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你呃我哋!你根本咩都唔記得!」學弟向我怒吼,耳膜都快要被他震穿。

難怪他的盛怒,不竟是我導致程sir死得如此慘然。
不過,現在不應該是責怪我的時候,

我和思思等人都被張日強安置於大新後街某雜貨舖的二樓,地下則有陳天南同肥波嚴嚴看守,似乎深怕我們一走了之。





「你哋不如將所有關於呢度發生嘅事話我知啦,不竟我哋坐埋同一條船。我好想知道更多關於狼人嘅事。」我坐在軟綿綿的沙發上認真地說。

或者我真的無力再把態度裝得誠懇一點,所以茶几對面的學弟舉起有力的拳頭,正想一拳轟下來之際,卻被思思及時一手攔下。
「算啦,話哂佢及時救咗我哋。」思思對學弟說,然後轉身,慍怒提醒著我:「阿仁,我哋唔需要你,既然你無心去回憶解除病毒嘅方法,我勸你及早離開呢個島,或許政府會放你一條生路。」

學妹坐在一角,她為程sir的哭喪聲音填補這一刻的沉默。
空氣充滿了忿恨和悲哀。

這裡的一切和一切,以及我所遺失的過去,都指向我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我終於嘆了一口氣,說:「我唔會走,我要搵出真相,然後我要帶大家離開呢度。」

「你想知啲咩?」學弟終於漸漸放鬆拳頭,總算釋出一萬分之一的善意。

「我想知狼人嘅野。我想知點解張日強尋日朝早見到我,會話我係狼人?」我問。

學弟疑惑,似乎連他也感到驚訝,所以望向思思。

「無證據證明你係狼人,我諗將你講成係狼人,可能佢知道你既聰明又自私,唔想你有自己離開呢個島嘅計劃。」思思說。





我心痛。
在思思的眼中,我是既聰明又自私。

「咁滅口呢?點解要殺死嗰兩個同學?」我問。
「我諗佢係暫時唔想俾其他人知道已經有解除病毒嘅方法,避免引起不必要嘅混亂。」思思答。

會很混亂嗎?

「狼人真係會見到幻覺?」我繼續問。
「唔知道。應該係張日強為咗呃你而咁講。」思思搖頭。

我看得出思思其實不太想回答我的問題,皺著眉的表情極不耐煩。

「狼人每晚都會殺人? 」但我依然問。
「唔係。」學弟斷然回答。





唔係?我望向學弟。
「唔通係月圓之夜?」我笑笑,自以為好笑。

「狼人每晚都會出現,我哋每晚都聽到佢嘅叫聲,但佢唔係每晚都會殺人,而係規律性殺人。」學弟感嘆地望出窗外,看來這是一大篇冗長的說明。

我把他的說話和描述整理成自己的文字,再加以組織:
1. 狼人每晚只會抓傷一個人,留下血紅的抓痕,但那人並不會死。大家稱這些的晚上為「血痕夜」。
2. 有時,牠會重覆抓傷同一個人。
3. 到了第七夜,牠就會於過去六日內所抓傷的六人當中,把其中一人噬咬殺死。大家稱這晚上為「殺人夜」,或者直接叫「第七夜」。
4. 半年來,狼人已經殺死了12人。

「其實……狼人會唔會唔知自己就係狼人?」我心裡面有種莫名的擔憂,大概因為張日強昨日直指我就是狼人……

對這點,我始終耿耿於懷。




我分明在昨晚也聽見狼嚎,所以我應該不會是「狼」的本身,除非正如張日強所言,狼人會看到幻覺,
「幻覺」是所有不合理的終極解釋,
代表我親眼所見所聞,都未必是真實。

如果係咁,就真係無敵嘅屈機。

「嗯……聽聞狼人行動嘅時候,係會失去作為人時候嘅記憶,所以佢係一隻徹徹底底嘅野獸。」學弟杆著下巴,看來不敢肯定。
「聽聞?」我疑惑。

「你記唔記得有一個嚟自政府嘅工作員留咗喺島上?」學弟問。
「我哥哥?」我衝口而出,想起阿發跟我提及的一切,還說過其中一位戴住防毒面罩和穿著黑色制服的人自願留在島上為我們解釋所感染的病毒,而且撞鬼地,嗰個人就係我哥哥。

「吓?你哥哥?」學弟竟然一臉驚訝,似乎咩都唔知。
不只學弟感覺詫異,連學妹都從哭喪中抬頭望向我。
思思更不小心把水杯弄翻,但很快收回一時的震驚,回復平靜,慢條斯理地把水杯拾起。





「你……你唔知?」我奇怪,奇怪這不是應該島上所有人都知的事嗎?難道只有部份人知道?剛好阿發是知情的人?

「我真係唔知佢係你哥哥喎!」學弟雙手舉起,繼續說:「但的而且確,你同佢嘅來往係比較多,只因當時你係我哋嘅小領袖。」

「小領袖?好似張日強佢哋咁?」我問。

「垃圾領袖!」學弟不屑地說。

「咁係咪嗰個人話你哋知,狼人行動嘅時候,係會失去作為人時候嘅記憶?」我扭開一枝礦泉水。

「可以話係。」學弟卻說。

我邊把礦泉水灌入口裡,邊聞其詳。





「正確嚟講,呢個說法係當時嘅你講,而當時嘅你係話面罩人親口講俾你知。」學弟說。

「係我講?以我咁誠實嘅為人,咁應該係千真萬確嘅事。」我搔搔頭。

「無論如何,全島嘅人都信你嘅話,喺佢哋眼中,無論你再殘酷不仁,都係英雄。」學弟的語氣透出無奈和不忿。

原則上,我應該承接追問何解我會成為他們口中殘酷不仁嘅英雄。但心裡面卻有種阻力,令我暫時不願了解自己的過去。

反而,
對了?
那個究竟不知是不是我哥哥的面罩人呢?
他現在身處何方?

當我想就這方面繼續追問時,思思卻突然問道:「阿仁,如果你而家唔離開,咁你有咩打算?」她打斷了我原本想問的話。

恢復記憶?那些狗屎的記憶還是算吧!
而且記憶這件事,你不刻意去尋找,它自然就會出現。

現在重要是……

「我點樣可以拎到更多過往受傷嘅資料?我想知道死者名單、死亡日期、死亡地點、受傷嘅人名單、受傷日期、受傷地點,仲有,喺呢度嘅人係咪都住喺固定地方?我仲需要人與人之間嘅人脈關係等等……」我一口氣問。

「喂喂喂!你想做咩呀?你想搵狼人出嚟呀?你而家應該要好好恢復記憶呀,唔係我講咁Q多野俾你做乜野呀?」學弟不滿地說。

「唔好傻啦!」我瞪了學弟一眼,說:「狼人一個星期殺我哋一個人呀!換句話,我哋最終每個人都會死喺呢度!如果我一路都唔恢復記憶呢?係咪我哋就喺呢個島上坐而待斃?唔好玩啦!我仲要同思思一齊離開呢度架!」

當我這樣提及思思時,思思臉上也閃過一絲冷酷以外的情感。
我並非刻意打動思思,而我真是想與思思一齊離開這個鬼島。

「而且……我總係覺得好奇怪……」我輕輕敲著額頭:「總係覺得所發生嘅一切……好似一個遊戲……」

天黑請閉眼的狼人遊戲,玩法如同Killer。

我好像就在不久之前玩過,何時呢?是跟誰和誰玩?
好像是發生在不久之前……

我開始頭痛起來……

「仲有一件事我提醒你,今晚狼人會殺人。」學弟說。

真巧,我正想會一會這隻會規律性殺人的狼人。

【2】
「俾你見到佢又點?」張日強眼神漠然。

我和張日強以及他一眾的手下,來到山邊的一座觀音古廟內,而眼下是六個被捆綁的年輕人,這些人都在過去六日被狼人抓傷,留下抓痕。

這島上綁人的繩子和鎖鏈比食物還要充足得多。

「我已經照你所講,將過去六日被狼人抓傷嘅人帶到嚟,佢哋唔肯我就綁佢地過嚟,然後你究竟想點?同狼人打過?」張日強邊說,邊望一望自己的手錶。

我知道,他正在意即將而至的日落。

「我當然無諗過要同佢較量,不過係要了解一下佢。」我嘴角上揚,裝作自信。

向來,假扮自信是我唯一提昇自信的方法。

「求求你……你俾我地走啦,我地唔想俾狼人食……仁哥……我一直都好祟拜你……」一個被捆綁著的男仔一直苦苦哀饒。

「你叫咩名?」我蹲下身子,友善地望向他,他卻冒著汗。
「我……我叫陳東亮。」
「陳東亮,以你所知道,狼人一旦鎖定要殺嘅目標,有無人曾經走得甩?」我溫柔地問。

東亮怯懦地搖頭。

「狼人有無曾經試過同一日裡面殺多過一個人?」

東亮想了想,又再搖頭。

「所以,就算我唔綁住你哋,你會被狼人殺死嘅機會率係幾多?」

「umm……」東亮是害怕得忘記了最基本嘅概率算法?

但我不急,期待他自己的回答。

「六分之一……」他終於答。

我點點頭,以示嘉許,並說:「喺『狼人一旦鎖定要殺嘅目標,無人能夠走得甩』,同埋『狼人不會喺同一日裡面殺多過一個人』嘅大前題下,如果你哋好似而家咁聚埋一齊,被狼人殺死嘅機會率又會係幾多?」我誠懇地問,他也恍然悟出我問題的精闢,卻急忙說:「都係六分之一……但……」似乎他急不及待想反駁什麼,所以我搶先說:「夠喇,唔好講話你害怕見到狼人,你唔會見到,反正你哋會因為見到彼此而失去意識。」

阿發曾經說過,大家所感染的病毒特徵就是令人一到了夜晚,一旦見到任何屬於人類的生物,就會失去意識。

「其實咁仲好啦,就算你真係不幸被狼人選中,或者失去意識嘅你都唔會感到痛楚。」我的安慰說話聽上來還是有點殘忍。

東亮吞了一下口水,其餘被捆綁的人眼神流露一陣懼意。

另外,既然我已經解除病毒,我理應是島上唯一在夜晚可以見人而不會失去意識的人。這點絕對有利我之後對狼人的調查。

「日落快到,我哋都要走,免得失去意識。」張日強說畢,他的手下便隨他離開,但走了兩步,他想了想,最後再轉身對我說:「祝你好運,我無你嘅勇氣,根本唔肯定狼人嘅規律性係咪會隨時改變,總之……祝你好運。」

他說得一點沒錯,我非常大膽,是將生命豁出去的狂妄。

但我有一種好強烈的預感,狼人的規律性一定是被什麼力量強制的,如「遊戲規則」一樣不能打破。

在這詭異的島嶼,正上演一場神秘妖異的遊戲。
我在暈黃的天空下,卻不知自己正面臨惡夢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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