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瞳》一次換眼,讓我變成魔鬼(卷十已經推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後倒數(上)
「西北面七百公里外,探測到有大量飛行物朝我們飛來!」
「報告!東面⋯⋯不,連東南邊也有飛行物⋯⋯數量⋯⋯數量完全難以估算!」
「你們看⋯⋯是每一個方位⋯⋯每一個方位也有!」
「整個雷達都是⋯⋯是那些剛下凡的天使嗎?他們全軍出動嗎?」
「那個魔⋯⋯撒旦大人,不是說天使們只會在日間活動嗎?」
「天啊!原來快要天亮,難道他們是計算好時間,在天光的一剎那登島?」
「但⋯⋯天使們為甚麼還要過來?」
「為了,這座塔啊。」
香川好整以瑕地抽著今夜的第七十二根香煙,不徐不疾地道:「我說啊,都經歷了那麼多,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過度劇烈的心跳,會影響判斷呢。而且我聽那些魔鬼說啊,情緒太過負面,壽命便會不知不覺間被吸走呢。」
巴別塔內一眾技術人員,都因為香川的話,稍微冷靜一點。
「我知道你們有些人信佛,有些人是天主教徒,亦有些和我一樣是無神論者。不過待在雅盧的這段日子,你們應該知道,我們的命運,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根本完全不由我們掌握。」香川彈了一下煙灰,再次大口抽入尼古丁,然後吐霧說道:「所以,既然尚能呼吸,何必太過憂心?反正嘛,天使們也好,魔鬼們也好,他們要下殺手,或是慈悲放生,我們這等凡人,根本只能接受。」
眾人一時寂靜下來,此時有一名女研究員,忍不住摀臉啜泣:「難道⋯⋯難道我們甚麼也不能做?只能白白等死?」
「不,我們就是做了許多事情,所以才會至今,仍能在這塔裡交談。」香川素來冷淡的語氣,稍微變得溫柔:「只是,面對雷達上這如蜂群般的東西,我們唯一能做的,也許只是祈禱。」
「香川先生,你不是說自己是無神論者嗎?」
「我仍然是。但我只是不相信,有全能全善、完全無缺的『神』,而非不相信世上有能力遠比我們強大的存在。」香川咬著香煙笑道:「我說祈禱,是因為那個『存在』跟我說,他已能感受到遠方的情緒。所以若果你求他及時出現,說不定,他會聽見你的心聲。」
「你覺得他⋯⋯會拯救我們?」女子問道。
「我只是認為,他會掃除這些天使而已。」香川頓了一頓,問道:「對了,他們還有多久來到?」
「他們的速度還在提昇,按計算結果⋯⋯還有一分鐘⋯⋯便會到達⋯⋯」
「嗯,希望我能抽完這根煙吧⋯⋯」香川淡淡說道,同時看著大屏幕。
此刻屏幕的影像,正顯視雅盧周遭的情況,此時接近黎明時分,四周本應特別的黑,但除了東方的微光,四方八面遠處,皆閃爍著無數金光,看起來就像有數以萬計的導彈,正在高速飛來。
塔裡眾人,皆寂靜無聲,屏息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金光。
香川看著電腦的預估到達時間,輕輕唸著:「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一、十、九、八、七⋯⋯
六⋯⋯
「撒旦大人,你⋯⋯你說甚麼⋯⋯」『慵』呆呆問道。
「你聽到我的。」我笑道:「我要你用『赤弓』,將我射到月球上。」
「你說的是月球⋯⋯那可是差不多四十萬公里的距離!」『慵』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道:「大人,雖然『赤弓』的射程按道理沒有上限,但射程越遠,我所使用的魔氣便越多,而且發射物的質量越大,魔氣消耗亦會以倍數上升。因此要將你送到月球,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需怕會耗盡魔氣,因為我會為你提供源源不絕的能源,至於質量,亦不是你要擔心的事,因為你要射出的,不是我。」我淡淡笑道,同時伸手一攤,讓『慵』看到我掌上的一雙金銀針。
「你意思是⋯⋯讓我將『錦繡』射到月球?」『慵』疑惑地問道。
「不錯。『錦繡』的質量比我要小得多,以你的能力,雖有風險,但應該可以做到。」我點頭笑道:「『錦繡』的特點,就是兩根長針之間,有一條永不斷裂的紅線相連,所以只要你將其中一頭,成功射中月球,那麼我便可以以『萬蛇』將自己分解成血液般的狀態,透過紅線傳送到另一端。」
『慵』低頭仔細咀嚼我的話,神情由原先的驚訝,慢慢變得冷靜。
「月球在天空上雖然顯眼,但要在四十萬公里外的地面發射,只要有一丁點兒的偏差,『錦繡』便會落在虛空之中,縱然能憑藉紅線回收射出的那根針,但那需要不知多少年的時光。古有后羿射日,如今在我麾下,亦有你狩獵之神黛安娜。」我頓了一頓,正容道:「而且,我知道你在古羅馬中被尊為月亮女神,就是因為你獨自在無數夜裡,眼光都只落在月亮之上。對月球的軌跡運行,你早瞭然於胸。所以這一箭,唯你能發。」
當我說完時,『慵』再次抬頭時,看著我的眼神,只有平靜與自信。
「你想甚麼時候出發?」『慵』嫣然一笑,將『錦繡』接過。
五⋯⋯
「過了今天,就只剩下我與天上唯一的戰鬥。那是你們都不能參與的一戰。所以我想你們好好想一下:在地球等待結果的日子,你們想做甚麼?」
群魔聽到我的問題,一時鴉雀無聲,面面相覷。
「你們被我騙進冰棺,沉睡二千年,為的就是與亞當及眾天使一戰。昨日一役,我們失去不少伙伴,但他們的死與你們拼命奮戰,終換來了勝利。我不希望再犧牲你們任何一個,所以在天亮之前,我會把你們都送回陸地去。」眾魔聞言,詫異聲四起。
「可是大人,各地不是還有剛下凡的天使嗎?那個數量⋯⋯」其中一名魔鬼問道。
「你們都不用擔心,因現在的我,已非昨日可比。而且只要我取得『某東西』,來者再多,亦能應付得了。」我自信笑道,又伸手往天一指,「至於與『衪』的一戰,我實在不知會持續多久,或許一剎,或許是人間千年。但我相信在那段時間,地球再無天使,又無始人在背後作怪,唯有你們能呼風喚雨。所以,我想你們想一下,回到大陸後,想做甚麼。」
聽得我想以一敵眾,群魔沒有半點質疑,反知我所言非虛,紛紛認真地思考起來。
「現在的世界,已與二千年前你們活躍的時期截然不同。你們雖在珠峰時學習了不少現代的科技,但關於『勢力』這一部份,你們所知尚少。在古時,各地大小國家,唯王最高,不過在現代社會,國雖存在,但背後掌控一切的人,名號已不是『王』。或許是『總統』,或許是『主席』,但更多時候,影響眾生生計的是一些跨國企業。不用刀槍,他們亦能逼使凡人為其效勞,只因金錢早變成最厲害的武器,奴隸已不用戴上真實枷鎖,因為在上流精心設計的結構下,凡人一生,其實也被困於無形的囚牢之中,唯死方脫。」
所有冰封魔鬼一臉似懂非懂,其餘魔鬼則點頭表示讚同。
「這些設計令我們魔鬼不用打打殺殺,也有大量食物,因為為了生活、每天也如行屍走肉,無助、孤獨等負面情緒,幾乎每一天也在每一個人類身上散發,但他們為了自己的慾望,亦只能繼續營營役役,以滿足上位者的慾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魔鬼們一直保持人類人口增長,不再像古時,動輒發動戰爭,以鮮血換取壽命。所以你們只要稍微在人類的社會裡行走,便很容易能夠找到一個得心應手的獵食位置。不過⋯⋯」我頓了一頓,道:「你們也可以有別的選擇。」
眾魔全都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我。
「時間雖逝,唯記憶不滅,我可以讓你們沉醉在過去的時光,繼續你們未完的事,又或是隨你們挑選一個朝代,做任何一個你想做的角色,經歷任何可能與不可能的事。當然,那全是『鏡花之瞳』植入的幻覺,但我可以保證,你們絕對感受不到和現實有任何差別。然後,你們還有最後一個選擇。」我目光掃視,道:「就是在此時此刻,被我親手賜死。如此一來,便可以避開鬥爭,避開『天劫』,成為靈魂,進入『天堂』或『地獄』。」
我眼前的魔鬼們,此刻因有共同敵人,又有身為撒旦轉世的我率領,而成為戰友,但當他們回到人類社會,各自籌建屬於自己的勢力,磨擦與紛爭便必定出現。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施放異能時,魔瞳聚焦的對象,便不再是凡人,而是同類。
就像世界上的資源,本已足夠讓所有人類共享,但烙在靈魂裡的劣根性,還是會令所有凡人互相爭奪。
魔鬼,亦無可例外。
只要時間久了,他們還是會像古時那般兵戎相向。
要不死於非命,要不身受『天劫』而亡。
所以,群魔聞言,一時靜默無語,各自思索。
「當你們都想好了,便直視我的眼睛。」我說著,同時打開「窺心之瞳」,「那樣,我便會知道你們心底裡,最真實的想法。」
四⋯⋯
子誠抬頭,看著被菸煙模糊了的月亮。
「你來了。」子誠跟我說道,目光繼續投向渾圓的月亮。
「剛才召集,你怎麼沒來?」我問道。
「嗯,因為我剛剛去找回母親的遺體,安葬了她。但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子誠抽了一口煙,淡淡問道:「所以,戰爭結束了嗎?」
或許是因為剛埋葬了亡母,子誠整個人也了無生氣。
「是的,屬於你們的戰爭已結束,剩下的,都是我一人之戰。」我說道:「我安排了運輸機,待會兒便會將島上大部份人撤走,只留下部份操作巴別塔的技術人員。」
「是嗎?」子誠看著自己身上掛著的劍刃,「那麼從今以後,這世界再不需要『七刃』。」
「但我需要鄭子誠。」我真誠說道:「就像你聽到那樣,你可以隨便選擇,接下來的經歷。」
「甚麼樣的經歷也可以?」子誠的目光依舊沒有和我相接。
「不錯。」我點頭說道。
「讓我想一想⋯⋯嗯,」子誠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吐霧,道:「還是算了吧,不如繼續由諾你去決定吧?反正,我的願望,你一定不會實現。」
「子誠,你想說甚麼?」我認真地說道:「你是我的朋友,你的願望,我必會盡力實現。」
子誠咬住香煙,一時沉默,如此任由臉龐沉浸在煙霧裡半晌,他才以指挾煙,忽然笑道:「諾啊,這句話,你已說過一遍,你忘記了嗎?」語畢,他手中香煙,不知何時換成了原本插在腰間的刃槍。
槍頭,正瞄準我的眉心。
「我曾經求你洗掉我的記憶,讓我當個普通人活下去,你不允許,遍遍要我繼續背負『七刃』之名,當你的劊子手。」子誠依舊仰首看月,但語氣開始變得激動,「那麼現在,你又怎麼想玩弄我的願望呢?」
「你都記起了?」我沒有否認。
「這得多虧你替我重新裝上的『追憶之瞳』啊。」子誠冷冷笑道:「剛才我因為閱讀母親的記憶,因而看到阿富汗所發生的一切。我已完全記起,你和薩麥爾對我幹了甚麼!」
薩麥爾的封印並不容易解開,但子誠實力早達一流之境,在決戰月老一役更是再上一層,所以在織女的記憶幫助下,竟能衝破封印。
「若當日我不是那樣做,你可能早已在戰亂中喪生。」我冷靜如常地道。
「我保住性命又如何?現在我媽可是死了!」子誠激動地說,語氣悲涼。
「對,她是死了,不過她也是為了救活你才死去。」我沉聲說道:「而且,若不是你,我們未必便能殲滅月老,這場戰爭的結果,很可能完全逆轉。你明白你有多重要嗎?」
「那又如何!我只因被你玩弄,才會來到這個島上!」子誠繼續迴避我的目光,扣住機板的手指開始顫動,「我早已不想參與這場戰爭,我早想當個平凡人,我⋯⋯我早在若濡死後,便已不想繼續生存⋯⋯」
「但為了報仇,你寧願入魔。子誠,你的仇其實仍然未報。李鴻威雖已死了,但真正令你痛不欲生,卻是天上唯一。」我淡淡說道:「你的苦,或者世人的苦,歸根究底,都是因為衪。衪創造了愛,同時又設下許多禁忌,還稱我們的本性為『罪』。」
「別再砌詞狡辯!」子誠咬牙切齒地道:「你想說自己是唯一能對抗衪的人?想讓我放過你吧?」
「我的確是唯一能與衪抗衡的人,但我並不是想游說你。因為,」我頓了一頓,道:「你根本不能對我扣下機板。」
「你以為我不敢?」子誠聞言暴怒,大喝一聲,終於想要扣下機板。
不過,他的手指卻始終沒有扣下。
反而,雙眼開始湧出眼淚來。
因為,在子誠的視線中,此刻槍管抵住的人,不是我,而是亡妻鄭若濡。
「這是我早在替你植入記憶時,已設下的保險。」我在子誠的視覺裡,以鄭若濡的聲線說道:「當然,你也可以殺我。如果,你能狠心下手。」
「你真是一頭魔鬼⋯⋯」子誠淚流不止,握槍的手抖過不停。
突然間,子誠忽然咬牙,空著的另一隻手抽出腰袋裡的另一柄刃槍,朝自己的頭部開火!
眼下的子誠,開槍手法已迅若奔雷,等閒魔鬼亦不可能在如此突發的情況,阻止子誠自轟頭部。
但離膛的子彈,僅僅停在子誠的太陽穴,並沒有貫穿他的皮膚。
因為我以『萬蛇』分裂出來的小灰蛇,後發先至,將子彈及時拉住。
我將子彈拉回槍管裡,同時千蛇游走,沒收了子誠身上的所有武器。
「我連死也不能嗎?」子誠頹然跪倒在地,苦笑問道:「看,你根本就不會理會我的意願。」
「若果你一心尋死,我定會成全你。」我解除幻覺,同時用灰蛇扭動子誠的頭,讓他與我目光相接,「可是,『死』僅是你自以為的願望。」說著,我的右手化成灰蛇,從地底裡拖出一個一米長的密封艙。
密封艙整個以金屬製造,外表像一顆子彈,最上方則有一個比手掌略大的小圓窗,整個表面散發著白色的寒氣。
「若世上真有萬能的神,你心底裡真正渴求的,其實是『生』。」我將密封艙移到子誠前,使他能透過小圓窗,看到裡頭面的東西。
子誠見狀,神色頓時變得複雜無比,既有驚喜,又帶猶豫,同時滲雜不安,以及不少憤怒。
因為密封艙裡面,正躺著一名嬰兒。
嬰兒看起來不足半歲,正閉眼睡著,但眉頭不斷皺動,似乎正在夢到甚麼。
「塔洛斯有涉足複製人技術,我找到他島上的實驗室,雖然與撒旦教或殲魔協會的設備有所差異,但操作原理還是大同小異。」我說著,收回原本限制子誠行動的灰蛇。
子誠不再自殘,只是牢牢抓住密封艙,雙眼緊盯著嬰兒,問道:「這是⋯⋯若濡?」
「是的。我知道三頭犬早找人取得你妻子的基因,而且不止一次跟你提議製造她的複製人。那個基因一直被嘯天貼身收藏,我跟他討來,讓她重生。」
「重生?」子誠搖頭苦笑,道:「你應該知道我拒絕塞伯拉斯的原因吧?如此複製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若濡,就算她長大成人,外表與若濡一模一樣,但她卻永遠不會擁有,我和若濡的共同回憶。」
「的確如此。」我走近一步,扶著密封艙的頂部,「但若果,她有著與你亡妻完全一樣的經歷呢?」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子誠看著我一臉不解。
「我遊遍『地獄』,不曾見過你妻子的靈魂,所以當我殺死亞當,取過『天堂』後,便花了一點時間,尋找她的靈魂碎片。」我看著子誠微笑道:「子誠啊,當日你妻子雖是慘死,但她死前回顧一生,只記著生前一切美好。那些美好,有很大部份,就是你給她旳愛。」
「所以⋯⋯若濡死後,靈魂進入了『天堂』?」
「不錯。這孩子誕生後第一次睜眼,我已進入了她的思想空間,植入你妻子生前的經歷,無一遺漏。此時此刻,她便是在一遍又一遍經歷著你妻子的一生。」我看著密封艙裡的嬰兒,繼續說道:「雖然『催長之瞳』已毀,但撒旦教本有一種令半獸人加速成長的藥。我調教過配方,大大減低藥性,所以這孩子需要一年,才會長大到約若二十歲之齡,在那之後便會繼續自然成長。這一年,她需一直在艙裡沉睡,當你打開艙後,她便會醒來。那時,她只會以為自己被李鴻威射中後,一直受傷昏迷至今。」
子誠一時無語,但原本的憤怒已完全消失。
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她」,和原本的妻子,可說是完全無異。
「她會記得和你的所有點滴,她會記得你對她的愛,她亦會如同這一切發生前般,繼續⋯⋯不,更加愛惜你。」我淡淡一笑,道:「子誠,這是我以『窺心之瞳』所看到、你心中最想得到的願望。」
子誠好不容易才將目光離開密封艙,看著我沉聲道:「現在,你真的想成為神了。」
「不,我依舊是魔。因為神只會眼白白看著人類滅亡。」我聳肩笑道:「離開雅盧後,找個安穩地方,靜靜待上一年,不過記得在解封前,將魔瞳除掉吧。」
「為甚麼?」子誠不解。
「因為在你打開密封艙的一剎,我剛才植入你腦中的『滾滾紅塵』,便會啟動。」我沒理會子誠的詫異,繼續解釋道:「然後,你的記憶便會跳到在旺角那夜,因魔氣暴走制裁了幾名撒旦教教徒,自己亦身受重傷。但與現實不同的是,你會進入一個沒有遇上我和拉哈伯的可能性,因受傷過重,同樣陷入昏迷,直至一年後才和妻子差不多時候醒來⋯⋯」
「慢著,你意思是,我會忘記這幾年發生的一切?」子誠睜大雙眼,問道:「我會忘記⋯⋯你?」
「並不會完全忘記,但『滾滾紅塵』會使你以虛為實,你會覺得那個可能世界,才是你真正經歷,因為那是你心底裡一直渴望的。往後,你或許會在夢中想起這幾年間的事,雖如親歷其境,但亦只會以為是因看到新聞片段後產生的惡夢。」我微微笑道:「至於我,或許你會從不同途徑,看到我這副『獸』的形態,但你不會想起與我的經歷。你只會對我,由衷的害怕或厭惡。」
子誠聞言,一臉震驚與詫異。
「至於我與你立下的十年血契,我剛以灰蛇取了你的血,已然解除。不過,他朝你壽命耗盡,還是得面對天劫。」我頓了頓,笑道:「若果,那時我與天上唯一仍未分勝負的話。」
子誠沉默好半晌後,才感激地說道:「諾,謝謝你。」
「子誠,好好相愛,直至末日吧。」我笑著說罷,便轉身離開,才走數步,又回頭看著子誠。
「對了。」
「嗯?」
「謝謝你,成為我今生唯一的朋友。」
三⋯⋯
雅盧向東的一個懸崖下的一片海,縱然強風不絕,海面出奇地無濤無浪。
在那片平滑如鏡的水面上,有一名白衣人正在踏水而行,卻是薩麥爾。
半空無雲,圓月高掛,銀色的月光灑在薩麥爾身上,照得他那完美的臉龐如玉般皎白無瑕,一頭及腰長髮如黃金閃爍耀目。
薩麥爾一臉淡漠,難辨喜怒,雙手瀟灑地凌空揮撥,或前或後,十指時而合拼成掌,時而緊握成拳,又或如爪虛空拿捏。
若是功力未到者,只以為薩麥爾在翩翩起舞,實際上他卻是演練一式又一式的殺招。
如此踏水繞圈,薩麥爾胸口藍光一綻,水面忽有異樣,但不是波濤再起,而是有十來個水造的人偶,突然冒昇,圍攻薩麥爾。
水造人偶外表不一,卻盡是最厲害的天使與魔鬼,像是宙斯、月老、塞伯拉斯等,而且各自施展著與真身幾乎一樣的招式去攻擊薩麥爾。
當中一名水人,與我模樣一樣,但看其出招及神態,狠辣而狂妄,卻是龐拿的替身。
面對一眾水人替身,薩麥爾起先只閃不攻,如一頭白龍,在密集的招式網下游走而不被沾到半點;當替身的攻勢越來越猛,薩麥爾終於反擊,白袖飛揚,雙手以連我也只能勉強捕捉的速度,攻向替身們身上的致命要害。
每名替身只要被擊中,便會頓化成水,不過同一時間在不遠處,又會有一模一樣的替身重新冒起,攻向薩麥爾。
薩麥爾如此面對連環不絕的攻擊,終於在擊殺過百名後替身後,後腰被水造拉哈伯偷襲成功,以尾巴鞭打了一下。
接著,所有替身突然停止動作,薩麥爾則默默站在原地,似在思索剛才的一擊。
半晌,全部水造人偶崩散回海,如鏡的水面再掀波濤,薩麥爾則消失不見。
「怎麼看?」薩麥爾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出現。
「幾乎看不見。」我微笑回答。
「『幾乎』,那即是看得見了。」薩麥爾負手看天,冷冷說道:「我的速度,已再難達顛峰。」
「但你這等速度,仍舊冠絕天下。尤其是,天下已再無敵人,需要你動上真格。」
「我的速度,代表的不單是戰鬥,而是『自由』。能不被看見的自由,能隨心所欲、定奪生死的自由。」薩麥爾頓了一頓,看著自己胸口『弱水』,「不過,一切已成過去。」
「你有沒有後悔替我擋下那一槍?」
薩麥爾沒有立時回答,只是道:「其實那一刻,我自己也沒想清楚,身體便自然而然地跑到你面前。」
「你是反射性地把我視作撒旦?」
「或許吧。」薩麥爾頓了一頓,道:「不過,我沒有後悔。」
「其實,你仍然可以保留自由。在終戰結果出來之前,這世界仍能尊你為王。」
「不用了。過去二千年,我已當夠。」薩麥爾一口拒絕,又道:「成為萬人之上從來不是我的意願,尤其這世界欠缺我想要的東西。我一直忍耐孤寂,經營撒旦教,目的只為此時此刻。在那之後,就是僅你能決定的結果。所以,我不怕犧牲一切,只要能替你增強一點勝算。」
薩麥爾說著,胸口『弱水』藍光一綻,大海忽然捲起一道漩渦,接著有一人自海底被漩渦托起,拋到我們腳前。
那人一身羽毛交織而成的鎧甲,雙目緊閉,正是陷入昏迷的宙斯。
「我終於明白,你沒被殺死,而是一直被囚在水底之中數千年的原因了。」我看著被薩麥爾束縛著靈魂的宙斯,說道:「我雖能以『傀儡之瞳』操控你,但要將『吞吐之眸』的力量終極發揮,必須由你親自動手。不過,也只有此刻的我,才將令你甘願效勞。」
我說著,同時控制『墨綾』,一圈又一圈地裹纏宙斯,轉眼他便成了一具黑色的木乃衣,僅露雙眼。
我調息運功,將龐大的「天地之力」集中在「鏡花」「窺心」二瞳之中,然後向薩麥爾點一點頭。
薩麥爾見狀,打開「縛靈之瞳」,將他加緒在宙斯身上的限制,全部解除 。
接著,宙斯的眼皮,開始輕微跳動,又過片刻,他整個人忽然一顫,雙眼大睜。
早作準備的我,與他目光相接,同一剎那閱讀了他的心思,緊接將幻覺推送到他的思想之中。
第二十一層地獄,滾滾紅塵!
二⋯⋯
死寂。
外太空只有一片死寂。
因反射著太陽的光,月球的表面刺眼非常。
我坐在一座小山丘上,抬頭看著有一半被陰影覆蓋的地球。
沒有任何雲層阻隔,地球清晰可見。
在漆黑穹蒼包圍下,地球看起來,就像一顆水與雲造成的寶石。
美麗,卻孤獨。
「很漂亮啊。」身穿一身密封太空衣的煙兒坐在我身旁,一雙大眼睛緊緊瞪著地球,由衷地讚嘆。
「是的。」我微笑道:「雖然我已經歷過數名太空人的人生,但親眼去看,還是感到震撼。」
戴著球形頭盔的煙兒,輕輕倚靠我的肩膀。
「大哥哥。」
「嗯?」
「煙兒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也有想跟你說些東西。」
「那麼,大哥哥你先說吧。」
「你知道我們為甚麼要來月球嗎?」
「嘻,不就是你要補償這些年來,沒有陪伴煙兒,還要煙兒一直為你擔憂,所以才給煙兒看這等風景嗎?」
「哈哈,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嗯,另一個原因呢?」
「因為我戴上這個『荊冠』後,想起了一些撒旦生前被封印的記憶。」
「甚麼記憶?」
「原來,當日撒旦與天上唯一交手,雖然最終敗陣,但也不是一無所獲。」
「那他得到甚麼?」
「撒旦將天上唯一其中一隻眼睛打了出來。」
「其中⋯⋯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被天上唯一稱為『審判』。不過,也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順勢推舟,當失去眼睛的一剎,天上唯一同時將那眼睛原本擁有的力量抽出,強加在撒旦肉身及靈魂上,使其變成一種極難破解的封印。那個封印,就是一直以來那身黑色皮膚。『審判』一方面令撒旦的記憶不全,另一方面限制了撒旦的力量提升。所以,自下凡以來,撒旦其實都未曾百分百發揮力量。」
「但天上唯一,為甚麼連撒旦的記憶也要封印起來?」
「可能是因為衪不希望撒旦得到『審判』。在撒旦的記憶中,他自認為搶到『審判』的話,便有能力與天上唯一,再分高下。」
「但大哥哥你現在已破解封印吧?不然,你會知道這些事情。」
「是的。」
「那這個『審判』⋯⋯」
「就是你我坐著的月球。」
「大哥哥⋯⋯你說真的?」
「嗯,月球表面大大小小的坑洞,其實就是當初撒旦與衪戰鬥時的痕跡。每一個坑,就是代表撒旦的一擊。」
「原來如此⋯⋯」
「你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驚訝。」
「嗯,或許是因為種層次的戰鬥,煙兒實在難以想像。而且,月球是『神的眼睛』也不是甚麼新鮮事啊,煙兒記得小時候媽媽說的神話故事,也提過古埃及的荷魯斯,一眼是太陽,一眼是月亮。煙兒還依稀記得,神話中的荷魯斯最後也把代表月亮的左眼送給了⋯⋯嗯,煙兒忘了是誰⋯⋯」
「歐西里斯,亦是埃及神話中的冥王。不過,那其實是荷魯斯對撒旦的尊稱,因為這名字的意思是『強大』。所謂獻上左眼,也只是甘願為撒旦奉獻自己力量之意,但他和撒旦也沒想到竟一語成讖。」
「那大哥哥你要將這個『審判』取為己用?」
「嗯,我必須要得到它。」
「所以煙兒便成了最後一個登上月球的人囉。」
「哈哈,是的。沒了月球的引力,地球應該也會有好一陣子的動盪,像是轉動得慢了,日照可能變短⋯⋯」
「大哥哥。」
「嗯?」
「可以輪到煙兒說嗎?」
「你說吧。」
「你知道⋯⋯煙兒有多愛你嗎?」
「我知道。」
「自從在香港認識你,與你東征西討,雖一直危機重重,但只要待在大哥哥身邊時,煙兒總是感到無比安心。因為煙兒知道,你必會保煙兒安全。」
「嗯。」
「煙兒早知你是撒旦轉世,戀上你幾乎難有好結果,不過煙兒卻沒想過,看著你死,會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縱使,你轉眼便完好無缺地復活,但目睹你頭破粉碎的那一剎,煙兒的心亦跟隨停止跳動,而那個畫面,已完全烙了在煙兒的腦海中。每次闔眼,便會看到。」
「嗯。」
「煙兒知道,當初那個會因被煙兒戲弄而臉紅耳赤的大男孩,已經不再存在。煙兒知道,你並非不愛煙兒,只是那份愛,在你心思之中所佔的比重,越來越渺小。」
「嗯。」
「煙兒知道,實在有許多更重要的東西在私情之前。不過⋯⋯」
「嗯。」
「就像你剛才跟別的魔鬼也提過,這一戰不知多久才有結果。或許一時三刻?或許百載千年?但煙兒早答應母親,不會成魔,所以⋯⋯所以⋯⋯」
「嗯?」
「大哥哥⋯⋯煙兒不能再等你了。」
「我知道。」我說著,將煙兒一擁入懷,「這就是我帶你上來月球的原因。如此風光,是我唯一想到,能送給你的最後禮物。」
煙兒一時沒有說話,因為她的頭盔裡,已充滿浮游的淚珠。
「我其實仍是當初那個我,只是我的靈魂已滲雜了太多東西,『地獄』與『天堂』的人生,亦使我像經歷了千萬年。因此我對你的愛,已變得微不足道。」
煙兒仍然沒有說話,卻忍不住低聲嗚咽。
「我答應你,若我贏了,若有我有能力開天闢地,我會創造一個宇宙。一個沒有魔瞳,沒有神眸的宇宙。那裡的畢永諾,也是在二十歲那一年,遇到一名叫煙兒的女孩。他們的經歷,沒有驚心動魄,只有平淡,像凡人的相識、相愛、相老、相死。」
煙兒的身體,開始顫抖。
「但你可以先答應我,這一輩子,好好的過嗎?」
煙兒沒有答話,頭卻輕輕點了一下。
接著,她忽然除下頭盔,抬頭吻我。
煙兒緊閉的雙眼,不斷有淚珠湧出,緩緩飄下;臉脥也不是因為真空還是情緒激動,變得緋紅。
一直吻到開始喘不過氣,煙兒才把我放開,依依不捨的將頭盔重新戴上,然後躺回我懷中,繼續看著地球。
我感受著唇上屬於煙兒的溫度,好半晌才沉聲說道:「煙兒,我可以讓你忘卻關於我的一切,如果你想的話⋯⋯」
「不要。」煙兒打斷我的話,然後聲音沙啞地強笑道:「煙兒要將眼前這一幕,記住一輩子。我們的經歷,煙兒也絕對不希望忘記。」
「那樣,你會傷心一輩子。」
「嘻,心有所屬,傷亦何妨?大哥哥,煙兒只是說不會等你,但煙兒仍會愛大哥哥一輩子。」煙兒幽幽地道:「曾經愛上魔鬼之皇,還被帶到月球看如此明媚的風光,煙兒怎捨得忘記呢?」
我一時不懂如何回話,只能將煙兒抱得更緊。
我倆無語相擁,只靜靜地看著緩緩轉動的地球。
「對了,大哥哥,剛剛上來月球之前,你說感覺到四方八面有異樣?」
「嗯,天使們蠢蠢欲動,應該是想趁天光之際,發動攻擊。」
「但煙兒看地球上的陰影,陽光不是快要照到雅盧了嗎?」
「是的。」
「那你還不回去?」
「嗯。」
「怎麼了?」
「沒甚麼。」
「別這樣子。」
「嗯。」
「那你要把煙兒先送回去嚕?」
「我自然不會讓你在太空飄流。」
「大哥哥。」
「嗯?」
「記住,你是煙兒最愛、最厲害的大哥哥。」
「嗯,我知道。」
「那麼⋯⋯是時候了吧⋯⋯」
「嗯。」
「再見了,大哥哥⋯⋯」
我打開「弄影之瞳」,將煙兒送回日本那個妲己正在休養的城市附近。
雖然不是十分精準,但到了地球,煙兒自然有法子找到九尾狐。
如此極遠距離地傳送,一下子消耗我大量力量,不過此刻的我只是稍感疲倦。
可是,我的心頭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空虛。
四周一片孤寂,唯有飄浮的淚珠。
她的。
以及,我的。
先前一直在地球,由於擁有魔瞳,感官異常敏銳,總是能察覺四周的人的情緒;戴上『荊冠』後,眾生的感覺更是直貫進我的思緒。
但此時此刻,在月球上就只有我獨自一,方圓千萬里,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情緒。
那份孤獨感,亦因此格外清晰。
教我,無可忽視。
「再見了,煙兒。」
我對著遙遠的地球,喃喃說道。
語畢,我站了起來,開始催動體內「天地之力」,將一身黑色異膚,像蛇皮般褪下。
黑膚離開我的身體後,重新融匯成一渾圓黑球,飄浮於空,月球表面的沙塵,亦因此以黑球為中心,緩緩螺旋流動。
我雙手按住黑球,想將它往下壓,但黑球與月球卻是互有抗力。
我催氣運功,使盡渾身之勁,將它一點一點的往下壓,與此同時,我所站之處的地面亦因為受力過度,不斷有裂痕崩散。
一直到我把黑球壓至與月球表面有所觸碰後,兩者之間的力量忽然由「抗」變「引」,整顆黑球突然像是溶掉般,烙在地面上。
那一點純粹的黑,彷似是一點墨滴進清水般,迅速向四方八面的擴散,我見狀立時躍起,滯於半空,看著腳下月球被純黑吞噬。
純黑如潮,席捲整個星球,不過片刻,原本仍然反射著陽光、表面皎亮得刺眼的月球,已變成一個完全的純黑星球,沒有反射一丁點光線。
驟眼看來,我腳下就像多了一個極巨大、極深邃的洞穴。
突然之間,黑月產生了一股極龐大的引力,將我整個人往下吸。
我雙手緊握成拳,順勢著陸,雙拳使勁,深深鑽進純黑的地殼。
接著,我打開「鏡花之瞳」,激發掌心的『天堂』『地獄』,將正負能量同時貫進黑色的月球。
整個黑月忽然地動山搖,似欲不想被我控制,但我不斷運功,將力量步步提昇。
終於,地震停止。
然後,一道道極響亮的崩裂聲自月球內部傳來。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整個黑月,開始慢慢向內縮小⋯⋯
一⋯⋯
「來了。」
當香川倒數完畢,地平線上的第一道曙光亦剛好投在雅盧上。
控制中心內所有人屏息靜氣,不敢有一絲動彈。
因為大屏幕上的地圖可見,雅盧此刻被一個大紅環圈在中心。
那個紅環,其實是由無數小紅點組合而成,而每一個紅點,就是代表一名天使。
「外面,到底來了多少名人物啊⋯⋯」原本鎮定如常的香川,亦因為那個觸目驚心的紅環,詫異得張大了口,香煙直跌到地上。
雖然沒有直接看到,但一股異常龐大的無形壓力,已令一眾凡人感到心跳如鼓,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香川頂著壓力,伸手按了身旁的鍵盤一下,讓大屏幕變成巴別塔外的實時監察畫面。
縱然切割成數十個、安置在島上不同方位的鏡頭,但此刻每一個畫面,幾乎呈現著一模一樣的東西。
無數赤裸的天使,拍著大大小小的雪白羽翼,安嶔在身上不同部位的永生金環,閃爍著與陽光相似的金光。
漫天天使,殺氣肅肅,數量之多幾乎將整個天空掩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