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他們只能發動「共存之瞳」的異能,再次一分為三!

不過,分體之後,烙印並沒有隨之消失,而是隨著他們回到原本的位置,當中莫夫觸發的「後力」依然持續!

所以,兄弟三人最終還是擋不下自己的武器,身上通通掛彩!

因為三兄弟分體而重獲自由的莫夫,乘他們混亂之際,化成一團黑影,遊走在三兄弟之間,將他們身上的襟章,悉數搶走!

三兄弟穩住陣腳,催動魔氣止住傷口血湧後,便連忙衝向莫夫,想要在三秒內搶回襟章!





不過,莫夫完全漠視勢若瘋虎地衝來的三人,只是小心翼翼地將襟章掛在胸膛位置。

就在三兄弟和莫夫只剩數步之遙時,莫夫忽以「留痕之瞳」朝他們的腳部一瞥。

接著,三兄弟小腿上被莫夫踏下的腳印同時消失,三名本正邁步飛奔的巨人,忽然踉蹌,像是被一根無形的棍子絆倒般,整個人頭下腳上,翻倒在地!

「可惡啊……」三兄弟的臉貼住冰冷的地板,一臉痛苦。

「承讓。」莫夫以手臂拭走嘴角的血,同時朝三人淡淡說道。





三兄弟緩緩爬了起來,知道三秒已過,他們闔上魔瞳,放棄追擊。

「小子,真有你的。」老大拍拍身上灰塵,問道:「不過,你既然早已在我們身上弄了這些奇怪的印記,為甚麼要跟我們說明規矩?還故意讓我們合體後才繼續交手?」

「因為,我希望知道每一個魔鬼的能力與特性。我們是同伴,在戰場上,多熟悉戰友一分,大家便有多一分勝機。」莫夫頓了一頓,道:「而且,我想知道自己的實力極限。」

莫夫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他希望能夠盡可能表現自己。
 
 
 




然後,得到魔皇的賞識。
 
 
 
「四騎」的名銜與地位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只是希望能從這場千人甄選中脫穎而出,從而能更接近他的主人。

莫夫在年幼時被父母拋棄,流落街頭,及後被程若辰帶到烈日島收養。

雖然他知道太陽神教的一切歴史,亦熟悉所有神教經典,但對莫夫來說,真正的「神」並不是經文中描述的太陽,或是所謂由火鳥化成的創教教主,而是那個供他溫飽、栽培他成人的程若辰。

程若辰給莫夫的鍛練刻苦困難非常,但在訓練以外的時間,他總是溫柔體貼,對莫夫無微不至。

每一次看著莫夫,程若辰的臉上,總是帶著溫婉的微笑, 而對莫夫來說,那可是比陽光還令他感到溫暖的笑意。

程若辰對莫夫毫無保留,所以莫夫早知程若辰與撒旦教的瓜葛,亦知道對方會在遇上兒子後,便選擇自盡。





莫夫心底裡其實一直很不想畢永諾出現,除了因畢永諾會直接導致程若巧的死亡,另一個原因,就是莫夫不知道畢永諾會不會重視他。

縱使,程若辰吩咐莫夫必需在他死後追隨畢永諾,但莫夫始終不肯定,其時一直視程若辰為仇人的畢永諾,到所有事情塵埃落定時,會不會相信程若辰的供詞,更會不會接納他。
 
 
 
曾經深切體會過孤獨的莫夫,實在不希望再次被拋棄。
 
 
 
不過,畢永諾最終選擇相信程若辰的話,亦收了莫夫為僕。

而且,為了對付另一名撒旦複製體,畢永諾更大膽讓莫夫在其腹部要害上,使用「留痕之瞳」,烙下重疊千遍的「拳痕」。





光是這一點,已可見畢永諾對莫夫的信任與重視。

雖然在那之後不久,畢永諾便假死進入『地獄』修行,而且一去整整兩年,但莫夫選擇加入殲魔協會,在前線磨線身手,為的就是希望當畢永諾出關時,能成為一名更有用的助手。

現在參與這場選拔賽,莫夫除了想向畢永諾展現兩年來的勤修苦練,亦希望能完全實現程若辰的遺願。

那就是,向已成為魔鬼之皇的畢永諾,奉獻自己的一切。

可是,莫夫不肯定畢永諾,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努力。

他看向那座黑色高座,只見畢永諾此刻正以手支頭,雙目卻是闔上。

莫夫留意到,選拔賽開始不久,畢永諾便已經閉上雙目。
 
 




 
 
「他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又進了『地獄』修煉呢?」

就在莫夫心下猜測時,一道破風之聲突然從他身後響起!

破風聲聽起來異常尖銳,莫夫立時回身,只見是一柄銀斧頭正旋飛而至!

銀斧轉勢急勁,莫夫不敢徒手接下,只得立時矮身避過,但銀斧才剛在頭頂掠過,莫夫便感覺到不遠處有一股魔氣波動,接著,本應飛走的銀斧竟掉頭回飛,直向莫夫的肩膀削去!

莫夫這時已經整個人蹲到最低點,而且飛斧回旋時與他相距極近,莫夫縱使極力閃避,但左肩還是給斧頭削掉一大片肉來!

莫夫左肩傳來劇痛,但其痛楚的強度卻令知道銀斧並非由「純銀」所鑄,他斜目一看,發覺斧頭的色澤似乎有所改變,沒了剛才的光亮,現在看起來暗啞似鐵。

斧頭削中莫夫後,雖深深插在其肩骨之中,但不斷搖晃,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莫夫猶感奇怪時,斧頭竟忽地自傷口飛脫,朝前方繼續旋飛!





不過,莫夫眼明手快,右手一下子抓住斧頭,不讓其飛走。
 
 
 
 
「你要搶的該是襟章,而不是我的武器吧?」

一道沙啞粗野的男聲響起,莫夫遁聲看去,只見不遠處站了一名半身赤裸、手持鐵斧的大漢,正朝他咧嘴微笑。

莫夫認得,對方名叫吳剛,是東方的傳說人物。

莫夫還未回話,吳剛妖紅的左眼赤光一現,同一時間,莫夫手中斧頭忽然變得極之沉重,教他一時不慎,讓斧頭意外脫手。

莫夫目光下垂,發覺正在下墜的斧頭,變得通體金光閃閃,竟成了一柄純金斧頭!

「這就是斧頭突然變重的原因?」莫夫心下暗忖,想要伸手再次接住金斧時,吳剛身上又是魔氣一現,接著整柄金斧剎那變回啞鐵色,然後又有一股無形力量,將其牽引飛向吳剛!

莫夫抓了個空,鐵斧轉眼已然飛回吳剛手中。

「你叫……莫夫對吧?剛才你和那三兄弟的戰鬥真是精彩,而你的魔瞳,我沒認錯是『留痕之瞳』對吧?」吳剛笑道,雙手斧頭不知何時又變回純金色。

「不錯。」莫夫淡淡應道,同時運轉魔氣,回復肩膀傷口。他感覺到吳剛身上魔氣比巨人三兄弟要精淳得多,因此便即謹慎起來。

「現在場內剩餘人數不多,我想我們要只要奪走對方手上襟章,便可以平安熬到這回合完結了。」吳剛掂了掂手中金斧,笑道:「不如,就讓我們痛快打一場吧?」

「要來,便來。」莫夫冷冷說道,雙手緊握成拳,用力相擊一下。

吳剛雖不明莫夫動作用意,但沒再多話,提著一雙大斧便往莫夫衝去!

吳剛雖然體型彪悍,不過步大力雄,轉眼已殺到莫夫面前,一雙斧頭猛力交錯斜斬!

莫夫手無寸鐵,自然不會直接硬碰。

雙斧揮動起來,虎虎生威,不過威力雖強,破綻亦因而較明顯,所以莫夫看準時機,發動身法,恰恰避過斧頭鋒利的刃口,乖巧地繞到吳剛左側,拳頭朝其腰間要害轟去。

一雙金斧重量十足,如此用力揮動,中途變招擋下莫夫的拳擊已趕不及,但在此時,吳剛的魔瞳忽然紅光一閃,接著一雙金斧變表面的金黃剎那褪卻,變成一雙毫不鋒利的枯木斧頭!

雙斧如此一變,重量驟地變輕,竟後來居上,其中一柄恰恰趕及迎上莫夫的拳頭!

莫夫正想將木斧轟碎,吳剛再次發動魔瞳異能,一雙木製斧頭瞬間變成純銀色!

看到那光滑得能反映自己詫異表情的銀斧,莫夫便知斧頭很可能已變成純銀。

為免造成難以復原的傷口,莫夫在千鈞一髮間收回拳頭,而吳剛見此機會,自是乘勢追擊,一雙斧頭變回枯木,追擊莫夫!

斧頭木化,重量銳減,吳剛的出手立時變得快捷靈活十倍,而每一次莫夫想要出手擋格,吳剛便會看準時機,使用魔瞳能力,將一雙斧頭變回純銀,教莫夫只能被逼收手,全力閃避!

「我的魔瞳,名曰『朽木之瞳』,能夠將植物金屬化。雖然能力聽起來好像不太厲害,但頗為實用。我就是憑著它,才能在東西方也能立足啊。」吳剛攻擊之餘,還有餘閒笑著解釋,「莫夫老弟,你要加把勁啊!」

莫夫冷哼一聲,但面對大開大闔,每每在關鍵時刻銀化的斧頭,他也只能節節後退。

如此不斷閃躲,莫夫已被逼到邊線附近,若再再不反擊,便會因越界而喪失資格!

眼看再無退路,莫夫把心一橫,右手屈指一彈,將三枚赤色襟章朝吳剛彈射而去!

現在莫夫原有的襟章閃著紅光,這三枚自巨人三兄弟身上奪來的襟章對他來說暫無用處,所以他便將其當作暗器。

三枚襟章挾勁急飛,比箭還快,當中兩枚左右繞飛,射向吳剛雙手手腕要害,餘下一枚則直射其中路氣門!

吳剛不敢托大,雙斧由直劈轉橫擋,想格開左右兩枚襟章,同時斧柄交錯胸前,以抵住中路一枚。

不過,莫夫彈指時用上巧勁,在斧頭快要擊中襟章時,三枚襟章的軌道忽然有所改變,恰好繞過斧刃,然後朝同一目標飛去。

那目標,卻是吳剛腰間那條掛滿襟章的布腰帶!

吳剛見狀立時變招,銀斧化木,手腕一抖,雙斧在電光火之間,下移到三枚襟章的飛行路徑上,然後變成通體金黃。

一雙斧頭才變回純金,三枚襟章已然破風飛至,只聽得三記沉實的撞擊聲響起,雙斧恰好攔下了襟章。
 
 
 
 
不過,當吳剛以為自己成功擋下莫夫的攻擊時,雙斧忽然像被人用力猛敲了一下似的,使斧刃受力,削向吳剛的腰帶!
 
 
 
 
剛才莫夫握拳互擊時,其實在右手指縫間暗中夾住這三枚襟章,所以襟章的邊緣表面,在那時已經烙下了「拳擊」的力量。

莫夫早算到吳剛可以擋下襟章,所以他真正的計劃,並非以襟章削其腰帶,而是以襟章為載體,將他的「拳擊」之力,帶到斧頭上,再以斧刃切斷腰帶!

由於這一招實在大出吳剛所料,他已來不及發力抗衝襟章引發的「拳擊」之力,他唯一可做得,就是在剎那之間發動「朽木之瞳」,將金斧變回枯木,減低刃口的鋒利程度。

不過,莫夫那一拳蘊含的力量非同小可,木斧刃口再鈍,終究還是撕斷了吳剛的腰帶,餘力更連帶砸碎他的盆骨!



吳剛下盤受傷,頓時跪倒在地,他伸手想接住腰帶,但早已發動身法的莫夫搶先一步,在他身旁掠過之際,順手牽羊,一把奪過掛滿襟章的腰帶,然後與吳剛保持十多米的距離。

「你輸了。」莫夫將腰帶牢牢抓住,朝吳剛淡然說道。

莫夫快速一算,知道只要十二秒內,吳剛搶不回襟章,便會出局。

現在已經過了三秒。莫夫有信心,在接下來的九秒鐘內,能與吳剛保持距離。

「莫夫老弟,我是低估了你。」吳剛運轉魔氣,讓忿骨骨頭回復原狀。

時間,再過三秒。

他以斧頭撐地,緩緩站起來。

時間,又過三秒。

「不過,我還未輸啊!」吳剛朝莫夫,咧嘴豪氣大笑一聲!

在後的三秒倒數開始時,吳剛左眼「朽木之瞳」紅光一閃,其中一柄斧頭突然變成啞鐵色,接著,腰帶上其中一枚襟章輕輕一顫,然後忽然脫離了腰帶,飛向吳剛!

襟章表面的桃色燈光,急速閃爍,代表那是吳剛的原始襟章!

驚愕之際,莫夫留意到那枚突然飛走的襟章底部,沾有一小片扁平的東西。

那東西看起來像枯葉,卻擁有和斧頭一模一樣的啞鐵色!

直到此時,莫夫終於明白,此刻的襟章和斧頭,並非單純變成鐵質,而是轉化為相互吸引的磁鐵!

就在倒數最後一秒,襟章恰好飛到鐵斧上,貼在其表面,襟章那道急促閃爍的桃光,再次變得平穩,表示吳剛,仍未出局。
 
 
 
 
此刻,吳剛只剩下一枚原始襟章,相反莫夫仍然保持十二枚作保險。

若再交手,吳剛除了要想辨法偷走莫夫身上的襟章外,還得防止自己襟章被奪。

不過,吳剛沒打算就此退卻,相反他大步向前,雙斧一錯,發出一記響亮鏗鏘的交擊聲,豪氣笑道:「雖然似乎勝算不大,但莫夫老弟,儘管來吧!讓我們看看,誰更有資格,成為『四騎』!」語畢,吳剛再次邁步朝莫夫奔去!

莫夫不敢怠慢,氣運於掌,將從吳剛奪來、已不再發亮的襟章扣在十指之間,準備隨時當暗器擲出。

可是,就在二人正要再次短兵相接之際,一股徹骨深寒忽然在他倆心底裡湧現!

那股冰寒,像是源自天性的危機感,使二人瞬間毛骨悚然,強制停下手上動作,只想拔腿而逃!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忽然竄進二人之間,卻是『慾』!
 
 
 
 
『慾』的出現,沒有令二人身上壓力加劇,可見那股無形的異樣,並非由他而來。

不過,那股莫名不安感,卻令吳剛和莫夫的意志力有所削弱,『慾』才著地,便直左顧右盼,和他倆目光交接,接著,一股外來魔氣流遍二人全身,吳剛和莫夫的身體忽然完全動不了!

「抱歉礙著你們二人切磋,不過你倆實在流了太多血,而且不斷消耗襟章,我和『慵』不出手的話,好像有點浪費。」赤裸上身,褲襠間正隆隆脹起的『慾』,俊美的臉露出一副淫邪笑容,「這場遊戲,沒你們的份兒了。」

莫夫周身動彈不得,只能像雕像般站來,但眼球仍然能動的他,看到不遠處站了一人,睡眼惺忪,正是『慵』!

看到那張半闔眼皮下的右眼紅光大作,莫夫便即醒悟,那股如坐針氈的不安感乃是源自『慵』的「狩獵之瞳」!
 
 
 
 
『慵』和『慾』並沒有打算成為『四騎』,他倆之所以為在這一場選拔戰中,是因為畢永諾希望更有效率地篩選合資格的人,所以便咐吩他倆參與。

兩名「七罪」的襟章燈光顏色,由始至終,從不相同,不過規則沒有限制魔鬼們的合作條件,所以他倆打從一開始便已組團,四處掠奪其他魔鬼的襟章。

二人實力本是一流水平,加上數千年累積的默契,所到之處,戰無不勝,輕易收割了大量襟章。

他倆身上各自已擁有三十枚以上後備襟章,就算此刻袖手旁觀亦足夠撐到最後,但撒旦有令,他們便繼續淘汰其他魔鬼。

他倆適才正漫無目的地尋找下一個目標時,留意到莫夫和吳剛交手,便暗中找機會,讓『慵』舔了二人的血,以發動「狩獵之瞳」的異能。
 
 
 
 
 
「珀耳修斯,別再廢話了,玩了那麼久,我也累了。」『慵』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懶洋洋的道:「快點取過他們的襟章,我要去午睡了。」

「嘖,睡少一會兒會死嗎?」『慾』一邊笑罵,一邊神態猥瑣地走近吳剛,然後伸手輕撫他裸露結實的胸膛。

吳剛看到『慾』的樣子,眼神充滿反感與怒意,可是他渾身動彈不得,只能眼巴巴看著『慾』非禮自己。

「嘿,好久不見了荷米斯。」『慾』俊秀的臉蛋貼住吳剛陽剛的方臉,淫邪笑道:「可惜我們現在是『同伴』,不然我一定會讓你體驗一下『真正的快感』。」吳剛此刻不能說話,只能以眼神表達自己的怒火。

「你這樣瞪著我,可會令我很興奮啊。」『慾』邪笑得雙眼瞇成一線。不過,他接著只是伸出舌頭,䑛了吳剛的臉脥一下後,便順手拈走他身上僅餘的一枚襟章。

只見襟章燈光快速跳動了三秒之後,便即熄滅,代表吳剛正式出局。

吳剛雙眼滿是不忿,但『慾』一直沒有解除「僵固之瞳」的效果,他亦只能乾瞪對方。

「之後有機會,我們再『切磋切磋』吧,我可是一直掛念著你那『點木成金』的本事呢!」『慾』淫邪地笑罷,便即轉身,看回莫夫,但眼神語氣頓變冰冷,「小莫夫,到你了。」
 
 
 
『慾』對莫夫的態度毫不友善,只因他們早有不少過節。

當日『慾』和另外兩名『罪』,曾在開羅與莫夫大打出手;及後莫夫離開烈日島,便跟隨畢永諾直接對抗撒旦教。

畢永諾魂遊『地獄』期間,加入殲魔協會的莫夫更是在大大小小的場合與『七罪』多番交戰,因此他們實在是交惡多時。

看著『慾』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素來冷靜的莫夫心下不禁焦急起來。

遠方的巨型屏幕顯示,圈內剩餘的人數已很接近三百,按遞減的速度推算,只需再過一分鐘左右,這回合便應結束。

但看著『慾』不懷好意的笑容,莫夫便知道,對方已鐵了心要把自己淘汰出局。
 
 
 
 
正當莫夫感到一籌莫展,幾已死心之際,一道男聲忽在他耳邊響起:「喂,莫夫老弟,別那麼快放棄啊。」莫夫認得那是吳剛的聲音,對方顯然正以「傳音入密」在和他說話。

「雖然我已出局,但珀耳修斯那傢伙實在太過討厭了,相比之下,我更希望莫夫老弟你能成功晉級。」吳剛繼續說道。

「你有甚麼法子?」莫夫以「傳音入密」問道。

「我現在也是渾身動彈不得,不過,我可以稍微拖延他一下。」吳剛頓了一頓,道:「用我的斧 頭,稍微拖延。」

莫夫聞言,眼前一亮,道:「你如何做到?」

「我可以『朽木之瞳』將斧頭的磁性,由引性改為抗性。」吳剛解釋道:「我雙手雖不能動,但我本來正朝你奔來,現在珀耳修斯剛好在這條原本的攻擊路線上。我不能控制準頭,但斧頭只要脫離手掌,照理便會朝他飛去。」

「這樣的話,請儘管出手。」莫夫再次冷靜下來,語氣中充滿自信,「我想到了一個,擊敗他的方法。」
 
 
 
 
「嘿,狠狠教訓這傢伙,別讓我失望啊,莫夫老弟!」

吳剛豪邁的笑聲在莫夫耳邊響起,「朽木之瞳」同時綻放妖紅之光!
 
 
 
 
『慾』察覺到身後魔氣波動,立時回身,卻見一雙斧頭變成啞鐵色,更靠向『慾』的一柄,顫動一下後,便突然脫手,朝他旋飛!

『慾』萬沒料到已被完全僵化的吳剛仍能反擊,不過他畢竟身經百戰,加上飛斧雖近,準頭和力度卻不足,所以『慾』仍能及時側身,避過其鋒。

飛斧一擊落空,勁道未盡,竟繼續朝莫夫旋飛,將他半舉胸前的的右前臂,整個劈斷,然後深陷其肩膀之上!

「哈哈哈,斧頭不是我投擲的,小莫夫你可別怪我啊。」『慾』見狀忍不住大笑起來,「不過,看到你受傷的樣子,還真是令人心情愉快。」莫夫不能答話,只可冷冷瞪著珀耳修斯。

『慾』放聲嘲笑,已然走到莫夫身前。

不過,當他正想伸手取過莫夫的襟章之際,一道異樣聲響忽從他下方響起,『慾』目光一垂,赫然看見莫夫的斷手,竟詭異地拔地而起,並瞄著他下巴揮拳而至!
 
 
 
 
莫夫的斷臂之所以會「飛」起來,是因為他先前以手臂拭走嘴角鮮血時,暗中以「留痕之瞳」,將「唇印」烙了在臂上。

他此刻周身僵硬如石,但肺部漲縮如常,所以他便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運勁急呼,透過「唇印」,產生足夠推動手臂的氣流,讓斷手如火箭般向上急昇,轟向『慾』的下巴!

莫夫這記偷襲實在太過詭異和來得突然,教『慾』完全來不及閃避!

不過,就在拳頭眼看要擊中『慾』的時候,一道尖銳破風聲突然響起,一團幼長之物同時由遠方急速飛至,將莫夫的斷臂帶到數丈開外!

莫夫看得清楚,那團幼長之物,橫貫斷臂,乃是一支鋼箭!
 
 
 
「珀耳修斯啊,你的手腳再慢一點的話,恐怕『慵』的名號要讓給你了。」遠方的『慵』懶洋洋地說著,將手中長弓垂下。
 
 
 
雖然代表七大罪中的慵懶,但『慵』只是生性怠慢,手腳卻絕不遲鈍,和『慾』幾乎同一時間察覺到莫夫怪招的她,在電光火石間便已挽弓放箭,及時將斷臂射開,令『慾』的下巴保持完好無缺。

『慾』先是一呆,然後才如夢初醒,笑道:「哈哈,原來我一直以來是小覻了你!我真是險些兒便著了你的道兒啊小莫夫!」『慾』放聲大笑,卻怕再生事端,大手一伸,便即一把奪走莫夫桃色襟章!

襟章甫脫離莫夫,如花的桃紅色燈光便即急速閃爍起來。

此時,大屏幕上的剩餘選拔人數,是三百零一。

只要再多一人淘汰,選拔賽便會立時結束。

圈內的魔鬼此時大多已停下動作,與其他人保持距離,靜待最後一名淘汰者,而眾魔之中,襟章因被奪而閃爍的,只有莫夫。

「真是可惜呢,小莫夫。就差一點點,你便可以晉級了。」『慾』把玩那枚桃色襟章,讓其在指間靈活翻滾,同時邪笑道:「不過,就是差那一點兒。」莫夫聞言,只能冷冷瞪著『慾』。
 
 
 
 
『第一階段選拔結束。』

伊卡洛斯的聲音自擴播器中響起。

屏幕上顯示的數字,剛好變成整數三百。
 
 
 
 
「結束了,小莫夫。」『慾』邪笑一聲,將手中襟章輕輕屈指彈回給莫夫。

當伊卡洛斯宣佈選拔終止時,『慾』便順道解除了「僵固之瞳」的效果,所以重獲自由的莫夫,便伸手接過襟章。

他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將襟章,重新扣在胸前。

『現在,我會將成功出線的候選者的原始襟章,轉為白色燈光,而其餘後備襟章,則會熄滅。出線者的名單亦會列在各區屏幕上,以供參考。』伊卡洛斯解釋道:『你們接下來有六個小時休息,之後便會進行第二回合的選拔。』

伊卡洛斯說罷,大圈裡本來色彩繽紛的燈光,一下子只剩下兩種狀況,或明或暗。

此時,一直坐在黑色鐵座上的畢永諾,已然再次睜開眼睛,淡淡看著圈內一眾魔鬼。

「我明白,你之所以如此努力,是因為希望報答心中最敬重最仰望的人。你渴望,可以成為一柄更鋒利的劍,讓他隨時懸掛身上。」『慾』仰首看著高處那位魔皇一眼後,朝莫夫正經說道:「很可惜,只差一步。」說這句話時,『慾』沒有任何嘲諷之意,似乎是誠心而發。

「並不可惜。」莫夫淡淡說道:「因為,我的計算,一步不差。」

他說著,朝自己胸口襟章一指,只見圓形襟章,正亮著代表出線的純白燈光!
 
 
 
 
「這……這怎麼可能!」『慾』睜大雙眼,一臉難以置信。此時,他垂頭一看,赫然發現自己寛褲扣著的襟章,燈光䀆滅!

「你的原始襟章,並不在你身上。」莫夫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同時往遠方指了一指。

『慾』順勢一看,只見莫夫被『慵』射走的斷手,正隨鋼箭插在地上,而手臂此刻,卻是沾了一枚沒有任何燈光的襟章!

「那枚就是你的原始襟章。」莫夫微微笑著,同時催動魔氣,讓自己的手臂,慢慢長回來,「所以這選拔賽中,最後一個出局的人,是你啊。」
 
 
 
 
剛才莫夫的斷手攻擊其實只是幌子,他真正目的,是讓斷手上昇途中,利用烙在臂上的「唇印」,由呼氣轉為吸氣,將『慾』的原始襟章吸在自己的斷臂表面!

莫夫早料到『慵』會出手阻截,但沒想過對方會以箭將斷臂射開,但如此一來,反令『慾』更難發現自己的襟章被偷偷「吸」走。

『慾』的襟章被暗中偷走後,他才拔掉莫夫的原始襟章,所以根據先後次序,『慾』是率先開始出局倒數的一個。

「可是,我擁有的後備襟章明明比你多啊!就算你暗中偷走我的襟章,我在下一秒便拿掉你的!無論如何,也該是你先出局!」『慾』仍然未能接受結果,表情滿是錯愕與不解。

「你倆在整場選拔賽中實太順利,所以根本沒有注意自己奪回來的襟章顏色。的確,你擁有的襟章數目比我為多。不過,在你取過吳剛的襟章之後,場內所有襟章的燈光顏色,已轉換一遍。」莫夫不徐不疾地解釋,「在那一趟燈光改色後,你的原始襟章變成赤色,擁有的別色襟章為二十三枚;我的原始襟章,燈光則變為桃紅,身上的別色襟章則有十七枚。」

「你和我差了足足六枚襟章,我不就是比你有多三秒的『搶救時間』嗎?」『慾』秀眉緊皺,甚是不滿。

「不錯,但我說的數量,是未算上斷臂吸走的那一枚!」莫夫咧嘴冷笑,「當我將你的赤色襟章吸走後,它便算是在我『身體』上,所以合計起來,我便擁有和你一樣的『搶救時間』。先被奪走原始襟章的你,自然比我先被淘汰!」

根據選拔規則,參賽者每多六枚別色襟章,便擁有多三秒的搶救時間,所以擁有二十三枚的『慾』,便擁有額外九秒,剩五枚別色襟章;至於莫夫,則擁有額外六秒,同樣剩五枚別色襟章。

不過,就是因為莫夫將『慾』的襟章吸走,湊成另外六組,所以他合起來便與『慾』一樣,總共有九秒「搶救時間」!
 
 
 
 
雖然一直沒有太在意規則,但『慾』稍微認真思索,便即明白自己被淘汰的原因。

想通後的『慾』不怒反笑,朝莫夫拍掌笑道:「不簡單!在如此逆境,也能想到反勝之法,我是看輕了你的決心。」

聽得『慾』說的真誠,莫夫亦語氣稍軟,道:「其實我也是賭一把。萬一在燈光轉換後,我倆擁有的別色襟章差距太大,又或者你和我的原始襟章燈色變得一樣,我的方法便派不上場。」

「願賭一把,證明你有膽識,有膽識的人,就算賭輸一次,總會想辦法捲土重來。」『慾』咧嘴而笑,「小莫夫,下一回合,繼續努力。」

「嘖,想不到你竟然連一個小小後生也敵不過。」遠處的『慵』,此時慢條斯理地說道:「早知如此,剛才就不浪費力氣射那一箭,反正你終究也是出局。」『慾』聞言,朝對方笑罵了一聲。

莫夫注意到『慵』身上襟章亦閃著白光,意味她亦已擠身下一回合,只是不知對方是否還會繼續參賽。

就在這時,一人突然用力拍了莫夫一下,莫夫不用轉頭,憑隨之而敘的豪邁笑聲便知即來者是吳剛。

「哈哈哈,莫夫老弟,真有你的!我剛才還真以為你已出局,怎料你還有『斷臂吸物』這招奇著!」吳剛放聲大笑。

吳剛似乎對自己出局不甚在意,反而因為莫夫出線,高興萬分,這倒使莫夫感到有點害羞,不知如何應對,只得靦腆地說道:「呃……沒有你的幫助,我亦不可能成事。很可惜你未來一同晉級。」

「別過份謙虛了。沒有珀耳修斯那傢伙阻撓,你亦必會將我淘汰。」吳剛笑道:「雖然我也希望成為魔皇座下『四騎』,但所謂有能者居之,比起那嘔心的傢伙,你更值得出線。」

聽得吳剛三番四次在言談間對『慾』似甚厭惡,莫夫忍不住問道:「你和他曾有甚麼過節嗎?」

「嘿,難道你沒聽到他剛才如何喊我嗎?」吳剛俯身拾回插在地上的斧頭,笑道:「我和他早在古希臘已認識了。」

莫夫回想起他倆剛才對話,便問道:「他剛剛……好像喚你作荷米斯?」

「那是我原本的名字,亦是我在西方活動時使用的名字。」吳剛點了點笑道。

莫夫記得荷米斯乃是希臘神話中的信使之神,亦是伊索寓言中,從河中以斧頭試煉樵夫的神。

「難怪你使用的兵器是斧頭!」莫夫恍然大悟,「我起初還以為,你是……」

「以為我是那個冒失的樵夫吧?伊索那傢伙就是愛騙故事。」吳剛笑著說道:「那些來河邊找我的人,早知我能點木成金,他們並非隨便將木器拋下,而是以物換物,用他們一些倦了或殘缺的器材,換成我以『朽木之瞳』製造的鋒利器具。當然,我會收取一點兒的『報酬』。」莫夫明白,吳剛口中的『報酬』,就是壽命。

莫夫早知道歴史與傳說往往並不相附,卻沒想不到那流傳甚廣的寓言故事,與現實相差如此的遠。

此時,他又問吳剛道:「那麼,你與『慾』到底有何瓜葛?」

吳剛沒有立時回答,眼角瞥了已和『慵』走遠的『慾』一下,然後朝莫夫招手道:「連番戰鬥,你也累了吧?我們邊吃東西邊說吧!」
 
 
 
 
雖然長期在基地裡活動,但眾魔無時無刻鍛練切磋,因而需要大量食物補充所消耗的能量。

這座基地乃是孔明依墮落山中的基地複建而成,亦即是伊卡洛斯獨居二千年的地方。對於一直專注研究的伊卡洛斯來說,食物唯一作用就解決那股飢餓感。所以在科技還未發達前,他只會偶爾離開基地,到外頭購物足夠一年份的食物;可是後來當擁有室內培植的技術,伊卡洛斯便開始自給自足食糧,減少外出。

現在基地裡有一個飲食區,裡頭擺放了一堆這種食物培植機,能製造出不同味道的「食漿」,只是一小碗,便擁有一頓正常飯菜所有的營養和充飽感覺。

雖然群魔之中不乏挑吃之輩,但現在非常情況,物資難得,大家都唯有以這些「食漿」充飢。

吳剛和莫夫各自領了一碗後,便找了個空曠位置,席地而坐。

「你有聽過珀耳修斯的事蹟嗎?」吳剛一邊吃著呈深青色的漿糊,一邊問莫夫道。

「嗯,他最出名的事蹟,就是殺死了蛇髮魔女美杜莎。」莫夫一邊咀嚼,一邊點頭。

「那麼他是如何殺死美杜莎的?」

莫夫想了想,答道:「就是以神器『明鏡』,反彈了美杜莎的『僵固之瞳』攻擊,令其自身僵硬,再取其首級。」關於『七罪』的事蹟,程若辰在生時曾向莫夫提及不少。

「不錯!但你可知道,除了『明鏡』,他還有一柄寶劍用以斬殺美杜莎,而那寶劍就是我給他的!」吳剛憶述那塵年往事,「那傢伙本來和逃難的母親穩居在一個島國,因國王要求而去斬殺在附近肆虐的美杜莎。不過美杜莎行蹤隱秘,所以珀耳修斯知道找到她前,必然會與其他魔鬼交手。為了增加勝算,他便找上我,希望能得一件上好兵器。我知道他的目的後,便與之立了『血契』,若他最後真的解決了美杜莎,便需要將美杜莎的『僵固之瞳』給我,以作報酬。」

「不過,看來他最終沒有將魔瞳交給你。」莫夫說著,吃了一口紅色的食漿。那味道有點像蕃茄,又有帶一點甜。

「沒有。因為那狡猾的傢伙,一物二賣!在找上我之後,他不知如何竟得到薩麥爾大人賞識。薩麥爾大人答應他,若能成功剷除美杜沙,便會將『僵固之瞳』賜予珀爾修斯,讓他成魔,並收歸旗下!」吳剛冷笑道。

「他怎可以訂立雙重『血契』?」莫夫詫異地道:「按道理,若他存心將『僵固之瞳』據為己有,便會即時破壞了和你訂下的契約;反之,他將魔瞳交給了你,他便即違反與薩爾麥訂下的那一份。無論是那一種,他都必會遭受懲罰。」

「你說得不錯,不過那傢伙,由始至終並沒有和薩麥爾大人訂下任何『血契』。」吳剛搖頭苦笑,道:「薩麥爾大人既是七君之首,自然是一諾千金,亦不會為一介凡人隨便流血。所以,珀耳修斯只是將我帶到薩麥爾大人面前,然後借著薩麥爾大人的威嚴,逼我自願解除『血契』。」

「所以,他便欠你一顆魔瞳,直到現在?」

「是啊,後來我多番追討,那傢伙卻仗著薩麥爾大人撐腰,一直對我刁難,所以我便沒趣離開西方,到中原去了,一待便待到二次天使大戰。」吳剛說道。

「那麼你在東方為甚麼又有另一種傳說?」

「你說月下砍樹?那其實是與我的魔瞳能力有關。」吳剛大笑一聲,道:「『朽木之瞳』能將植物變成金屬,但條件是那些植物須由我的血液滋養而成,在培殖過程中,我還需要以相應原始金屬混盡泥土裡。所以人們看到我月下砍樹,其實只是我在收割成熟的血養木材而已。」

「那為甚麼是桂樹?」莫夫好奇地問道。

「因為香啊。你想想,這些植物本已是由我鮮血養成,成熟後充滿血腥氣。云云植物,唯有桂木,才能稍微中和那股難聞的血腥氣味。」吳剛說著,將腰間其中一柄木斧遞給莫夫。莫夫接過,稍微一嗅,果真嗅到一陣淡淡的桂香撲鼻。

「那時我不想惹人注目,所以便在山上獨居,更每每挑選深夜圓月高掛時才砍樹,但終究還是被其他凡人撞破。或者我的舉動對他們來說太奇怪,後來以訛傳訛,便成了一個莫名的傳說。」吳剛笑罷,將碗中物悉數吞下,擦了擦嘴角,問道:「莫夫老弟,你為何那麼想成為『四騎』?你那股渴望,可是比在場任何一名魔鬼都要濃。」

「因為,我希望可以回報那個養育我的人。」莫夫想了想,道:「他已經不在人世,但其遺願就是希望我能輔助撒旦。所以,我想要成為『四騎』,想要為撒旦獻出我的所有。」莫夫說著,忍不住又看了畢永諾一眼。

此時的魔皇,仍然坐在鐵座上,再次閉目入神。
 
 
 
 
「我明白你這種心情。在創世之初,我仍是天使時,我亦曾對一個天上唯一以外的人,心懷無比敬意。」吳剛跟隨莫夫,目光投向畢永諾。

「嗯?是誰?」

「十二大天使之一,宙斯。」吳剛盤膝憶述道:「當年一眾天使分由十二位大天使領導。我就是在他的指導下,協助創世。對於我們一眾普通天使來說,天上唯一就像太陽,耀目但遙不可及,但大天使卻是比我們強大,卻又能親身交流的存在。他們十二人手執神器,各有本事,每一個皆有其獨特的魅力。縱然後來我追隨了撒旦大人的反抗軍,但我當初是對宙斯最為敬重。」

「是甚麼改變了你?」

「他對人類的態度。」吳剛說著,不知從哪來掏了一根幼小木枝,啃在嘴角,「在亞當夏娃偷吃禁果後,一眾人類被逐出伊甸,下凡生活。誠然,他們成了帶罪之人,但我不認為所有人類,都罪該致死。在一切事情未發生前,我們和人類相處融洽,對於各大天使,更是敬奉如神。可是,在『禁果』一事發生後,宙斯卻視所有凡人如螻蟻,只憑自己心情,玩弄如股掌,甚或乎隨便濫殺。我看不過眼,出言頂撞,但很快便被他囚禁起來。後來撒旦大人領軍叛變,將我救走,我便順勢加入他們。」

莫夫聞言,思索半晌,道:「對於天使來說,人類究竟是甚麼?」

「在創世之初,人類可說是比我們更高一階的生物。當兩位始人觸犯禁忌後,人類便被逼在荒無的人間,從頭建立一切。在這片未知的浩瀚大陸裡,不再得到眾天使照顧的人類,得適應各種惡劣天氣,並與群獸爭奪地盤。為了生存,他們展現出眾天使未見過的行為與性格,當中有許多是完全超越我們的想像,極度原始和血腥。總括而言,那就是『人性』吧!」吳剛沉聲說道:「就是在這段期間,許多天使便對人類嗤之以鼻。他們認為人類既無異能,生命脆弱,已與世上其他飛禽走獸無異。」

「但若人的一切,乃是天上唯一依己而造,那麼這些『人性』,豈不是皆源自衪?」

「衪是世上萬物之源,所有善惡正邪,好的壞的,自然也是從他而來。不過,對一眾由衪親手製造的天使來說,衪就是真理,無一人會或敢於質疑衪所作所言,因為我們的使命,就是要擁護衪的一切。嘗試思考或向衪提出問題,乃是禁忌。幸好芸芸天使,還是有一個覺醒,那就是撒旦大人。」吳剛微微一笑,道:「他的醒覺,如星火燎原,使許多天使,鼓起勇氣反抗。」

「只可惜,最後功敗垂成。」

「的確可惜,但那只是第一回合。」吳剛咧嘴一笑,道:「莫夫老弟,第二回合,還未開始呢。」

「你曾經參加第一次天戰。」莫夫沉默半晌,才再次問道:「你覺得,這次的戰爭,我們有希望嗎?」

「嘿,這可是臥龍亦答不了的問題啊。不過啊,這問題,第一次天戰時亦有人問過撒旦大人。那時,他是這樣說的。」吳剛頓了一頓,正容說道:「『我並非因看到希望而戰,而是因為只有起來反抗,我們才有機會,看到希望』。」莫夫聽罷,久久不語。
 
 
 
 
雖然直到今天,莫夫和吳剛才首次真正交流,但二人談起來時竟是出乎意料地投契。

吳剛性格爽朗,雖被冰封多年,但曾遊遍東西方的他,話題甚多;莫夫素來寡言,但在吳剛引導下,卻也難得放開心扉地閒聊起來。

二人談著談著,六個小時不知不覺地過去,『四騎』選拔第二回合,亦緊接開始。

第一回合是針對實戰能力的試煉,而第二合回則是測試候選者的精神能力。

相比起首回合諸多變化與計算的比賽規則,次回合可是簡單得多,因為整場甄選,規矩只有一條。

那就是,拼盡自己 的精神和意志力以逗留在『地獄』幻象之中。
  
 
 
 
畢永諾讓三百名晉級的魔鬼齊集鐵座前,整齊盤膝而坐,然後打開「鏡花之瞳」,進入眾魔的精神領域,使他們同時經歴各層『地獄』。

由第一層『拔舌』開始,群魔腦中幻覺,每五分鐘便會自動轉換成下一層更為痛苦的地獄。

經歴『地獄』途中,所有人都必須不聲不響,不聞不動。

哪怕只要發出一點兒的聲音,或是有任何細微動作,便會即時被淘汰。

由於『地獄』是一種針對精神的攻擊,所以畢永諾在開始前亦再三叮嘱眾魔要量力而為。
 
 
 
 
「『地獄』是最純粹的精神攻擊,千萬不用因為抵受不了而有任何羞恥感。你們當須記住,這只是一場試煉,在真正戰爭之中,我需要你們每一人。完完整整的每一個人。」在開始之前,畢永諾語重心長地跟眾魔說道。

接著,他打了一記清脆的響指,展開了第二合回的四騎選拔。

巨大的屏幕,除了顯示盤膝而坐的一眾參賽者,還有一串不斷更新的數字,以顯示當刻眾魔所經歴的地獄層數以及仍未被淘汰的人數。

第一層地獄『拔舌』,通過人數為三百。

第二層地獄『挖心』,通過人數為三百。

第三層地獄『剝皮』,通過人數為二百九十九。

第四層地獄『飲銅』,通過人數為二百六十五。

第五層地獄『剪刀』,通過人數為二百三十六。

第六層地獄『蒸籠』,通過人數為二百一十八。

第七層地獄『油鍋』,通過人數為二百零九。

第八層地獄『舂臼』,通過人數為一百七十九。

第九層地獄『斷腸』,通過人數為一百四十二。

第十層地獄『畜生』,通過人數為一百二十一

第十一層地獄『咀蟲』,通過人數為六十九。

第十二層地獄『火烙』,通過人數為三十二。

第十三層地獄『血池』,通過人數為三。

第十四層地獄『寒冰』……
 
 
 
 
第二回合的選拔,莫夫其實帶有優勢,因為畢永諾在數年前還未入關時,曾對莫夫施展『地獄』,以鍛練他的精神力。

雖然那時莫夫只是經歴到第十層的『畜生』地獄,那次更是只是進去短短十來秒便得立時解除幻覺,但有了該次經驗,莫夫便成了這次選拔賽中最有優勢的人。

在試煉初期調節心情和意志,一直到熬到第十一層時,才真正全力抗衡那無窮無盡、比現實還有質感的的可怖幻覺。

這一場試煉,一眾魔鬼由於進入了幻覺世界,所以他們並不能看到其他選拔者的情況,在度秒如年的思想領域之中,他們只能默默忍受、獨自經歴。

四周的景像不斷變幻,唯一在不同層數的『地獄』裡重覆的,就只有那些膚色蒼白如雪,臉孔只長了一顆大眼的鬼人。

莫夫咬著牙關,忍受著周身寒冰蝕骨。

「時間」這種概念已經完全模糊掉,唯一支撐著莫夫的,就只有那幾張他快記不牢的臉孔。

程若辰、畢永諾、伊卡諾斯、鄭子誠、但丁……

程若辰、畢永諾、伊卡諾斯、鄭子誠……

程若辰、畢永諾、伊卡諾斯……

程若辰、畢永諾……

程若辰……

披上了一層白霜的皮膚,因為極度寒冷而開始崩裂,積存於骨肉之間的鮮血此時散發熱氣、拼命從新產生的裂縫之中湧到外頭,不過皮膚實在太過寒冷,血才湧到表面並已凝結成冰。

只不過是數個呼吸間,已變成冰雕的莫夫渾身上下似是披了一襲酒紅色的大袍。

當莫夫身上傷口不再增生時,冰封的地面突然崩裂出一道大裂縫,接著,一隻佈滿青筋的怪手突然自地縫中伸出,牢牢抓住地面。

怪手的主人緩緩爬到地上,只見是一頭膚色帶藍、渾身精壯肌肉的鬼人。

莫夫雖渾身結冰,不能動彈,但眼球仍能看得到身前事物。只見鬼人徐徐站起,卻比莫夫還要高上一個頭來。

鬼人嘶啞地叫,雙手同時往地面裂縫裡掏,再取出來,竟緊握著一柄鏽跡斑斑的大鐵鎚!

鬼人不徐不疾地走到莫夫面前,獨眼詭異地瞪視半晌,忽然大吼一聲,大鐵鎚由上而下猛力一揮,將莫夫整個人轟成無數肉骨碎冰!

可惜,『地獄』裡沒有真正的死亡,只有異常強裂的痛楚,渾身碎散遍地的莫夫,只覺每一吋已成冰粉碎的塊肉斷骨都散發著極度劇烈的撕裂之痛!

莫夫強忍痛楚,拼命穩住自己的意志力。雖然「嘴巴」已然碎裂,但莫夫知道只要稍有想呼喊的念頭,哪怕是一閃而過,現實裡的自己亦會不期然叫喊出聲來。

通體成碎的莫夫,唯一仍然完整的器官就只有一雙眼睛。

不再晶瑩的眼球,在地上滾動半晌,停下來後視覺剛好能看到鬼人的舉動。

只見那怪異生物,拖著鐵鎚,腳步沉重,不斷尋找莫夫的身體碎片。

鐵鎚刮著冰地,發出莫夫理應聽不到的刺耳撕磨聲。

每找到一塊骨肉,鬼人便會似是興奮地吼叫一聲,然後用力將之砸得粉碎。

每一次砸擊,本應沒了本體的莫夫,仍然會感覺到身體那一部份,產生炸裂般的劇痛,久久不散!

鬼人動作緩慢,但終究還是將莫夫的肉塊一一擊碎,到了最後,只剩眼球。

莫夫看著高大的鬼人,慢慢向自己走近,修長的影子很快便覆蓋了一雙眼球。

鬼人側著頭,俯視一雙眼球半晌,忽地沉聲一吼,鐵鎚高舉過頭,一擊砸碎!

痛徹心扉的痛楚,像鑽頭般自眼球延伸到腦袋,再流遍莫夫全身。

莫夫極力忍受那沒完沒了的劇痛,但現在讓他感到不安的,是眼睛被擊碎後的黑暗。
 
 
 
無盡的黑暗。
 
 
 
怎麼景象沒有重覆?

怎麼再也感覺不到寒冷?

聲音呢?氣味呢?

莫夫的心,開始有些慌亂。

他知道同一層地獄的光景,至少重覆經歴百遍,幻覺才會轉變成下一層。

但這次才熬過首趟的『寒冰』地獄,整個場景便忽然陷入黑暗。
 
 
 
無盡的黑暗。
 
 
 
 
莫夫想起了自己年幼,仍未被程若辰收養的日子。

有一次,餓了好幾天的莫夫在市集裡偷了幾個生果,卻比店主抓個正著。

店主認得衣衫襤褸的莫夫,知道就算送他去警局,不久莫夫亦會再犯,所以毒打一番後,店主便直接將莫夫關在自家裡的地牢。

狹小的地牢放滿雜物,凌亂且不見天日,空氣中充滿霉臭味與令人幾要窒息的塵埃。

「狗娘養的,你也沒甚麼東西好賠我吧?」店主在閞上地牢門前,對躺在地上,流血不止的莫夫冷笑道:「雖然應該賣得不怎麼好價錢,但我只好等你在這裡餓死後,再以你的臭肉製腸子吧!」說罷,便「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店主其實只是在恫嚇莫夫,但年幼的莫夫不知真假,聽後心裡慌亂萬分,恐怕自己真的話命喪於此。

莫夫拼命敲打鐵門,但除了冰冷的迴響,外頭完全沒有一絲聲音。

無論他如何吼叫,地牢外都沒有一絲動靜。

沒有光,沒有聲。

悶熱的空氣,只有他自己的哭聲在孤寂地迴蕩。

我要死在這裡嗎?

莫夫抱膝坐在角落,不斷啜泣。

雖然年紀輕輕,但莫夫早近距離目擊過,林林總總的死亡。

餓死的。被童黨打死的。因沒錢看醫生病死的。因沒錢而參加地下拳賽而死的。因有一筆意外之財,但吸毒過量而死的。想暗中上火車偷東西但失手被輾死的。

他知道死亡是甚麼。

他知道死亡可以很遠,亦可以突如其來。

他曾與一位朋友笑遊市集,偷東竊西,但隔天在後巷看到其吊起來的屍首。

他不知道誰下的手,亦不知朋友為甚麼會死了。

但一切原因、過程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結果。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便代表不能逆轉,代表再沒有任何可能性。

莫夫還未想死。

雖然一直掙扎求存,但莫夫總能在苦中找到一絲樂趣,一絲希望。

莫夫還未想死。

「我不想死在這兒啊!求求你,放我出去!求求你啊!我不想死啊!對不起啊!我以後不敢了!求求你啊!我的肉很瘦很臭!求你不要把我製成肉腸啊!」

莫夫涕淚狂流,整個人竭斯底里地貼住木門,瘋狂敲打亂叫,可是門外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陪伴他的,只有寂靜與黑暗。
 
 
無盡的黑暗。
 
 
「我還未……我還未想死在這兒啊……」

莫夫無力跪下,垂死嗚咽。

淚不停滴下,沾得他雙手手背盡濕。
 
 
 
 
 
我不想,孤獨地死去。
 
 
 
 
 
「沒事了。」

一道溫柔的男聲,在莫夫身前響起。

他抬頭,只見有一人逆光而立。

被黑暗覆蓋多時的雙眼,好不容易重新適應了光線,莫夫只見眼前是一名瘦削的陌生男子。

男子一身修長白袍,笑容溫柔,使莫夫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暖意。

「你……是神嗎?」莫夫呆呆地脫口問道。

「孩子,我不是。但我是衪的使者。」白袍男子柔聲說道,然後將渾身污血,臭氣沖天的莫夫,一擁入懷。

擁抱。

莫夫已經忘記上一次被擁抱,是甚麼時候。

依稀,是自己還是嬰兒……或是幼童時,被父親或母親抱住。

那股覆裏渾身的溫暖感,使莫夫忍不住用力擁抱回去。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莫夫忍不住,歡愉地笑。
 
  
 
 
 
 
 
「沒事了。」

一道溫柔的男聲,在莫夫身前響起。

他抬頭,只見眼前是一副熟悉的臉孔。

「完結了。」但丁柔聲說道。

「完了?」莫夫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連忙問道:「這回合結束了?」

「結束了。」但丁點了點頭,道:「剛才,你笑了一聲,所以幻覺便因而解除。」

莫夫回想起剛才在地獄裡的情況,知道是那段黑暗時間,使他的意志力動搖,不自覺陷入回憶,因而一時失神,笑出聲來。

莫夫看了看四周,見眾魔都已睜開了眼,似乎大部份的人已被淘汰,便即抓住但丁的手臂,緊張地問道:「最後的結果怎樣了?」

「最初層數的地獄,並沒有淘汰多少人,但到了第十層以後,成功晉級的人數便開始大減,一直到『血池』,更只剩下包括你我在內的三人。來到『寒冰』,我抵受不住鬼人那粉身碎骨的一砸,身體不其然動了一下,便先於你被淘汰了。」但丁解釋道。

「那麼,餘下的一人是誰?」莫夫追問道。

但丁頓了一頓,往莫夫身後一指,「她。」

莫夫轉身一看,只見不遠處有一人正側臥地上,卻是『慵』。

只見『慵』雙目緊閉,呼吸平穩,看起來正在沉沉昏睡。

莫夫見狀,忍不住問道:「她……是睡著了?還是仍在『地獄』之中?」

但丁正要回答,莫夫卻已經看到了自己問題的答案,因為高掛在眾人頭頂的大屏幕,此時文字數字同時一轉。
 
 
 
 
 
「第十五層地獄『寒冰』,通過人數為一。」

『慵』俊秀的臉孔,依然安詳,看起來睡得酣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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