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島住了一個人》: 11 目標以外的事件
11 目標以外的事件
洗畫具期間,同學們開始熱議彼此畫了什麼。
我的身後,也排了數人。
關水喉——
我洗完,便讓位給下一個人,把畫筆等等物歸原處。
「傾姐,你畫得好靚啊。」女同學說。
「中間個女仔係咪你自己黎架?」女同學再問。
陸傾兒站在自己的畫面前,被多名同學包圍,也被爭相發問。
「嗯,算係啦。」傾姐回答。
「咁點解你自己一個坐係度既?幅畫叫咩名?主題係咩?」有同學問。
我豎起了耳朵。
清醒!快點清醒吧!孫正直存在的目的,是要完成傾姐的願望。
「陸傾兒,17歲的少女,願望是可以脫離現有的生活。」
脫離現有的生活,是什麼意思?
她對現狀有什麼不滿?內心嚮往著怎樣的生活?
今天一定要搞懂這些問題!要不然,我根本無法對症下藥。
神明丁說過要珍惜時間,我不能夠有一刻的分心。
於是,我走了過去,聚集在同學堆中。
「幅畫叫做《漫漫長夜》,主題係『孤獨』。」傾姐說。
「傾姐,你點會孤獨啊?有我地係度丫嘛!」謝美婷說話了。
「係囉,傾姐,你夜晚覺得悶既就搵我地啦。」陳菲菲也說,想安慰她。
「喂,喂,你地一個二個做咩啊?我交份功課啫,你地唔洗咁認真喎。」傾姐說,叫大家不用想太多。
當下,我猜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她的話,都一起去看其他人的作品了。
唯獨我,仍然站在畫前。
認真地找尋一切的蛛絲馬跡。
畫中女人所穿的衣服,並不是昨晚的卡其色大褸,頸巾是黑色的而不是昨晚的白色頸巾。
那麼,她畫的也許就不是昨晚的情景。
她畫的是內心世界?漫漫長夜一個人的孤獨世界。
還是……
陸傾兒本來就常常去那個地方?她會在夜晚,有心事的時候,到海邊坐一坐?
我摸著下巴,默默地想。
今晚我要再去一次,看看她會不會出現。
「喂,你地睇下新同學哩幅?」大家終於走到窗邊,都在注視我的作品。
當中也包括傾姐。
「現代主義?現代派風格既畫作?」有男同學賞識,「用指紋做背景,夠抽象,同時有濃烈既象徵意味。」
「孫正直,過黎講兩句丫。」有人拉了我回去。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些基本問題,腦海仍然想著傾姐的事。
不久,連Miss Chan也走過來湊熱鬧。
「哩幅畫中間個女仔,你畫既係邊個?」有人問。
聽到這問題,我下意識就看了陸傾兒一眼,與她對視了一下。
最後下課的鐘聲響起,我還沒回答,大家就散開了。
「啲畫留係度就可以,乾左之後我會幫你地收起。各位同學再見。」Miss Chan說。
「Miss Chan再見。」全體同學說,一個個地離開視覺藝術室。
上了數層樓梯,我獨自地回到班房。
歐陽派終於把手機還給我,說裡面入了很多同學的電話。
「我仲幫你偷拍左幾張李可兒上堂既相,其他女同學都有幾張,等你返去可以慢慢J。」歐陽派猥瑣地說。
「多謝晒喎真係。」我無趣地說,稍後又要一幅幅地刪除。
突然,門外有人猛烈地敲門,「叩叩叩——」
他個子很高,兇神惡剎,像是中六的同學。
陸傾兒這時要進來了,他馬上禮讓給傾姐和姊妹們。
「傾姐。」他敬重地說。
「阿豪?」傾姐認識他,「做咩事咁燥?」
「琴日啊,你地班有條友,放學嗰時頂撞我地蔣少,要同蔣少過唔去。」阿豪說,「依加蔣少話要見佢。」
對了,還有一個叫蔣少的人。
他跟陸傾兒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會是情侶嗎?
「你地邊個得罪左人啊?自己企出黎啦!」傾姐嚴格地對我們說。
結果現場鴉雀無聲,無人回應。
這時,又有一個中六同學來到,個子跟阿豪差不多。
「喂阿豪,點啊?刮唔刮到條死仔?」他問。
「未啊。」阿豪答,「阿晨,係你見過佢,你捉佢出黎。」
「鄭家明,自己企出黎啦,係你喇。」阿晨說,一步步走進我們的班房,走到李可兒的身後,抓住一名男同學的衣領。
大家都讓開得遠遠的,生怕會被牽連。
「我……我咩都冇做過啊!」鄭家明嚇得完全慌了,「我只係……」
「唔洗同我講,等陣同蔣少講。」阿晨拉了他起來,強行要把他拖出去。
看不過眼,阿豪也過來幫忙。
鄭家明的身型不算瘦小,但不及阿豪和阿晨那麼強壯,一下子就被夾走了。
我全程目睹,但幾乎說不出話。
「喂……」久久才能發一聲。
「咩?」歐陽派也是抹一把冷汗。
「有冇收到料?知唔知咩事?」我逼切地問。
「唔知啊,但係蔣少,或者佢班馬仔,間唔中都會捉啲人黎玩。」歐陽派說,聲線發抖,「好運既,玩一個星期,唔好運既,玩到你退學。」
「中途如果邊個插手,去幫被人玩嗰個,下一個就會到佢。」他再說。
然後,他再次拍我的肩膀。
「所以,唔好理咁多喇,總之依加佢地走左就冇野。」歐陽派說,摸摸胸口,「比人玩嗰啲,最多咪忍埋今年,下年蔣少嗰班畢左業,就唔會再有事。」
「咩冇野啊,有個同學比人捉左啊。」我反駁說,「忍一年?點忍啊,根本一日都唔應該忍!」
「傻仔,你唔好亂諗野啊,千祈唔好諗住救人啊。」歐陽派認真規勸,「如果唔係,下一個就到你架喇。」
「到時佢地有可能,叫我偷偷放啲違禁品落你書包度,又可能要我偷你啲野出去……我唔想做啲咁既野啊。」歐陽派難受地說,「所以你千祈唔好亂黎。」
聽到這裡,我沒有再反駁什麼。
的確,其他人的事與我無關。
那個叫鄭家明的人,只不過是一個書呆子加打機呆子。我們除了昨日中午吃過飯之外,便沒有什麼交情,他與我的目標人物傾姐也沒有什麼關係。
即使前去幫他,也不會有什麼利益回報,連潛在的利益回報都可能沒有。
再加上如果我被蔣少等人纏上,可能會大大妨礙我之後的行動。
萬一每日小息都被抓去玩,就麻煩了。
所以,還是坐視不理吧。
神明丁說過,祂也覺得神有時候是很無情的。現在的我,十分明白這句話的含意,因為你沒有可能拯救所有的人。
在專注去救一個人的時候,就可能顧不上其他人。
因此即使從神的角度來看,我的做法也沒有錯。
經過以上種種理性分析之後,我安心地拿出手機,逐一地刪除歐陽派亂拍的女同學照片。
刪著一張,刪著一張……
刪了五、六張之後……
我看到了鄭家明和身邊同學的鬼馬大合照,有舉中指的,有基情的。
他們都是快樂的高中男生。
「唉。」我眼已紅,沒能刪掉。
根據我做這麼多年人的經驗,我充分地明白了一個道理。
對了,為什麼我會忘記了呢?這個非常重要的人生座右銘。
「理性分析的結果都是廢話。」
如果理性分析是可靠的話,當年我就不會錯失這麼多了,如今也不會累積這麼多的後悔了。
人生所有的藉口,都是理性分析的產物。
關了手機屏,把手機放進褲袋。
「歐陽派,我要去一去廁所。」我毅然地說,站了起來。
「你始終……都係忍唔到尿急。」他遺憾地說。
「唔好意思。」我抱歉。
「如果廁所太多人,太逼既話,就去七樓嗰層啦。」他沒有看我。
「知道,唔該晒。」我感謝他。
離開班房的時候,我跟站在門邊的傾姐,點了一下頭。
才徐徐加快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