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洲天黑黑，孩子請閉眼》: 第六章

《第六章》

【1】
我們靠海的沿路，除了草木雜枝的障礙，路面亦極其陟斜，有時甚至要雙手攀爬而行，稍一不慎便會滑腳跌落下面的岩石上。

有「人行的路」不走，偏偏走在死亡邊緣。

「我哋此行唔可以俾佢哋發現，佢哋比較少行呢啲路，所以我哋選擇咁行。」程sir留意到我的疑惑，擠出一點好心地告訴我。

程sir和學弟各手持一把廉刀，行在最前面，斬去眼前阻礙的枝葉，而學妹和思思則揹住弓箭，行在最後面，監視我之餘，亦戒慎著周圍的環境。





「我明白，但我真係有好多嘢唔記得，好歹你哋都話俾我知……究竟點解……」我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我驚見岩石下面竟然伏著一個人……

不！是一條屍。
屍體躺在血泊中。

「唔好理，走啦。」程sir立刻回應。

或許屍體對他們來說已經司空見慣到了一個境界。





「就咁睇應該死咗無耐，我哋要快啲走，可能佢哋就喺附近。」思思警戒地說。

「等等……」我看見屍體所穿著的衣服，相當眼熟，就是……：「係尋日嗰個！」我失聲。

同學A君？昨日我還記得張日強只是殺了同學B君，但同學A君為什麼都死在這種地方？

「一定係張日強滅佢哋口。」思思肯定。
「點解要滅口？」我即刻問，思思卻回我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表情摻雜著兩種情緒，責備與無奈。

「走啦，唔好再逗留。」程sir提醒說。





【2】
滅口。

我理解的「滅口」，是因為一方知道了什麼秘密，而另一方卻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所以殺死對方。

同學B君知道了張日強什麼秘密？
思思既然說得張日強是「滅口」，代表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促使張日強要滅口？

思思說曾偷聽到我和張日強他們在飯堂裡的對話，如按此推理，就此事最可疑。

那麼，很大可能就是，張日強並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我醒過來的事情？或者……我知道解除病毒方法的秘密？張日強不想別人知道？

雖然「新世界」的人始終不願對我坦白，但我還是要自己去分析。為了活命。





雖然我無端被捉拿、無端被仇視……
但在一切的不明狀況下，有一點卻預感到，就是對他們而言，我，價值連城。
若真的這樣，我就必須抓住這一點，唯一的優勢。

【3】
終於看見東堤邊的沙灘，越近市集，他們越是步步為營，彷彿周圍十面埋伏。

我也開始有點興趣，如果遇上他們口中「張日強的人」，
事情會變得如何？

這也可能是我逃脫的機會。
「等等，就咁行過去會唔會有危險架？」我裝作擔心地問。
「沙灘上面好空曠，如果我哋就咁行過去，若有人喺附近，就會無所循形。」學弟說。
「喂！林天仁，你頭先屙屎屙乾淨未架？一陣我哋經過呢段路，你唔好又同我喺度玩野呀！」程sir突然惡狠地警告說。
「咁我頭先屙屎嗰陣，我都無玩野啦，你枝廉刀咁把砲，思思把箭又咁銳利，我點敢玩野呢？」我誠實地說。




「我點知你？你向來狡滑。」程sir不信地說。

我不知道程sir說我的狡滑，是指我中一時測驗作弊還是其他連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如諗吓我哋而家係咪就咁行過個沙灘啦？係喎！喺設計路線上，呢樣唔係你哋應該一早考慮到嘅問題咩？」我的而且確地問。
「咁叻，你有無高見？」學弟不屑的態度。

「要高見，都要話俾我知對方有幾多人？長洲市集範圍咁大，係咪真係到處都有佢哋嘅人先？」我說，其實我根本就沒有高見，最簡單直接的方法不就是快速疾過去？但東灣泳灘實在太長了。

「二百多人。」學妹不假思索地回答，其他人立刻回望她，示意這是不該說的話。
「連人數都唔俾得我知咩？」我真心真意地問。

但……
二百人？思思他們四人與二百人為敵？
究竟發生什麼事？當中有什麼誤會嗎？





「你知得太多，我哋就越危險。」學弟坦言。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長洲唔係好大，如果二百人係平均分佈喺市集地帶，其實都唔算多，但撞到佢哋機會亦有，佢哋主要朝日頭會做啲乜野？會唔會有類似睇水嘅人存在？」

「會有糾察隊，不過而家實際工作都係去幫手捕魚，因為根本無咩好糾察，因為佢哋要搜捕嘅對象就只係剩返我哋……」思思實話實說。
捕魚？換句話，長洲的現有糧食已經開始不足嗎？
「除咗捕魚，佢哋仲會做啲乜野？」我問。
「建造、捕魚、種植……有好多……其實你所認識嘅長洲……」思思索性答：「已經變成一個自給自足嘅小部落。」

「部落……？會唔會有吃人族架？」我說笑，思思回我一個「一點都不好笑喎」的表情。

「多謝你，我大概了解呢度發生咩事。」其實我心裡面真的好怯，發生這麼多事，但我渾然不知。

後來我再問了些許問題，目的是拖延時間，直到我期待的事發生。





思思那雙澄明的眼睛，都在告訴我一切匪夷所思的事都正真實地發生，沒有半點虛假。

越知得多，越不可思議。

「了解？仲有好多你都未了解。」思思高深難測地說，真是一個故弄玄虛的高手。

「我諗我哋都係用最簡單直接嘅方法跑過去啦。」我說，我也知道自己說得多麼沒智慧。
「哼哼~~多謝哂喎。」學弟諷刺地。

有時候，跑，可能換上引入注目的反效果。

我知道的，
但越慌忙的逃跑，對我越有利。

【4】
「點解嗰邊會起火？」程sir大驚。
「唔係卦，佢哋實會即刻過嚟睇吓發生咩事個喎？」學妹焦急。
「唔好講咁多！佢哋糾察隊反應好快。無時間，快啲離開呢度……」思思裝作冷靜。
「快啲由沙灘嗰邊跑過去！」程sir邊說邊行動，從一塊岩石縱身跳躍到沙灘上。

「你估佢哋會唔會救火啦喇？」我從容地說。

「仲講！快走！」學弟吼著我。
「OKOK！」我回應。

……

一切都在我預計之內。

星星之火，是我放的，現在燎原了。

說來話長，應從昨夜孤寂的帳蓬裡開始說起。
帳蓬裡面真的什麼都沒有，至少沒有可以讓我磨開繩子的東西，卻發現一盒火柴，大概是思思他們用來生火煮食的。昨晚綁成蟲蛹般的我，還是能夠伸出兩隻手指，把一枝火柴收入褲袋。說實話，在今早之前，我還未想到該如何發揮它的作用。

但就在剛才即將到達沙灘前，我突然裝出肚子很痛的樣子：「喂！你哋唔係唔知道你哋今朝俾我嗰舊麵包係發哂霉吓話？」，所以他們拿我沒辦法，我便借大便為由，找了附近小小的地方，並在背對程sir和學弟左右兩米距離弓箭對準的監視下，擦燃小火柴，並把小火種放到一棵小樹外露的根節底下，技巧地不為人意，但最終必釀成引人注目的山火。

我知道，這一場東堤附近的火，必定引起「島上的人」注目，就是思思他們一直顧忌的人們。

為此，在踏入沙灘前，我用了些許無謂的問題，拖延了時間，等待大火在我們附近處發生。

一切都在預計之內，

一場火，令思思他們方寸大亂，忙於奔跑，毫無意外就忽略了我這個俘擄。

當他們發現我已經趁機跑離他們的視線時，已經太遲了。

心裡面洋洋得意，以為自己得逞，
後來才驚覺，我怎會如此自私？
這根本是我不能承受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