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的燈光很柔和。

潘朵拉坐在鋼椅上,仰首發呆。

須跋陀羅說,他們找到我體內一個不屬於我的東西,並把它除掉。

所以我已經不會再突然失去意識。

不會再……突然回過神時,雙手滿是鮮血,身邊躺滿屍體。





潘朵拉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很纖幼,很白滑。

指甲長短剛好。

嗯?但我從來沒有修剪過。

至少,記憶裡沒有。





記憶……

被移除了外來物後,他們曾經讓我到外頭走了一轉。

那是大白天,但雲很多。

地上也有雲。

不,須跋陀羅說,那些叫做雪。





雪很冷冰。

我這一生未曾看過如此奇特的東西。

雪很輕,但牢牢握成一團,又可以很堅硬,而且可以變成不同形狀。

就像我的身體一樣。

潘朵拉垂首,看著自己赤裸的身軀。

吹彈可破的皮膚,纖瘦的四肢,微微隆起的胸部。

潘朵拉用雙手撫摸自己柔軟的胸部。

潘朵拉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甚麼凸出之處,但這些年總是有些人想擁有這副軀殼。





只是,從來沒有一人成功。

真的沒有嗎?

潘朵拉有些懷疑。

好像,曾經有人,強行進入過這身軀。

那經歴很不舒服,她覺得自己的下體,像是炸開了似的。

她好像有反抗,好像有呼叫,好像有掙扎。

只是潘朵拉總是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有經歴過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為她難以從身體上找到甚麼痕跡。

而關於被進入的那些記憶,總是很模糊。

有時候,她會懷疑是不是夢。

夢……

潘朵拉好像有作過夢。

夢裡她遇見不少,而那些人都是沒穿衣服的。

夢裡出現的人,教她感覺熟悉,但她卻不記得,自己在甚麼時候見過這些赤裸裸的人。

至少在清醒時,沒有見過。





那些人,好像不是喚她作潘朵拉。

那些人,似乎是她的家人。

他們身上所散發的感覺,在與須跋陀羅相處許多年後,潘朵拉才感覺得到。

不過,潘朵拉記得,在夢中有人在吵架,有人大打出手。

有人令她傷心欲絕。

有人,把她按倒在地上,進入了她。

只是,潘朵拉總是看不到那些人的臉貌。





或許,因為那只是夢。
 
 
 
但那真的,只是夢嗎?
 
 
 
喀嚓。

鋼門打開了,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紅色襯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潘朵拉記得,他叫撒旦。

又一個感覺陌生但熟悉的人。
 
 
 
 
 
「你好,潘朵拉。」大男孩坐在密室裡另一張鋼椅,與潘朵拉相對而視,溫柔笑道:「還記得我嗎?」

潘朵拉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叫畢永諾,又名撒旦。」

「是的。現在叫我撒旦就好了。」大男孩微微一笑,道:「身體有沒有甚麼不妥?」

「沒有。」潘朵拉小聲應道。和一般男人不同,大男孩看著自己的裸體時,心跳速度沒有任何改變,身上也沒有發出任何慾望。

大男孩,只像一個很深邃的洞穴。

「須跋陀羅應該跟你解釋了,我們從你體內取走了一個影響你的異物。現在,你應該不會因魔氣而失控。」大男孩不徐不疾地解釋,「現在,我們可以測試一下嗎?」

潘朵拉有點猶疑,沒有立時答應。

雖然被解凍以後,潘朵拉在基地活動時並沒有因為魔鬼的魔氣而失去理智,甚至連一絲不適也沒有,但她還是有一點不肯定。

難得擁有的自由,潘朵拉很怕失去。

「放心。你不會傷害到我的。」大男孩微笑道,似是看穿潘朵拉的心思。

潘朵拉猶疑了好一陣子,才微微點頭,又問道:「須跋陀羅呢?」

「他就在房外,看著這裡一切。」大男孩指了指自己左眼,柔聲道:「現在,我會先打開魔瞳。可以嗎?」

潘朵拉想了一想,默默點頭。

大男孩微微一笑,一個呼吸,左眼原本棕色的眼瞳倏地變紅。
 
 
 
那抹赤紅,比鮮血還要艷濃,看起來就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教心如止水的潘朵拉,亦忍不住多看幾眼。
 
 
 
潘朵拉忽然感覺到,周身皮膚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小針在輕刺,極不自在。

不過,有別於以往的失控,這種不自在潘朵拉現在能忍受得到。

她只是有點坐立不安,但除此之外,別無異樣。

「還可以嘛?」大男孩溫柔問道。

「嗯。」

「那我加強一點囉。」大男孩柔聲笑罷,身上魔氣變得濃烈起來。

大男孩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繼續坐在鋼椅上,不過潘朵拉頓時覺得整間密室,像在慢慢壓縮,讓她很不舒服。

大男孩的笑容,突然變得很觸目,看久了又感覺有點礙眼。

潘朵拉想別過頭去,但男孩身上那股強大的魔氣,令她身上每個細胞,像被重鉛壓住,脖子連移動亦有點困難。

甚至指頭,亦似是動彈不了。

潘朵拉有點不高興了。

只是當她出現不快情緒的一剎那,大男孩身上魔氣,頓時消失無蹤。

一個眨眼,大男孩再次變回深邃的洞穴。

「恭喜你。」大男孩輕輕拍掌,笑道:「你失控的問題,已經根除了。」

大男孩的掌聲沒令潘朵拉沒有任何喜悅感,她只是皺著眉問道:「須拔陀羅呢?他怎麼不進來了?」

「別焦急,你待會兒便可以見他。」大男孩微笑問道:「潘朵拉,你最深遠的記憶,是甚麼?」

「深遠的……記憶?」潘朵拉不太聽得明白。

不知何故,大男孩的笑容讓她感到有點不安。

「就是你能想起的,最久遠的歴史。」

「我不知道。」潘朵拉搖搖頭,小聲道:「我不知道哪些是夢……哪些是記憶……」

「啊?你會做夢嗎?」大男孩饒有趣味的問道:「是甚麼樣的夢?」

「不好的夢……夢裡,我有許多家人……但他們、他們不是每一個……都對我好。」潘朵拉抓了抓手臂,垂頭道:「有一些……更會傷害我……」

「真是可怕的夢。」大男孩故作惋惜。

「是不是檢查好了?我可以穿衣服嗎?」潘朵拉小聲問道:「可以讓須拔陀羅進來嗎?」

「你覺得冷了?」大男孩關心問道。

「不冷……」

「那就再多坐一陣子吧,快要完結了。」大男孩瞇眼笑罷,又問道:「潘朵拉,你可以笑一下嗎?」

潘朵拉雖然不明白大男孩為甚麼會有此要求,不過為了能盡快結束這奇怪的測試,她還是勉強讓自己的嘴角勾起來。

潘朵拉僵硬的表情,完全談不上是一個「笑容」。

「行了。」大男孩又問道:「那麼,你可以哭嗎?」
 
 
 
哭?
 
 
 
潘朵拉一時怔住。

一直以路,她的情緒並不穩定,但無論心情有多壞,潘朵拉好像亦沒有哭過。

至少,在她的記憶裡沒有。

看到潘朵拉忽然睜大眼睛,呆若木雞,大男孩柔聲說道:「試想像一下一些不快回憶,看看能否哭起來好嗎?」

潘朵拉竭力回想,但想來想去,腦海只是空洞一片。

她並非想不起不開心的事,只是回憶裡的不快,不足以讓她哭泣。

至於那些夢境,彷彿有一層厚重的布,重重覆蓋,她多番嘗試,始終不能仔細回憶到當中細節,因此亦難引起情緒的波動。

「我……哭不出來。」潘朵拉垂頭頹然道。

大男孩沉沉嘆了一聲。那聲嘆息,在潘朵拉耳中,聽起來很不舒服。

「我們在戰爭當中,你知道嗎?」大男孩忽然一臉認真。

「須拔陀羅有跟我解釋……」潘朵拉頓了一頓,道:「但,我不是太明白,你們之間,到底為甚麼戰鬥。」

「家。有一些人,想保護自己的家,有一些人,想回去曾經的家,有一些人,卻想破壞、佔據別人的家。」大男孩說著,又問道:「你曾經亦捲入過這麼的一場戰爭當中,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有印象嗎?」

「沒有。」

「這是一個幸福的咀咒。但不要緊,」大男孩凝視潘朵拉的雙眼,「眼下最要緊的,是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樣……的幫助?」

「我們需要你的眼淚。」大男孩沉聲說道:「如果你哭得出來的話,事情會變得容易很多。」

潘朵拉察覺到大男孩語氣有異,追問道:「如果,我哭不出來呢?」

「沒有這個可能。」大男孩再次展現笑容,「因為,我們必需得到你的眼淚。」

說罷,大男孩站了起來,慢慢走向密室的門。

眼見大男孩似要離去,潘朵拉心下暗吁一口氣,然後問道:「須跋陀羅會進來嗎?」

大男孩沒有回答,只是打開大門之後,轉身瞥看潘朵拉一眼,淡然說道:「幸好,你永遠不會記得這些記憶。」

說罷,大男孩便離開密室,留下一頭霧水的潘朵拉。

密室又回復寂靜。

天花的燈光依舊柔和。

喀嚓。

正當潘朵拉在猶疑是否可以離去時,大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走進來的,卻是須跋陀羅。
 
 
 
看到來者是須跋陀羅,潘朵拉立時跳下鋼椅,如箭般衝向對方。

「你終於來了!」潘朵拉一下子撲進須跋陀羅的懷中,喜道:「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還不行啊。」須跋陀羅慈祥地撫摸潘朵拉的頭,溫柔笑道:「剛才撒旦有把話說清楚嗎?」

「你是指,他們需要我的眼淚?」潘朵拉說道:「我知道,但我有跟他說,我哭不出。」

「所以,我們還是不能離開啊。」須跋陀羅笑道,聲音卻有點顫抖,「而且,不是『他們』,是『我們』。」

「你在說甚麼……」潘朵拉說著,忽然覺得頭頂有點濕潤感,抬頭一看,只見須跋陀羅正淚流不止,便詫異道:「你為甚麼要哭?」

「對不起……他們說,無論如何都要對你做這可怕的事,所以……」須跋陀羅哽咽,滿臉皺紋扭成一團,「所以我寧願……那個人是我……我實在接受不了,別人傷害你!」

「你……你在說甚麼啊?」潘朵拉瞪大眼睛,隱隱覺得不妥。

須跋陀羅沒有回話,只是如野獸般低沉怒吼一聲,然後將潘朵拉整個壓在冷冰的鋼質地板上!
 
 
 
 
潘朵拉被推倒在地,背部立時傳來一陣金屬沁冷。

不過背部再冷,亦不及五臟六腑湧現的無盡深寒。

看著須跋陀羅老淚縱橫的臉,潘朵拉只覺心痛無比,但同一時間,須跋陀羅微微隆起的褲襠,卻讓她毛骨悚然!

「原諒我,原諒我!這一切很快便會過去!」須跋陀羅哽咽說道,一手按住潘朵拉,一手拉低自己的褲子,「哭吧!快點哭吧!」

褲子褪下,老者露出鼓脹異常的下體,與潘朵拉的私密處,只有一步之遙。

潘朵拉不是沒見過男性性器,只是沒見過如此猙獰的模樣。

至少,她記憶裡沒有。

潘朵拉腦袋一片空白,因為眼前一切,實在太過不真實。

進來這房子之前,她作過的一切惡夢,合起來都不及現在經歴的事情,令她絕望。

漫長的混沌歲月,須跋陀羅是她唯一的親人。

如父,如母。

須跋陀羅總是保護她,總是開解她。

無論她雙手沾了多少血,須跋陀羅總會慢慢清洗,洗涮得一紅不染。

然後,擁抱顫抖不已的她,柔聲安慰。

現在,這個至親之人,卻要侵犯她了。

潘朵拉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他內心的痛,只會比自己多。

那根青筋暴現的陽物,已然抵住了潘朵拉光滑幼嫩、鮮如處女的花蕊。

須跋陀羅整個人在顫抖,氣踹如牛。

只是,他仍然未肯昂首前進,撕裂與潘朵拉之間的感情。

「須跋……」潘朵拉想要開口安慰,但須跋陀羅卻以雙手,極其用力握住她的咽喉,不讓潘朵拉說話。

「求求你,別作聲。你只要哭,可以嗎?」須跋陀羅的聲線完全走調,雙眼已經被淚水淹蓋。

須跋陀羅雙手捏得格格作響,教潘朵拉完全吸不到半點空氣。

潘朵拉沒有責怪對方,只是抓住須跋陀羅肩膀的十指,此時不其然地、插得深陷皮肉,使對方鮮血直流。
 
 
 
因為,須跋陀羅已經粗暴、原始地進入了她!
 
 
 
乾涸的私處被外來物硬生生地搗進,潘朵拉頓時只覺下身立時綻開一股異常炙熱的撕裂之痛!

她渾身肌肉瞬間崩緊,被拉開的雙腿不自由主地屈曲,腳尖完全拉直。

須跋陀羅失控地咆吼,聲嘶力竭,身體卻同時猛烈晃動,毫不憐香惜玉!

每用力地挺進一下,須跋陀羅的叫聲便淒厲一分,捏著潘朵拉喉頸的手更為用力!

「哭啊!潘朵拉!快點哭啊!」須跋陀羅脹紅了臉,狀若瘋顛地吼叫。

只不過,被壓住蹂躪的潘朵拉,仍然沒有哭出來。

她只是瞪眼看著須跋陀羅,看著那副似乎變得不再熟悉的臉孔。

漸漸地,她的下體已再沒痛楚,因為她的陰道不知不覺間已改變形狀,變得適應了須跋陀羅。

潘朵拉知道,須跋陀羅已感覺到自己的變化。

因為她從他的眼眸裡,看到了一絲原本沒有的情緒。
 
 
 
 
快感。

形狀的改變,令原本萬般不願的須跋陀羅,產生了快感。
 
 
 
 
 
「這樣子,你愉快嗎?」潘朵拉忽然看著須跋陀羅,微笑道。
 
 
 
 
潘朵拉並不愉快,但亦不傷心。

她只是,心死如灰。

她沒想過會說出這麼的一句話。

但不知故何,句子忽然從移到雙乳之間的嘴巴裡,詭異地吐出來。

她忽然有一種似層相識的感覺。

彷彿,這一幕、這一句話,不是首次出現。
 
 
 
 
但這句話如像魔咒,一語方休,須跋陀羅便渾身一陣哆嗦,然後整個人靜止不動。

潘朵拉知道,事情已經完了。

只是,她雙眼依然沒有一點眼淚。

須跋陀羅仔細地看了看潘朵拉的眼睛,整個人忽然變得了無生氣,臉死如灰。

他默默站了起來,穿回褲子,然後走到大門前。
 
 
 
已變回原狀的潘朵拉,不解地看著須跋陀羅,只見他將門打開,然後一個人走了進來,卻是大男孩。
 
 
 
大男孩看了看一臉疑惑的潘朵拉,又看了看頹喪的須跋陀羅,然後搖頭嘆息,道:「看來,是失敗了。」

潘朵拉不知如何反應,此時只見須跋陀羅忽然在大男孩身前,面向她跪了下來。

「我實在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大男孩無奈說著,一雙手朝須跋陀羅伸去,「只是,你的眼淚對我們太重要。」

大男孩的手,一上一下。

一隻手抓住須跋陀羅白髮蒼蒼的頭頂,另一隻手則握住他的下巴。

看著雙眼如井死寂的須跋陀羅,潘朵拉內心忽然閃過一絲寒意。

因為她預計到,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
 
 
 
 
「對不起。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須跋陀羅忽然再次溫柔地笑,兩道淚痕,同時劃過了皺紋滿佈的臉,「我要……拋下你了。」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潘朵拉氣急敗壞地說,想要上前阻止,卻發覺自己的身體不知為何,完全動彈不得!

大男孩看了焦急如焚的潘朵拉一眼,接著,再次嘆息一聲。

咔。

清脆俐落的骨折聲響起,大男孩毫不猶疑地實現了潘朵拉的預測。

須跋陀羅上下倒轉了的笑容,現在看起來,只像悲傷地哭。

潘朵拉瞪大了眼,呆在當場。

沒有魔瞳的須跋陀羅,自然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

須跋陀羅的血與淚混和一起,一滴接一滴的下墮,然後在冰冷的鋼地上,碎落散開。

密室死寂無聲,所以每次血珠碎散的聲響,潘朵拉都聽得清楚萬分。
 
 
 
每次聲音入耳,潘朵拉的胸口都像被鍾子,猛烈地敲擊一下。
 
 
 
「真正的痛楚,不是肉身之苦,而是精神之痛。」大男孩拔掉須跋陀羅仍掛著微笑的頭顱,淡然說道:「而觸發這種痛苦的,往往不是自己,而是那個你不知不覺間,視為比自己重要百倍的人。」

說著,大男孩將頭顱拋到地上。

然後。

一腳踩成粉碎!
 
 
 
 
 
不!!!!!!!!!!!!!!!!!!!!!
 
  
 
 
 
潘朵拉銳聲尖叫,一心只想衝向大男孩,可是身體卻依舊動彈不得!

銳叫聲不斷,潘朵拉只覺腦袋像被一根鐵棍亂搗,使她疼痛萬分,同時混亂不已!

潘朵拉很想破開那股無形束縛,可是越是掙扎,渾身肌肉越是崩緊!

漸漸地,她咽喉肌肉亦變得僵硬,聲音開始吐不出來!

看著須跋陀睪的無頭屍,潘朵拉又悲又痛;但看到渾不在乎的大男孩,她又感怒恨萬分!

可是,潘朵拉只能眼巴巴看著大男孩,冷漠地轉身,走向密室大門。

體內萬般交雜的情緒,只剩下一個宣洩的渠道。
 
 
 
潘朵拉的眼角,終於湧出淚來。
 
 
 
淚水劃過臉龐的一剎,潘朵拉的身體,再次能活動起來。

大男孩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停下步伐,但站在門前,他忽然轉身,冷冷地朝潘朵拉道:「這是為了大局的,必要之惡。」接著,他便轉身離開。

看到大男孩身影消失,潘朵拉又悲又怒,殺氣騰騰地衝向大門,用力一拉!
 
 
 
 
 
 
喀嚓。

鋼門打開了,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紅色襯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潘朵拉記得,他叫撒旦。

又一個感覺陌生但熟悉的人。


 
 
  

 
 
 
 
 
 
 
「還要多久才能採集到足夠的數量?」我問道。

「看進度,至少要整整十天,才能夠擁有目標劑量。」伊卡洛斯看了看電腦上的數據,沉聲說道:「我不會讓她的痛苦白白承受。」

「她現在雖然痛苦萬分,但當『鏡花之瞳』的效力消散時,薩麥爾便會出手。」我淡淡說道:「之後,這一切只會她是極之偶爾想起的惡夢。」

伊卡洛斯沒有說話,只是雙眼閃過一絲不忍之色。

我看在眼內,柔聲安慰道:「精神上的折磨,總比肉體上的摧殘好吧?」

伊卡洛斯默然不語,半晌才喃喃道:「真的有比較好嗎?」

我拍了拍他的肩,便沒再說話,眼光只是看回玻璃密室中的潘朵拉。

面積不大的密室中,懸吊了一副冰棺,純血冰棺旁邊同時設一組精密的儀器,當中有數條膠管,深深插入棺中。

冰棺裡封印的赤裸人兒,自然是潘朵拉,只見她正雙手交放胸前,整個人面向地下,而眼部被一個特製眼罩貼服地覆蓋著。

啞黑色的眼罩連接住儀器膠管,本應是透明的膠管,現在呈鮮紅色,當中隱隱有液體不斷流動,正是在收集潘朵拉那些劇毒無比的眼淚。

  
 
 
潘朵拉的悲痛之淚,並不容易採集。

當初,薩麥爾是透過『慾』的「僵固之瞳」,限制潘朵拉的活動能力,以及「釋魂之瞳」
放大她的悲傷感官,最後讓『慾』辣手摧花,從而得到她的眼淚。

不過,他們這方式收集的速度較慢,亦會令潘朵拉肉體有受損的可能,而且她被侵犯所產生的悲傷,可能有麻木的時刻。

所以,我便轉用一個較為省時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鏡花之瞳」的幻覺。

我以測試為名,讓她進入了不斷重覆的幻覺之中,再以冰棺封印,確保她不會因為極端情緒而暴走。

在思海裡,一剎那一念頭,每一個惡夢循環,也只是現實世界的短短數秒。

由封印到現在,只是過了一晝一夜,潘朵拉所流的淚,已超過撒旦教以舊法子收集一個月所得到的份量。

只不過,這份量還遠未足夠去實行我的負靈魂生產計劃。
 
 
 

上天下地,只在一念之間。

要在短時間內,製造大量的負靈魂,從來只有三件事可以做到,亦是啟示錄四騎士中其中三者所帶來的現場。

戰爭、飢荒及瘟疫。

現在整個世界已落入太陽神教的控制,所有國家都尊崇其為國教,國與國之間自然不會無故有戰事發生;不過,亦因為太陽神教的極權統治,諸如糧食等基本物資,反而能分配得更為均衡。

在豐裕先進的地區,許多高檔奢華品已經短缺,但那些本來貧瘠的城市,卻因為太陽神教的介入,而擁有以往欠缺、足以影響生存的基本物資。

人類人口龐大,但生產的糧食數量更為多,而各地儲備亦不少,要令飢荒出現,實在不易。

所以,對於現在只能隱密地進行小幅度活動的我們來說,只剩下「瘟疫」這個途徑,可以製造大規模的死傷。

撒旦教和殲魔協會,這些年來自然研究了不少致命及傳染性高的病毒,但這些病毒,不論是基因改造還是攝取自大自然,都遠遠不及「潘朵拉之淚」的殺傷力。

伊卡洛斯用電腦模擬器計算,只要我們在五個人流交匯點釋放,這致命病毒只需要一個月就可以傳染到地球上每一個角落。

那時,至少會有千萬甚至上億人,染毒喪生。

我相信因「潘朵拉之淚」而死的人,絕大多數會因中毒的痛苦而進入『地獄』,如此一來,我除了能擁有更多的能量儲備,亦可以大大減低「天地歸零」的機會。

流行全球的瘟疫,亦可以分散太陽神教的注意力,令我們的突襲成功率增加。
 
 
 
 
當我提出這計劃時,伊卡洛斯是最不贊同的人。

他並沒有將想法說出來,只是眼神中的不安與驚訝,讓我得知他的想法。

不過,他已成『四騎』,配合我是他的責任,而在人間打滾千年的他,亦明白到人命只是每次世界動盪時,書寫「歴史」這巨著所用的赤色墨水。
 
 
 
 
「戰爭,必有傷亡。」我再次拍了拍伊卡洛斯,道:「若我們不這樣做,就跨不出下一步了。」

「這就是我不喜歡戰爭的原因了。」伊卡洛斯看著在冰棺中的潘朵拉,淡淡說道:「我只想一輩子埋首在研究室裡,但沒想過,在儀器之間研究出來的東西,可以如此左右世界。」

「這就是你能成為『四騎』的原因。」我朝他笑道:「你的靈光一閃,可以比刀劍子彈厲害得多。」

「我真不知道,是否該為你的稱讚而高興。」伊卡洛斯無奈苦笑。

「不用。你只需要為自己的頭腦而驕傲。」我微微一笑,話題一轉,認真問道:「他,怎麼了?」

「仍然不肯進食。他雖然一直有練功,但這把年紀,不會熬得太久。」伊卡洛斯皺眉說道。

「我會去跟他談一談。」

「真的,只是談一談?」伊卡洛斯忍不住問道。

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我獨自來到與潘朵拉所在相鄰的另一間密室,有一人早守候在密室門前,卻是但丁。

看到來者是我,但丁立時點頭致敬。我揮了揮手,問道:「有跟他談過嗎?」

「他不願開口。」但丁嘆了一聲,道:「整整一天了,他不吃不喝,不說不看。不論我說甚麼話,他都只如一尊木像,毫無反應。」

「連你也不願意談嗎?」我無奈道:「似乎,他真的是鐵了心腸。」

「你應該早知道他的反應吧?」但丁無奈苦笑,「對他來說,潘朵拉就是親人。」

「我沒奢想過他會不感憤怒,我只是以為,以他的閱歴和智慧,會明白我的所作所為。」

「他的修為再好,亦不過是人。再平靜的井,只要你拋下的石頭夠重夠大,還是能惹波瀾。」但丁嘆了一聲,又問道:「但我想……你已經有了打算吧?」

「我會先跟他談一下。」我不置可否。

但丁重重嘆了一聲,沒再說話,側身讓出路來。

我走到門前,輕輕叩了一下,然後推門而進。
 
 
 
密室中央,有一名衣白髮長得貼地的老者,正盤膝閉目而坐,正是須跋陀羅。
 
 
 
聽到我打開了門,須跋陀羅緩緩睜開眼睛,死寂的雙眼瞥了我一下,復又闔上。

我不徐不疾地走到須跋陀羅面前,與他盤膝相對而坐,淡淡說道:「還在生氣嗎?」

「不。我已經不生氣了。」須跋陀羅閉眼應道。

「那麼,你可有改變主意?」

「沒有。」須跋陀羅淡淡說道:「請撒旦,賜我一死!」
 
 
 
 
當我將要提煉「潘朵拉之淚」的計劃,告訴一直照料潘朵拉的須跋陀羅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將本安有魔瞳的左掌,齊腕劈斷!

須跋陀羅知道,他沒可能以一己之力,反對我的決定,但同時他亦忍受不到,潘朵拉要被我精神折磨。

尤其,當他知道在幻覺之中,他會一遍又一遍地侵犯潘朵拉。

雖然我跟他說,薩麥爾會在事後將這些不快回憶牢牢封印,只是須跋陀羅始終難以接受,自己世上唯一著緊的人,受此等酷刑。

斷掌棄瞳,是他想到唯一可以勸助我的方法。

只是一掌一瞳,比起全盤戰局,實在微不足道。

在我拒絕撤回計劃後,須跋陀羅便求我親手殺死他。

我沒有答應,只讓他靜靜獨處,重新考量。

不過,須跋陀羅顯然沒有改變主意。
 
 
 
 
我一時沉默,只靜靜看著眼前的頹靡老人。

「我知道,撒旦你早已下了決定。」須跋陀羅依舊閉目,語氣平淡,「我不善戰鬥,亦無名望,而且早在七百年前已無欲無求。如此廢人,實在沒有甚麼挽留的意思。」

「不,對於潘朵拉來說,你是她唯一信任的人。若果在她醒來時,發現你出了狀況,恐怕她會再次崩潰失控。我們需要她。」我頓了一頓,道:「再說,每一個魔鬼都是我們最珍貴的資產。我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至少,不是在開戰之前。」

「所以我才會斷掌,變回一名微不足道的凡人。至於潘朵拉的問題,我相信她體內異物既已移除,餘下的情緒問題,十二羽翼自然能輕易解決。」須跋陀羅不徐不疾地說道:「對於上代撒旦的恩情,我已盡力回報,潘朵拉的失控問題,亦已解決。撒旦啊,我懇請你開恩,賜我一死!」

我依舊沒有答應,只是沉聲反問:「你不是說過,要跟我一起解開撒旦逆天的原因嗎?」

「但我也說過,不讓潘朵拉再受傷害。」須跋陀羅苦笑道:「當我以為自己心如古井,早已波瀾不驚時,我沒想過,原來數百年的相處,還是會惹來漣漪。」

說罷,須跋陀羅再次睜開眼來看著我。

但見那一雙本來了無生氣的死寂眼睛,此刻淚盈滿眶,眼神再次充滿感情。

有悔,有恨,有悲,有哀。
 
 
 
唯獨欠缺,求生之意。
 
 
 
看著這雙眼睛,我便知道,再多的對話,已無意義。

「感謝你替我們保管『梵音』千年,亦感謝你一直妥善照顧潘朵拉,並與她追隨我至今。」我收起笑容,沉聲說道:「為表謝意,我會讓你的死,變得有意義。」

語畢,我催動魔氣,打開了「鏡花之瞳」。

魔瞳妖異靈動,赤光勝血,如一朵千年一綻的彼岸花,又像一頭撕殺了一輩子的浴血猛獸。
 
 
 
 
「這是我唯一能表達謝意的方式。」我冷冷說道,同時將海量魔氣匯聚於「鏡花之瞳」裡,「但願這一式,能讓你已死寂七百年的心,再次跳動。」

須跋陀羅先是一呆,旋即像是明白到我的意思,喃喃說道:「你要……你要帶我進第二十層『地獄』……」

「我希望,你亦會感到光榮。因為普天之下,你是第一個人,經歴這無盡的鏡花水月。」我瞪大魔瞳,神色不變,但額頭已開始滲出汗珠。

須跋陀羅沒再說話,只是拼命地睜開雙眼,確保與我完全目光相接。

我吐氣,赤色瞳孔猛地收縮。

那副蒼桑的臉,忽然勾起一個滿足的笑容。
 
 
 
 
第二十層『地獄』。

滾滾紅塵。
 
 
 
 
 
看到離開密室的只有我一人,但丁臉色立時一沉,然後重重嘆了一聲。

「我勸他不來。」我無奈說道。

「所以,須跋陀羅已經……」

「嗯。但你要知道,這是『必要之惡』。」我淡淡說道:「不過,我亦讓他死前,了結一個心願。」

但丁聞言,想了想,問道:「第二十層『地獄』?」

「不錯。」

「但你不怕……他會因為了卻心願,含笑而死,靈魂最終流落到『天堂』裡?」但丁皺眉問道。

「他確是笑了。不過,那笑容是他開始看見幻覺前掛起的」我整理著衣服,淡然說道:「而我敢肯定,經歴『滾滾紅塵』而死的人,都不會帶有一絲喜悅。」

聽到我說得肯定,但丁便再沒疑問,只是帶著愁緒地瞥看密室的門。

「別擔心,我會讓伊卡洛斯妥善處理他的遺體。」說罷,我便轉移話題,問道:「試煉預備好了嗎?」

「有意參加的人,此刻都已齊集下層。」但丁答道:「就等撒旦你下去主持。」

「我們這就下去吧。」
 
 
 
 
我與但丁來到下層,原本儲存冰棺用的廣場。

此刻廣場一角,簡單劃出一個大圈,圈中正有近千人聚集,都是預備參加『四騎』選拔的魔鬼,其餘的則在圈外較遠處圍觀。

原本喧鬧非常的眾魔,一看到我出現,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我不徐不疾地穿過人群,想要走到大圈的另一端。步伐所至,群魔都會立時讓出一條寛闊的路來。

整個廣場,霎時間只剩下我的腳步聲;過千對眼睛熾熱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大圈一端,擺放了一張巨大、足有四米高的流線形啞黑鐵座。鐵座椅背左右斜伸,看起來就像一雙巨角。

鐵座座位離地兩米,我拾級而上,坐在其中,圈中情況頓時盡收眼底。

鐵座兩旁,站了四人,分別是左邊的伊卡洛斯、子誠及努亞達,以及右邊的薩麥爾。

原本跟我同行的但丁,此刻已混在群魔之中,準備接受試煉。
 
 
 
我坐在鐵座上,默默掃視一眾魔鬼。

圈中候選魔鬼,仰首看著我,眼神大都興奮無比。

「真是可觀!我在世時也沒同一時間,看到如此多的魔鬼聚集一起。」此時,耶穌的身影忽然鐵座旁邊浮現,朝我笑道:「希望你心中人選,能順利過關吧!」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高舉右手。

看到我有所動作,所有魔鬼頓時屏息靜氣。
 
 
 
「『四騎』甄選,正式開始。」

我淡淡說著,聲音雖不響亮,卻傳到廣場裡每一頭魔鬼的耳中。
 
 
 
 
語畢,我打了一記清脆的響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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