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道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淡淡笑道:「我就是你。」
 
聲音聽起來有點像我,又有點不像;說話者感覺就在我身旁,卻又像在我腦中直接發聲。
 
「我就是你。」聲音重覆了同一句話,又道:「這是你撒的種籽,你便得親口品嚐長出來的果。唯有親身感受當中的苦或甜,你才可以將整顆果實吞下,然後,將之化成你的血與肉。」
 
「你到底是誰?」我又問了一句。
 
「我,就是你。」那聲音再次回答,接著便寂靜下來,沒再作聲。
 


 
 
 
難道,是撒旦的殘存意識?
 
我不知道聲音從何而來,但心底裡卻有一種直接的感覺,就是「他」所說的,乃是真言。
 
種籽。嚐果。
 
我知道這比喻的意思,就是要我親身經歴母親所承受的痛。


 
先前,我經歴過媽媽的人生一遍,但那時我是以「無我」的狀態渡過。
 
現在,我保持自我,便會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她離世前的最終痛苦。
 
那一抹,我沒能阻止的痛苦。
 
我不知道,這法子能不能讓我真正釋懷,不過我知道,此處終究是靈魂回憶,一切傷痕,也只是過眼雲煙。
 
 


 
 
「媽媽,對不起。」
 
 
 
我沒再反抗,而是將頭埋在媽媽衣服被撕而暴露的胸脯上。
 
媽媽一時無語,但四肢像藤蔓,繼續將我牢牢纏住。
 
這時,我只覺咽喉一緊,卻是『慾』用他粗大的手,使勁扣住我脖子,教我一時呼吸困難。
 
「嘿,別再反抗,要當個乖寶寶啊!」『慾』在我耳邊邪笑罷,便以舌頭在我臉上重重地舔了一下。
 
我被他捏得眼前昏黑,本能地用力掙扎,可是『慾』的手勁實在太大,我始終難動分毫,反而激得他興致更濃!


 
嘶!
 
一記布革破裂聲響起,卻是他一把扯爛了我下身衣服!
 
「不……不要……啊!」我驚慌不已,勉力吐出幾個字的同時,一股撕裂劇痛,忽在我下半身炸開,卻是『慾』強行進入了我體內!
 
『慾』毫不留情地直挺進我體內,然後盡情發洩!
 
他身體每用力搖晃一下,我下身那股劇痛便加重一分!
 
我拼命想要叫喊,可是他空出來的一手卻硬是按住我的嘴巴,讓我只能「嗚嗚」作響。
 
這時,我內心無盡悲憤,卻更多是羞愧感。
 


我只覺自己彷如一張白紙,『慾』每進出一回,便像是在我身體潑上一層污水。
 
 
 
 
每過一秒,我的身體便被弄髒多一點。
 
我想哭出聲來,但因為嘴巴被掩,只能發出似是而非的呻吟,但這痛苦的叫喊聲,反而令他更是亢奮!
 
 
 
 
啪!啪!啪!啪!
 
『慾』猛力搖擺,毫不憐惜!


 
「還不錯呢。」『慾』的大手一按,將我整顆頭顱壓在媽媽的雙乳之間。
 
他一邊擺動身驅,呼吸漸漸粗重,手中力道更盛,按得我完全難以視物。
 
忽然聽得「啪」的一聲,我的頭竟將媽媽胸骨壓斷,更鑽破了她的皮肉,整副臉裁進了她的體內!
 
霎時之間,我鼻腔充斥鮮血,血腥氣刺激得我不停咳嗽,渾身肌肉不自覺崩緊起來。
 
「嘿嘿,很緊張嗎?怎樣在收縮了?你這樣可會弄痛我啊!」『慾』淫笑聲在我耳邊響起,「來,讓我濕潤一下。」
 
說罷,他一把揪住我的頭髮,然後用力把我的頭又是朝下一砸!
 
碰!
 


我腦袋一陣眩暈,額頭爆出一團血花,接著對方伸出兩指,在我血流如注的額頭傷口沾了點新鮮的血。
 
然後,他將鮮血塗抹在他與我之間的連接處。
 
邪笑一聲,又再放肆直進。
 
我無力躺在地上,身體隨著他的搖擺節奏而晃動,雙眼只能看著不斷向外擴散的血池。
 
血池的面積越大,我的身體便越感冰冷。
 
不知是傷口麻木了、還是精神已經完全崩潰,此刻下身竟漸漸不覺得痛。
 
其實他的侵犯,不過片刻,我卻感覺時間過了很久,很久。
 
我本曾有一絲希望,是他發洩過後,便會放我離開。
 
但現在我已明白,除了要我的身體,他還要我的命。
 
無力反抗的我,此刻唯一能宣洩的方法,只有流淚。
 
 
 
淚中唯一情緒,只有恨。
 
 
 
我恨自己,恨自己力弱,完全反抗不了。
 
我恨那個壓住我的陌生人,恨他的橫蠻粗暴,恨他的瘋狂姦淫。
 
我恨上天,恨衪怎麼會縱人容這種不幸發生在我身上。
 
 
 
 
但我最恨的,是我兒子。
 
 
 
 
我恨他,怎麼看到我……他的母親,被人蹂踚仍然可以一聲不發、視若無睹?
 
我恨他,就算不可能救我一命,也至少應該嘗試呼吸求援。
 
我恨他……
 
我恨……
 
我……
 
 
 
 
「媽媽,對不起。」
 
我把媽媽按在地上,讓『慾』能盡情享受。
 
因為失血過多,她已渾身僵冷如冰,周身唯一可動的,就只有沾血的眼球。
 
不過,她眼球沒有動。
 
那怨恨的眼神,只直直瞪視按住她的我。
 
或者,其實是瞪著我身後,那個站在窗台上年幼的我。
 
一直瞪。
 
直到氣絕。
 
  
 
 
 
我終於明白,媽媽對我的恨有多深。
 
 
 
 
她的恨,蘊藏的是愛與不解。
 
因為她愛我,所以才會恨我的袖手旁觀;她亦因此難以理解,我為甚麼會有此舉動。
 
她的恨,由看到我的一剎,一直強化到氣絕一刻。
 
她的恨,強大得足以讓她幹下任何的事。
 
但偏偏,阻止不了『慾』,阻止不了自己的死亡。
 
這就是她的恨。
 
我所種的恨。
 
不過,她的恨亦在這刻、即她生命盡頭完結。
 
 
 
仇恨之花,沒再生長,而是結果。
 
仇恨之果,結在我的心頭深處。
 
 
 
「你一直視而不見,但那果子一直都在。」那道神秘的聲音,再次在我腦中響起,「唯有整顆吞下,你才可以繼續前行。」
 
對。
 
她被姦,是事實。
 
我享受,是事實。
 
她的恨,是事實。
 
我的疚,是事實。
 
這刻,一切一切,我終於明白。
 
不過,一切一切,已成了過去。
 
 
 
 
我,亦永遠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諒。
 
  
 
 
「媽媽,對不起。」
 
我跪在地上,看著眼光失去神采的媽媽。
 
然後,吻了一下她破損的額頭。
 
然後,開始咀嚼、吞噬,那些帶臭的肉與骨。
 
我吃著吃著,淚一直流,嘴一直笑。
 
當我啃碎、硬吞下最後一根骨頭後,地上屬於她的血液,忽然像清風吹湖一邊,泛起圈圈漣渏。
 
漣渏此起彼落,相互交疊。
 
當波紋像網一般重、密密麻麻的遍佈整攤血水時,一個剎那,整片血池復又波平如鏡。
 
接著,血池中心忽有一撮漩渦捲起,將所有鮮血,集中一點。
 
最後,鮮血匯聚成一顆血球,懸浮於空。
 
大小,宛如眼珠,又像果實。
 
我伸手,將血珠摘下,然後整顆吞掉。
 
吞下瞬間,我只覺渾身一冷,無數負面情緒忽然爆發,經過我的血脈,流遍全身。
 
不過,在下一剎那,所有感覺,如風消散。
  
 
 
 
我知道,這代表,我與她的羈絆,從此消失。
 
 
  
 
 
此時,整個空間,忽地被黑暗吞噬。
 
就在極黑之時,突然有一聲嬰兒哭啼,打破寂靜。
 
 
 
 
那是,媽媽出生發出的第一道聲響。
 
 
 
 
對上一次,我是以『無我』之態,親歴其景其情,這一次,我卻選擇抽離旁觀。
 
由嬰兒到幼年,由少年到長大成人,我一直站在媽媽身旁,不言不語,卻仔細觀察她的一切。
 
有時候,我會將回憶暫時,細細咀嚼她當刻一切。
 
因為,這會是我最後一次,遊歴她的人生。
 
看著她成長,看著她嫁給程若辰時歡天喜地,又看著她嫁給畢睿獻時強顏歡笑。
 
媽媽的人生短暫,卻已早早經歴多番大喜大悲。
 
 
 
 
 
香港。
 
我成長的地方,她消逝的地方。
 
這天,媽媽如常送我上學後,便獨自來到表面是普通科研公司,實質是撒旦教香港分部的其中一個研究基地工作。
 
從早到晚,整天埋首在一堆研究報告前,剛再婚的她明顯想要工作麻醉自己。
 
「還未走嗎?」一道聲音在媽媽的背後響起,嚇得本來聚精匯神看著電腦屏幕的她渾身一跳。
 
媽媽回首一看,只見是自己的新任丈夫畢睿獻。
 
「嗯,我想今天完成這一份研究報告。」媽媽略帶蒼白的臉,笑了一笑,「不然,你先回去接諾吧?我在晚飯前回來。」
 
「好吧。」畢睿獻溫柔一笑,道:「讓我和那小夥子多點獨處時間。」
 
「我相信,他很快會接受你。」媽媽頓了一頓,微笑道:「孩子的爸。」
 
聽到媽媽的話,畢睿獻笑容更盛。
 
待丈夫離開後,媽媽繼續埋首工作。
 
鍵盤敲過不停,屏幕閃著孤獨的光。
 
一直到研究所只剩媽媽一人,燈光只關剩她頭頂上的那盞,她才稍微坐直身子,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然後看一下手錶。
 
「糟了,原來已經九點。」媽媽的雙眼立時瞪得老大,嚷道:「小諾肯定又已睡了。」
 
媽媽匆匆收拾物品,提起手袋想要離開之際,一站起來,她的眼神忽然變得呆濟。
 
然後,她再次坐在電腦前,敲打鍵盤起來。
 
 
 
 
嗯?
 
看到她的奇怪舉動,我不禁留上了神。
 
上一刻還急於回家,現在又突然再次投入工作,神情卻變得呆若木雞。
 
其樣子看起來,像是被催眠了似的。
 
「可是,這四周一直無人啊……」我心下疑惑。
 
我將時刻暫停,仔細看看,整個研究室就真的只有媽媽一人。
 
我讓回憶繼續,只見媽媽全副心神放在屏幕上,十指在鍵盤翻飛,但我靠近一看,赫見電腦屏幕卻一直靜止在桌面畫面!
 
「媽媽這段記憶,並不真實!」我靈光一閃,心道:「說不定,就是與她隱藏的生物科技研究有關!」
 
上次遊歴,媽媽完全沒有作過任何隱瞞撒旦教的行為,但偏偏畢睿獻讀取她的電腦硬碟時,卻觸發了硬碟裡一個自我毀滅程式。
 
要不,是畢睿獻瞞騙撒旦教,私下銷毀硬碟,要不,就是媽媽的記憶有所修改。
 
而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似乎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不過,若媽媽記憶真被修改,她本人亦可能不知真相,在這屬於她的靈魂當中,一切催眠掩蓋自然亦難以悉破。
 
唯一機會,就只有她深層的潛意識,有暗暗記錄真相的記憶。
 
潛意識。
 
我從未試過閱讀靈魂的深層意識,由始至終,我也只是遊歴那些死者的表面人生。
 
但是,我該如何進入媽媽的潛意識呢?
 
念頭一起,我忽地身隨念動,自然地走到媽媽身旁,右手五指張開,輕輺按住她的頭頂。
 
與她接觸一刻,我五指忽然「溶」進她頭腦中,當五根手指完全插進她頭顱中時,四周色彩忽然變得極度濃厚飽和,尤其是螢幕的光,亮度不斷提昇。
 
當螢幕的光亮得刺眼之極,讓人完全看不到當中的任何東西時,我留意到媽媽的臉,有一團陰影。
 
仔細一看,那是兩對人手形狀的黑影。
 
一對,掩住她雙眼。
 
一對,掩住她雙耳。
 
這時,我留意到她身後,又有一道若隱若現的人影。
 

 
 
人影似有還無,其面目我卻一眼認出,竟是其時已叛離撒旦教的『婪』,程若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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