢慢的問道。
「你已經失去了令她快樂的能力。」沒有等侯文華回答,下一秒,他便繼續自顧自的說下去,輕抿的薄唇始終也掛著一抺似有若無的淺笑。

他們都弄成這樣了。
彭慧跟在他身旁,根本就不可能再有半點快樂可言。
既然硬把她留下來互相折磨,倒不如放她自由讓她從此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所以,放手吧。」這淡淡的幾個字從微張的薄唇漏了出來。

其實,他剛才那些心裏話都是騙人的。
更是騙自己的。

他很清楚,他到死的那一天恐怕也會像這男人一樣對她放不了手。
想要他放棄她?
那就得先讓人殺了他。

「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她釘進棺木裏陪我!」男人向來波瀾不驚的聲線被一下子拉沉了,緩慢的一字一句也咬得極其用力,重得旁人都不難聽出底下那滿腔的恨意。

唐慕凡看著眼前瞬間陰霾滿臉的男人,心底閃過一道了然,更泛起了一道足以蝕骨的恨意。

原來,那真是他的主意。

不過,這一次他想也不用想。
有他在,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