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瞳》一次換眼,讓我變成魔鬼(卷十已經推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必要之惡
天花的燈光很柔和。
潘朵拉坐在鋼椅上,仰首發呆。
須跋陀羅說,他們找到我體內一個不屬於我的東西,並把它除掉。
所以我已經不會再突然失去意識。
不會再……突然回過神時,雙手滿是鮮血,身邊躺滿屍體。
潘朵拉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很纖幼,很白滑。
指甲長短剛好。
嗯?但我從來沒有修剪過。
至少,記憶裡沒有。
記憶……
被移除了外來物後,他們曾經讓我到外頭走了一轉。
那是大白天,但雲很多。
地上也有雲。
不,須跋陀羅說,那些叫做雪。
雪很冷冰。
我這一生未曾看過如此奇特的東西。
雪很輕,但牢牢握成一團,又可以很堅硬,而且可以變成不同形狀。
就像我的身體一樣。
潘朵拉垂首,看著自己赤裸的身軀。
吹彈可破的皮膚,纖瘦的四肢,微微隆起的胸部。
潘朵拉用雙手撫摸自己柔軟的胸部。
潘朵拉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甚麼凸出之處,但這些年總是有些人想擁有這副軀殼。
只是,從來沒有一人成功。
真的沒有嗎?
潘朵拉有些懷疑。
好像,曾經有人,強行進入過這身軀。
那經歴很不舒服,她覺得自己的下體,像是炸開了似的。
她好像有反抗,好像有呼叫,好像有掙扎。
只是潘朵拉總是不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有經歴過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為她難以從身體上找到甚麼痕跡。
而關於被進入的那些記憶,總是很模糊。
有時候,她會懷疑是不是夢。
夢……
潘朵拉好像有作過夢。
夢裡她遇見不少,而那些人都是沒穿衣服的。
夢裡出現的人,教她感覺熟悉,但她卻不記得,自己在甚麼時候見過這些赤裸裸的人。
至少在清醒時,沒有見過。
那些人,好像不是喚她作潘朵拉。
那些人,似乎是她的家人。
他們身上所散發的感覺,在與須跋陀羅相處許多年後,潘朵拉才感覺得到。
不過,潘朵拉記得,在夢中有人在吵架,有人大打出手。
有人令她傷心欲絕。
有人,把她按倒在地上,進入了她。
只是,潘朵拉總是看不到那些人的臉貌。
或許,因為那只是夢。
但那真的,只是夢嗎?
喀嚓。
鋼門打開了,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紅色襯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潘朵拉記得,他叫撒旦。
又一個感覺陌生但熟悉的人。
「你好,潘朵拉。」大男孩坐在密室裡另一張鋼椅,與潘朵拉相對而視,溫柔笑道:「還記得我嗎?」
潘朵拉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叫畢永諾,又名撒旦。」
「是的。現在叫我撒旦就好了。」大男孩微微一笑,道:「身體有沒有甚麼不妥?」
「沒有。」潘朵拉小聲應道。和一般男人不同,大男孩看著自己的裸體時,心跳速度沒有任何改變,身上也沒有發出任何慾望。
大男孩,只像一個很深邃的洞穴。
「須跋陀羅應該跟你解釋了,我們從你體內取走了一個影響你的異物。現在,你應該不會因魔氣而失控。」大男孩不徐不疾地解釋,「現在,我們可以測試一下嗎?」
潘朵拉有點猶疑,沒有立時答應。
雖然被解凍以後,潘朵拉在基地活動時並沒有因為魔鬼的魔氣而失去理智,甚至連一絲不適也沒有,但她還是有一點不肯定。
難得擁有的自由,潘朵拉很怕失去。
「放心。你不會傷害到我的。」大男孩微笑道,似是看穿潘朵拉的心思。
潘朵拉猶疑了好一陣子,才微微點頭,又問道:「須跋陀羅呢?」
「他就在房外,看著這裡一切。」大男孩指了指自己左眼,柔聲道:「現在,我會先打開魔瞳。可以嗎?」
潘朵拉想了一想,默默點頭。
大男孩微微一笑,一個呼吸,左眼原本棕色的眼瞳倏地變紅。
那抹赤紅,比鮮血還要艷濃,看起來就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教心如止水的潘朵拉,亦忍不住多看幾眼。
潘朵拉忽然感覺到,周身皮膚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小針在輕刺,極不自在。
不過,有別於以往的失控,這種不自在潘朵拉現在能忍受得到。
她只是有點坐立不安,但除此之外,別無異樣。
「還可以嘛?」大男孩溫柔問道。
「嗯。」
「那我加強一點囉。」大男孩柔聲笑罷,身上魔氣變得濃烈起來。
大男孩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繼續坐在鋼椅上,不過潘朵拉頓時覺得整間密室,像在慢慢壓縮,讓她很不舒服。
大男孩的笑容,突然變得很觸目,看久了又感覺有點礙眼。
潘朵拉想別過頭去,但男孩身上那股強大的魔氣,令她身上每個細胞,像被重鉛壓住,脖子連移動亦有點困難。
甚至指頭,亦似是動彈不了。
潘朵拉有點不高興了。
只是當她出現不快情緒的一剎那,大男孩身上魔氣,頓時消失無蹤。
一個眨眼,大男孩再次變回深邃的洞穴。
「恭喜你。」大男孩輕輕拍掌,笑道:「你失控的問題,已經根除了。」
大男孩的掌聲沒令潘朵拉沒有任何喜悅感,她只是皺著眉問道:「須拔陀羅呢?他怎麼不進來了?」
「別焦急,你待會兒便可以見他。」大男孩微笑問道:「潘朵拉,你最深遠的記憶,是甚麼?」
「深遠的……記憶?」潘朵拉不太聽得明白。
不知何故,大男孩的笑容讓她感到有點不安。
「就是你能想起的,最久遠的歴史。」
「我不知道。」潘朵拉搖搖頭,小聲道:「我不知道哪些是夢……哪些是記憶……」
「啊?你會做夢嗎?」大男孩饒有趣味的問道:「是甚麼樣的夢?」
「不好的夢……夢裡,我有許多家人……但他們、他們不是每一個……都對我好。」潘朵拉抓了抓手臂,垂頭道:「有一些……更會傷害我……」
「真是可怕的夢。」大男孩故作惋惜。
「是不是檢查好了?我可以穿衣服嗎?」潘朵拉小聲問道:「可以讓須拔陀羅進來嗎?」
「你覺得冷了?」大男孩關心問道。
「不冷……」
「那就再多坐一陣子吧,快要完結了。」大男孩瞇眼笑罷,又問道:「潘朵拉,你可以笑一下嗎?」
潘朵拉雖然不明白大男孩為甚麼會有此要求,不過為了能盡快結束這奇怪的測試,她還是勉強讓自己的嘴角勾起來。
潘朵拉僵硬的表情,完全談不上是一個「笑容」。
「行了。」大男孩又問道:「那麼,你可以哭嗎?」
哭?
潘朵拉一時怔住。
一直以路,她的情緒並不穩定,但無論心情有多壞,潘朵拉好像亦沒有哭過。
至少,在她的記憶裡沒有。
看到潘朵拉忽然睜大眼睛,呆若木雞,大男孩柔聲說道:「試想像一下一些不快回憶,看看能否哭起來好嗎?」
潘朵拉竭力回想,但想來想去,腦海只是空洞一片。
她並非想不起不開心的事,只是回憶裡的不快,不足以讓她哭泣。
至於那些夢境,彷彿有一層厚重的布,重重覆蓋,她多番嘗試,始終不能仔細回憶到當中細節,因此亦難引起情緒的波動。
「我……哭不出來。」潘朵拉垂頭頹然道。
大男孩沉沉嘆了一聲。那聲嘆息,在潘朵拉耳中,聽起來很不舒服。
「我們在戰爭當中,你知道嗎?」大男孩忽然一臉認真。
「須拔陀羅有跟我解釋……」潘朵拉頓了一頓,道:「但,我不是太明白,你們之間,到底為甚麼戰鬥。」
「家。有一些人,想保護自己的家,有一些人,想回去曾經的家,有一些人,卻想破壞、佔據別人的家。」大男孩說著,又問道:「你曾經亦捲入過這麼的一場戰爭當中,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有印象嗎?」
「沒有。」
「這是一個幸福的咀咒。但不要緊,」大男孩凝視潘朵拉的雙眼,「眼下最要緊的,是現在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樣……的幫助?」
「我們需要你的眼淚。」大男孩沉聲說道:「如果你哭得出來的話,事情會變得容易很多。」
潘朵拉察覺到大男孩語氣有異,追問道:「如果,我哭不出來呢?」
「沒有這個可能。」大男孩再次展現笑容,「因為,我們必需得到你的眼淚。」
說罷,大男孩站了起來,慢慢走向密室的門。
眼見大男孩似要離去,潘朵拉心下暗吁一口氣,然後問道:「須跋陀羅會進來嗎?」
大男孩沒有回答,只是打開大門之後,轉身瞥看潘朵拉一眼,淡然說道:「幸好,你永遠不會記得這些記憶。」
說罷,大男孩便離開密室,留下一頭霧水的潘朵拉。
密室又回復寂靜。
天花的燈光依舊柔和。
喀嚓。
正當潘朵拉在猶疑是否可以離去時,大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走進來的,卻是須跋陀羅。
看到來者是須跋陀羅,潘朵拉立時跳下鋼椅,如箭般衝向對方。
「你終於來了!」潘朵拉一下子撲進須跋陀羅的懷中,喜道:「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還不行啊。」須跋陀羅慈祥地撫摸潘朵拉的頭,溫柔笑道:「剛才撒旦有把話說清楚嗎?」
「你是指,他們需要我的眼淚?」潘朵拉說道:「我知道,但我有跟他說,我哭不出。」
「所以,我們還是不能離開啊。」須跋陀羅笑道,聲音卻有點顫抖,「而且,不是『他們』,是『我們』。」
「你在說甚麼……」潘朵拉說著,忽然覺得頭頂有點濕潤感,抬頭一看,只見須跋陀羅正淚流不止,便詫異道:「你為甚麼要哭?」
「對不起……他們說,無論如何都要對你做這可怕的事,所以……」須跋陀羅哽咽,滿臉皺紋扭成一團,「所以我寧願……那個人是我……我實在接受不了,別人傷害你!」
「你……你在說甚麼啊?」潘朵拉瞪大眼睛,隱隱覺得不妥。
須跋陀羅沒有回話,只是如野獸般低沉怒吼一聲,然後將潘朵拉整個壓在冷冰的鋼質地板上!
潘朵拉被推倒在地,背部立時傳來一陣金屬沁冷。
不過背部再冷,亦不及五臟六腑湧現的無盡深寒。
看著須跋陀羅老淚縱橫的臉,潘朵拉只覺心痛無比,但同一時間,須跋陀羅微微隆起的褲襠,卻讓她毛骨悚然!
「原諒我,原諒我!這一切很快便會過去!」須跋陀羅哽咽說道,一手按住潘朵拉,一手拉低自己的褲子,「哭吧!快點哭吧!」
褲子褪下,老者露出鼓脹異常的下體,與潘朵拉的私密處,只有一步之遙。
潘朵拉不是沒見過男性性器,只是沒見過如此猙獰的模樣。
至少,她記憶裡沒有。
潘朵拉腦袋一片空白,因為眼前一切,實在太過不真實。
進來這房子之前,她作過的一切惡夢,合起來都不及現在經歴的事情,令她絕望。
漫長的混沌歲月,須跋陀羅是她唯一的親人。
如父,如母。
須跋陀羅總是保護她,總是開解她。
無論她雙手沾了多少血,須跋陀羅總會慢慢清洗,洗涮得一紅不染。
然後,擁抱顫抖不已的她,柔聲安慰。
現在,這個至親之人,卻要侵犯她了。
潘朵拉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他內心的痛,只會比自己多。
那根青筋暴現的陽物,已然抵住了潘朵拉光滑幼嫩、鮮如處女的花蕊。
須跋陀羅整個人在顫抖,氣踹如牛。
只是,他仍然未肯昂首前進,撕裂與潘朵拉之間的感情。
「須跋……」潘朵拉想要開口安慰,但須跋陀羅卻以雙手,極其用力握住她的咽喉,不讓潘朵拉說話。
「求求你,別作聲。你只要哭,可以嗎?」須跋陀羅的聲線完全走調,雙眼已經被淚水淹蓋。
須跋陀羅雙手捏得格格作響,教潘朵拉完全吸不到半點空氣。
潘朵拉沒有責怪對方,只是抓住須跋陀羅肩膀的十指,此時不其然地、插得深陷皮肉,使對方鮮血直流。
因為,須跋陀羅已經粗暴、原始地進入了她!
乾涸的私處被外來物硬生生地搗進,潘朵拉頓時只覺下身立時綻開一股異常炙熱的撕裂之痛!
她渾身肌肉瞬間崩緊,被拉開的雙腿不自由主地屈曲,腳尖完全拉直。
須跋陀羅失控地咆吼,聲嘶力竭,身體卻同時猛烈晃動,毫不憐香惜玉!
每用力地挺進一下,須跋陀羅的叫聲便淒厲一分,捏著潘朵拉喉頸的手更為用力!
「哭啊!潘朵拉!快點哭啊!」須跋陀羅脹紅了臉,狀若瘋顛地吼叫。
只不過,被壓住蹂躪的潘朵拉,仍然沒有哭出來。
她只是瞪眼看著須跋陀羅,看著那副似乎變得不再熟悉的臉孔。
漸漸地,她的下體已再沒痛楚,因為她的陰道不知不覺間已改變形狀,變得適應了須跋陀羅。
潘朵拉知道,須跋陀羅已感覺到自己的變化。
因為她從他的眼眸裡,看到了一絲原本沒有的情緒。
快感。
形狀的改變,令原本萬般不願的須跋陀羅,產生了快感。
「這樣子,你愉快嗎?」潘朵拉忽然看著須跋陀羅,微笑道。
潘朵拉並不愉快,但亦不傷心。
她只是,心死如灰。
她沒想過會說出這麼的一句話。
但不知故何,句子忽然從移到雙乳之間的嘴巴裡,詭異地吐出來。
她忽然有一種似層相識的感覺。
彷彿,這一幕、這一句話,不是首次出現。
但這句話如像魔咒,一語方休,須跋陀羅便渾身一陣哆嗦,然後整個人靜止不動。
潘朵拉知道,事情已經完了。
只是,她雙眼依然沒有一點眼淚。
須跋陀羅仔細地看了看潘朵拉的眼睛,整個人忽然變得了無生氣,臉死如灰。
他默默站了起來,穿回褲子,然後走到大門前。
已變回原狀的潘朵拉,不解地看著須跋陀羅,只見他將門打開,然後一個人走了進來,卻是大男孩。
大男孩看了看一臉疑惑的潘朵拉,又看了看頹喪的須跋陀羅,然後搖頭嘆息,道:「看來,是失敗了。」
潘朵拉不知如何反應,此時只見須跋陀羅忽然在大男孩身前,面向她跪了下來。
「我實在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大男孩無奈說著,一雙手朝須跋陀羅伸去,「只是,你的眼淚對我們太重要。」
大男孩的手,一上一下。
一隻手抓住須跋陀羅白髮蒼蒼的頭頂,另一隻手則握住他的下巴。
看著雙眼如井死寂的須跋陀羅,潘朵拉內心忽然閃過一絲寒意。
因為她預計到,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
「對不起。你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須跋陀羅忽然再次溫柔地笑,兩道淚痕,同時劃過了皺紋滿佈的臉,「我要……拋下你了。」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潘朵拉氣急敗壞地說,想要上前阻止,卻發覺自己的身體不知為何,完全動彈不得!
大男孩看了焦急如焚的潘朵拉一眼,接著,再次嘆息一聲。
咔。
清脆俐落的骨折聲響起,大男孩毫不猶疑地實現了潘朵拉的預測。
須跋陀羅上下倒轉了的笑容,現在看起來,只像悲傷地哭。
潘朵拉瞪大了眼,呆在當場。
沒有魔瞳的須跋陀羅,自然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
須跋陀羅的血與淚混和一起,一滴接一滴的下墮,然後在冰冷的鋼地上,碎落散開。
密室死寂無聲,所以每次血珠碎散的聲響,潘朵拉都聽得清楚萬分。
每次聲音入耳,潘朵拉的胸口都像被鍾子,猛烈地敲擊一下。
「真正的痛楚,不是肉身之苦,而是精神之痛。」大男孩拔掉須跋陀羅仍掛著微笑的頭顱,淡然說道:「而觸發這種痛苦的,往往不是自己,而是那個你不知不覺間,視為比自己重要百倍的人。」
說著,大男孩將頭顱拋到地上。
然後。
一腳踩成粉碎!
不!!!!!!!!!!!!!!!!!!!!!
潘朵拉銳聲尖叫,一心只想衝向大男孩,可是身體卻依舊動彈不得!
銳叫聲不斷,潘朵拉只覺腦袋像被一根鐵棍亂搗,使她疼痛萬分,同時混亂不已!
潘朵拉很想破開那股無形束縛,可是越是掙扎,渾身肌肉越是崩緊!
漸漸地,她咽喉肌肉亦變得僵硬,聲音開始吐不出來!
看著須跋陀睪的無頭屍,潘朵拉又悲又痛;但看到渾不在乎的大男孩,她又感怒恨萬分!
可是,潘朵拉只能眼巴巴看著大男孩,冷漠地轉身,走向密室大門。
體內萬般交雜的情緒,只剩下一個宣洩的渠道。
潘朵拉的眼角,終於湧出淚來。
淚水劃過臉龐的一剎,潘朵拉的身體,再次能活動起來。
大男孩沒有因為她的眼淚而停下步伐,但站在門前,他忽然轉身,冷冷地朝潘朵拉道:「這是為了大局的,必要之惡。」接著,他便轉身離開。
看到大男孩身影消失,潘朵拉又悲又怒,殺氣騰騰地衝向大門,用力一拉!
喀嚓。
鋼門打開了,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紅色襯衣的男子走了進來。
潘朵拉記得,他叫撒旦。
又一個感覺陌生但熟悉的人。
「還要多久才能採集到足夠的數量?」我問道。
「看進度,至少要整整十天,才能夠擁有目標劑量。」伊卡洛斯看了看電腦上的數據,沉聲說道:「我不會讓她的痛苦白白承受。」
「她現在雖然痛苦萬分,但當『鏡花之瞳』的效力消散時,薩麥爾便會出手。」我淡淡說道:「之後,這一切只會她是極之偶爾想起的惡夢。」
伊卡洛斯沒有說話,只是雙眼閃過一絲不忍之色。
我看在眼內,柔聲安慰道:「精神上的折磨,總比肉體上的摧殘好吧?」
伊卡洛斯默然不語,半晌才喃喃道:「真的有比較好嗎?」
我拍了拍他的肩,便沒再說話,眼光只是看回玻璃密室中的潘朵拉。
面積不大的密室中,懸吊了一副冰棺,純血冰棺旁邊同時設一組精密的儀器,當中有數條膠管,深深插入棺中。
冰棺裡封印的赤裸人兒,自然是潘朵拉,只見她正雙手交放胸前,整個人面向地下,而眼部被一個特製眼罩貼服地覆蓋著。
啞黑色的眼罩連接住儀器膠管,本應是透明的膠管,現在呈鮮紅色,當中隱隱有液體不斷流動,正是在收集潘朵拉那些劇毒無比的眼淚。
潘朵拉的悲痛之淚,並不容易採集。
當初,薩麥爾是透過『慾』的「僵固之瞳」,限制潘朵拉的活動能力,以及「釋魂之瞳」
放大她的悲傷感官,最後讓『慾』辣手摧花,從而得到她的眼淚。
不過,他們這方式收集的速度較慢,亦會令潘朵拉肉體有受損的可能,而且她被侵犯所產生的悲傷,可能有麻木的時刻。
所以,我便轉用一個較為省時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鏡花之瞳」的幻覺。
我以測試為名,讓她進入了不斷重覆的幻覺之中,再以冰棺封印,確保她不會因為極端情緒而暴走。
在思海裡,一剎那一念頭,每一個惡夢循環,也只是現實世界的短短數秒。
由封印到現在,只是過了一晝一夜,潘朵拉所流的淚,已超過撒旦教以舊法子收集一個月所得到的份量。
只不過,這份量還遠未足夠去實行我的負靈魂生產計劃。
上天下地,只在一念之間。
要在短時間內,製造大量的負靈魂,從來只有三件事可以做到,亦是啟示錄四騎士中其中三者所帶來的現場。
戰爭、飢荒及瘟疫。
現在整個世界已落入太陽神教的控制,所有國家都尊崇其為國教,國與國之間自然不會無故有戰事發生;不過,亦因為太陽神教的極權統治,諸如糧食等基本物資,反而能分配得更為均衡。
在豐裕先進的地區,許多高檔奢華品已經短缺,但那些本來貧瘠的城市,卻因為太陽神教的介入,而擁有以往欠缺、足以影響生存的基本物資。
人類人口龐大,但生產的糧食數量更為多,而各地儲備亦不少,要令飢荒出現,實在不易。
所以,對於現在只能隱密地進行小幅度活動的我們來說,只剩下「瘟疫」這個途徑,可以製造大規模的死傷。
撒旦教和殲魔協會,這些年來自然研究了不少致命及傳染性高的病毒,但這些病毒,不論是基因改造還是攝取自大自然,都遠遠不及「潘朵拉之淚」的殺傷力。
伊卡洛斯用電腦模擬器計算,只要我們在五個人流交匯點釋放,這致命病毒只需要一個月就可以傳染到地球上每一個角落。
那時,至少會有千萬甚至上億人,染毒喪生。
我相信因「潘朵拉之淚」而死的人,絕大多數會因中毒的痛苦而進入『地獄』,如此一來,我除了能擁有更多的能量儲備,亦可以大大減低「天地歸零」的機會。
流行全球的瘟疫,亦可以分散太陽神教的注意力,令我們的突襲成功率增加。
當我提出這計劃時,伊卡洛斯是最不贊同的人。
他並沒有將想法說出來,只是眼神中的不安與驚訝,讓我得知他的想法。
不過,他已成『四騎』,配合我是他的責任,而在人間打滾千年的他,亦明白到人命只是每次世界動盪時,書寫「歴史」這巨著所用的赤色墨水。
「戰爭,必有傷亡。」我再次拍了拍伊卡洛斯,道:「若我們不這樣做,就跨不出下一步了。」
「這就是我不喜歡戰爭的原因了。」伊卡洛斯看著在冰棺中的潘朵拉,淡淡說道:「我只想一輩子埋首在研究室裡,但沒想過,在儀器之間研究出來的東西,可以如此左右世界。」
「這就是你能成為『四騎』的原因。」我朝他笑道:「你的靈光一閃,可以比刀劍子彈厲害得多。」
「我真不知道,是否該為你的稱讚而高興。」伊卡洛斯無奈苦笑。
「不用。你只需要為自己的頭腦而驕傲。」我微微一笑,話題一轉,認真問道:「他,怎麼了?」
「仍然不肯進食。他雖然一直有練功,但這把年紀,不會熬得太久。」伊卡洛斯皺眉說道。
「我會去跟他談一談。」
「真的,只是談一談?」伊卡洛斯忍不住問道。
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我獨自來到與潘朵拉所在相鄰的另一間密室,有一人早守候在密室門前,卻是但丁。
看到來者是我,但丁立時點頭致敬。我揮了揮手,問道:「有跟他談過嗎?」
「他不願開口。」但丁嘆了一聲,道:「整整一天了,他不吃不喝,不說不看。不論我說甚麼話,他都只如一尊木像,毫無反應。」
「連你也不願意談嗎?」我無奈道:「似乎,他真的是鐵了心腸。」
「你應該早知道他的反應吧?」但丁無奈苦笑,「對他來說,潘朵拉就是親人。」
「我沒奢想過他會不感憤怒,我只是以為,以他的閱歴和智慧,會明白我的所作所為。」
「他的修為再好,亦不過是人。再平靜的井,只要你拋下的石頭夠重夠大,還是能惹波瀾。」但丁嘆了一聲,又問道:「但我想……你已經有了打算吧?」
「我會先跟他談一下。」我不置可否。
但丁重重嘆了一聲,沒再說話,側身讓出路來。
我走到門前,輕輕叩了一下,然後推門而進。
密室中央,有一名衣白髮長得貼地的老者,正盤膝閉目而坐,正是須跋陀羅。
聽到我打開了門,須跋陀羅緩緩睜開眼睛,死寂的雙眼瞥了我一下,復又闔上。
我不徐不疾地走到須跋陀羅面前,與他盤膝相對而坐,淡淡說道:「還在生氣嗎?」
「不。我已經不生氣了。」須跋陀羅閉眼應道。
「那麼,你可有改變主意?」
「沒有。」須跋陀羅淡淡說道:「請撒旦,賜我一死!」
當我將要提煉「潘朵拉之淚」的計劃,告訴一直照料潘朵拉的須跋陀羅時,他第一個反應,便是將本安有魔瞳的左掌,齊腕劈斷!
須跋陀羅知道,他沒可能以一己之力,反對我的決定,但同時他亦忍受不到,潘朵拉要被我精神折磨。
尤其,當他知道在幻覺之中,他會一遍又一遍地侵犯潘朵拉。
雖然我跟他說,薩麥爾會在事後將這些不快回憶牢牢封印,只是須跋陀羅始終難以接受,自己世上唯一著緊的人,受此等酷刑。
斷掌棄瞳,是他想到唯一可以勸助我的方法。
只是一掌一瞳,比起全盤戰局,實在微不足道。
在我拒絕撤回計劃後,須跋陀羅便求我親手殺死他。
我沒有答應,只讓他靜靜獨處,重新考量。
不過,須跋陀羅顯然沒有改變主意。
我一時沉默,只靜靜看著眼前的頹靡老人。
「我知道,撒旦你早已下了決定。」須跋陀羅依舊閉目,語氣平淡,「我不善戰鬥,亦無名望,而且早在七百年前已無欲無求。如此廢人,實在沒有甚麼挽留的意思。」
「不,對於潘朵拉來說,你是她唯一信任的人。若果在她醒來時,發現你出了狀況,恐怕她會再次崩潰失控。我們需要她。」我頓了一頓,道:「再說,每一個魔鬼都是我們最珍貴的資產。我不希望,失去任何一個。至少,不是在開戰之前。」
「所以我才會斷掌,變回一名微不足道的凡人。至於潘朵拉的問題,我相信她體內異物既已移除,餘下的情緒問題,十二羽翼自然能輕易解決。」須跋陀羅不徐不疾地說道:「對於上代撒旦的恩情,我已盡力回報,潘朵拉的失控問題,亦已解決。撒旦啊,我懇請你開恩,賜我一死!」
我依舊沒有答應,只是沉聲反問:「你不是說過,要跟我一起解開撒旦逆天的原因嗎?」
「但我也說過,不讓潘朵拉再受傷害。」須跋陀羅苦笑道:「當我以為自己心如古井,早已波瀾不驚時,我沒想過,原來數百年的相處,還是會惹來漣漪。」
說罷,須跋陀羅再次睜開眼來看著我。
但見那一雙本來了無生氣的死寂眼睛,此刻淚盈滿眶,眼神再次充滿感情。
有悔,有恨,有悲,有哀。
唯獨欠缺,求生之意。
看著這雙眼睛,我便知道,再多的對話,已無意義。
「感謝你替我們保管『梵音』千年,亦感謝你一直妥善照顧潘朵拉,並與她追隨我至今。」我收起笑容,沉聲說道:「為表謝意,我會讓你的死,變得有意義。」
語畢,我催動魔氣,打開了「鏡花之瞳」。
魔瞳妖異靈動,赤光勝血,如一朵千年一綻的彼岸花,又像一頭撕殺了一輩子的浴血猛獸。
「這是我唯一能表達謝意的方式。」我冷冷說道,同時將海量魔氣匯聚於「鏡花之瞳」裡,「但願這一式,能讓你已死寂七百年的心,再次跳動。」
須跋陀羅先是一呆,旋即像是明白到我的意思,喃喃說道:「你要……你要帶我進第二十層『地獄』……」
「我希望,你亦會感到光榮。因為普天之下,你是第一個人,經歴這無盡的鏡花水月。」我瞪大魔瞳,神色不變,但額頭已開始滲出汗珠。
須跋陀羅沒再說話,只是拼命地睜開雙眼,確保與我完全目光相接。
我吐氣,赤色瞳孔猛地收縮。
那副蒼桑的臉,忽然勾起一個滿足的笑容。
第二十層『地獄』。
滾滾紅塵。
看到離開密室的只有我一人,但丁臉色立時一沉,然後重重嘆了一聲。
「我勸他不來。」我無奈說道。
「所以,須跋陀羅已經……」
「嗯。但你要知道,這是『必要之惡』。」我淡淡說道:「不過,我亦讓他死前,了結一個心願。」
但丁聞言,想了想,問道:「第二十層『地獄』?」
「不錯。」
「但你不怕……他會因為了卻心願,含笑而死,靈魂最終流落到『天堂』裡?」但丁皺眉問道。
「他確是笑了。不過,那笑容是他開始看見幻覺前掛起的」我整理著衣服,淡然說道:「而我敢肯定,經歴『滾滾紅塵』而死的人,都不會帶有一絲喜悅。」
聽到我說得肯定,但丁便再沒疑問,只是帶著愁緒地瞥看密室的門。
「別擔心,我會讓伊卡洛斯妥善處理他的遺體。」說罷,我便轉移話題,問道:「試煉預備好了嗎?」
「有意參加的人,此刻都已齊集下層。」但丁答道:「就等撒旦你下去主持。」
「我們這就下去吧。」
我與但丁來到下層,原本儲存冰棺用的廣場。
此刻廣場一角,簡單劃出一個大圈,圈中正有近千人聚集,都是預備參加『四騎』選拔的魔鬼,其餘的則在圈外較遠處圍觀。
原本喧鬧非常的眾魔,一看到我出現,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我不徐不疾地穿過人群,想要走到大圈的另一端。步伐所至,群魔都會立時讓出一條寛闊的路來。
整個廣場,霎時間只剩下我的腳步聲;過千對眼睛熾熱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大圈一端,擺放了一張巨大、足有四米高的流線形啞黑鐵座。鐵座椅背左右斜伸,看起來就像一雙巨角。
鐵座座位離地兩米,我拾級而上,坐在其中,圈中情況頓時盡收眼底。
鐵座兩旁,站了四人,分別是左邊的伊卡洛斯、子誠及努亞達,以及右邊的薩麥爾。
原本跟我同行的但丁,此刻已混在群魔之中,準備接受試煉。
我坐在鐵座上,默默掃視一眾魔鬼。
圈中候選魔鬼,仰首看著我,眼神大都興奮無比。
「真是可觀!我在世時也沒同一時間,看到如此多的魔鬼聚集一起。」此時,耶穌的身影忽然鐵座旁邊浮現,朝我笑道:「希望你心中人選,能順利過關吧!」
我沒有理會他,只是高舉右手。
看到我有所動作,所有魔鬼頓時屏息靜氣。
「『四騎』甄選,正式開始。」
我淡淡說著,聲音雖不響亮,卻傳到廣場裡每一頭魔鬼的耳中。
語畢,我打了一記清脆的響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