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二人甫見董方術走後,立奔到于鐵橋處看其傷勢,他未有給開山掌直接打中,心盼應無大礙。詎料,當二人扶起于鐵橋時,驚見他胸口滿是鮮血,汨汨流出。原來剛才于鐵橋壓爛兵器架時,卻遭兵器割破胸膛。陳壯山見之不妙,立封了他上身各處大穴,華木森同時撕下一面大旗幫他包裹上身,急命一小隊護送于鐵橋撤離寨營。
當下清流村中三更矇矓月色高掛,是夜重大,游朗為一貫睡不著的呆望著夜月。正當心頭莫明地一陣鬱鬱不安,忽然傳來急緊的拍門之聲。游朗為開門後眼前一人慌忙劈面地道:「于幫主出了事……,眼下急請游大俠過去。」
那人隨即引領游朗為到于鐵橋的房間去。只見房內氣氛凝重,燭光晦暗,再光看眾人面色,可知情況不妙。
于鐵橋胸膛慘被劏開,血流如注,用了大量外敷內服藥物亦未能止血。于鐵橋自知性命危在旦夕,務必要交托遺言,他氣息奄奄地道:「如今雖擊退……敵人……,但往後日子……仍然艱巨。你們要好好……團結,方能……方能排除外敵……,那我九泉下才得安慰。」
陳壯山跟隨他多年,眼下要目送這亦主亦友的幫主離去,不禁眼淚撲簌而下,道:「不!我們的于幫主不會就此撒下清流幫。」
于鐵橋道:「我……,我不行了。」頓了半晌,然後握著華木森手道:「森,以後……清流幫……就靠你。你要好好領導。」言下之意就是要華木森接任幫主,華木森登時一愕。
于鐵橋又向陳壯山道:「論輩分,理應以你……為先。只是當下危急存亡,我才如此安排,你……不會介意嘛……。」
陳壯山道:「放心吧,幫主。師弟才幹出眾,善謀能斷,才是幫主之才。為了清流幫,我會好好扶助華師弟的。」
于鐵橋道:「你倆素來和睦,我甚感……恩慰。我于鐵橋……平生並無建樹……,惟使我無憾的,乃是我處事公正,贏得幫眾信任,總算能事事擺平。是以幫內和睦,沒多大紛爭。」
陳壯山道:「當年連混元教也給我們逼得喘不過氣來,幫主怎會沒有建樹!」




于鐡橋搖搖頭道:「橫挑強鄰,我本應不該。我想問,若然我們跟混元教議和,各位意下如何?」他突然如此一問,眾人面面相覷,混元教這個世仇不是一下子可放下,而且進行議和也未見得是件易事,幾名頭目皆面有難色。
于鐵橋一雙懇切目光轉投游朗為,說道:「游兄弟,若沒有你……先前重創混元教,殺了王抱龍,今晚我老夫的小把戲也不過了他,……那裏可大捷而歸。」
卻見于鐵橋攢眉蹙鼻,鼓了一啖氣,喘道:「老夫……,老夫要親身……,向你磕頭致謝。」似是要强行起身,但觸及傷處,忍不往「哎」的痛叫了一聲。床邊眾部下立連忙把他扶著,紛紛齊聲叫道:「保重呀,幫主。」
但于鐵橋仍然地堅持道:「老夫不行,你們替我拜謝游英雄。」
游朗為躬身忙道:「于老前輩言重了!你們的努力我豈敢冒領。你身體要緊,眼下也不是拘泥禮數時候。」眾人也覺彼此難為,所以沒有拜謝游朗為。
于鐵橋身子放鬆,稍休半晌,然後道:「我想請問一下游英雄,對於議和一事可有見解?」
游朗為不禁一凜,心道:「于幫主要自己及部下向我拜謝,似乎要突顯我在此形勢下的分量,想藉我脣舌再加一把,說服其部下認同議和之事。不過這未免太抬舉小弟。」
他雖感到難為,但仍說道:「在下仍是外人,清流幫之事我著實不便多言。但是若要議和的話,必需從朝廷入手。我有位相識名叫林步飛,交情不錯。他救過四川總兵丁楚魁,而且此後成了丁楚魁的線眼。在你們心目中他可能只是鷹犬一名,但他一直替朝廷與各幫會之間斡旋,擺平了不少衝突。若然真的需要,我可幫你們修書一封邀他相助,有了他作中間人,向丁楚魁求以招安之事也會順利許多。」
華木森問道:「這姓林的會否太難相與?」
游朗為道:「他有時候確非易與,不過他有一個死穴。此人仍胖子一名,饞嘴得很,只要見得佳餚美酒,什麼也可商量。」




房內各人聽此,一半人心頭稍輕,但另一半依然是忐忑不安。
忽聽于鐵橋咳了一聲,嘴角滲血,但他仍堅忍著顧華木森道:「我床邊……有塊金牌,你替我拿……出來。」華木森取出一塊金堭堭的東西,正是幫主令牌。
于鐵橋道:「如今你就是……清流幫第四代幫主了。我重整……清流幫,不是為了……重振聲威,只是世道艱難,為的是村民不再……顛沛流離,偷生苟活……,望他們有個安身之地。我知你心雄志大,但混元教……勢大……,長期與這強黨為敵……是不可行。若可以……和解,那就跟他們和解吧!為的是清流村長治久安,知道嘛?」
于鐵橋本意是以戰迫和,先行重創敵方,後迫和解。又道:「當下非常……關頭,為怕敵人趁此反攻,我……過身之事,要……要祕不發喪。」
華木森點了點頭,答道:「嗯!我一定遵照幫主吩咐。」
只見于鐵橋道:「好……好……!」雙眼緩緩合上,一臉安祥地離去。一眾部下悲泗淋漓,擁著于鐵橋軀體放聲痛哭。
華木森心想自已一向只出謀獻策,至於統領群眾,並未有真正經驗,再且前路艱巨,想到此處,只得誠惶誠恐的看著窗外殘月。
長夜送別了于鐵橋,華木森把他屍體用蓆子包裹,並用塗蠟封起,秘不發喪,沒見訃聞。
雖則大獲全勝,清流村依然嚴防戒備,如是者過了幾天。華木森終決定向丁楚魁尋求招安,所以請求游朗為修書一封,命吳鳳興作使,攜向林步飛救助。
到了翌日黃昏,游朗為逕自踏著地上斜暉散步,忽聽二人在後朗聲交談:「他媽的那朝廷探子,被擒後竟還如此囂張,那麼我便連搥打他肚皮,他即刻屁滾尿流。」




「你不是說那廝肥大肉厚嗎?你這瘦豺何來有力搥打得他屁滾尿流。」
「我用木樁嘛。」
「但又怎會折了隻右手臂歸來?」
「嘿!若不是吳長老信那廝可幫我們招安,我早已搥掉他狗命來報我斷臂之仇。」
游朗為禁不住回頭一看,那兩人立即肅然行禮:「游英雄。」
游朗為認得出其中一人應是與吳鳯興隨行的部下,見其右臂還包紮著,於是問道:「為什麼把右臂弄成這樣?你不是跟吳長老一起去找林步飛嗎?」
那折臂漢子答道:「對啊!是這樣的。今早我與吳長老到了鄰鎮時,給我們擒得數名朝廷探子。我們當然向他們軟硬兼施,審問來歷。其中一人竟自稱是四川總兵丁楚魁的救命恩人,並說丁楚魁恰正前往混元教會見祆君,他說可代為引見,並可作說客勸丁楚魁上書朝廷招安,這樣混元教亦不得不跟隨和解。」
游朗為一怔,心道:「這麼湊巧。」便問道:「那人姓甚名誰?」
那折臂漢子摸摸頭頂,有點難色說道:「好像……,好像姓什麼呢?記不起。但是他是頭胖子,滿囂張的。我們就向他毆打逼供,他口風始於滴水不漏,反而最後給吳長老以一壼酒及雞髀啜哄到。」
游朗為道:「那人叫作林步飛,是嗎?」
那折臂漢子省然道:「呀!對了。當吳長老弄清他的底細後,便把你的書信交給了他閱覽,然後他們便一起前往拜會丁總兵。因我一時不慎,糾纏間給那林步飛打斷了右臂,是以只好先獨自回來養傷。」
游朗為一聽,心喜道:「果然是林兄。吳鳯興挺幸運,出門不久便遇上要找的人。」然後向對方道:「事關重大,你快把此事通知幫主。」
那折臂漢子點一點頭,道:「已通知了。」然後拜別離去。
又過了數天,游朗為忽見有人潮往祠堂而去,心想:「莫非混元教又再來犯?但人潮只是蝸行,個個又面目淡然,看來不似有危機迫近。」
「游英雄。」有人從後喚道。游朗為轉頭一看,那是陳壯山,於是問道:「可有事發生麼?這麼多人潮往祠堂去。」




陳壯山道:「之前三師弟得林步飛引見,與丁楚魁會談招安。三師弟今早已帶來消息,但誠如林步飛所說:『欲求招安,貪官汙吏必來招手,那是無錢財不行。』那丁楚魁原索價四萬兩,議價後鐵價三萬,三師弟談判不了,只好回來商議。眼下華幫主是召大家通告籌款之事。唉!如于幫主遺言,混元教勢大,始終不能與她長期為敵,惟有碰碰運氣。」
游朗為啊了一聲,道:「三萬兩不是少數目。」
陳壯山嘆道:「對。華幫主就為此事今早與三師弟吵架起來。華幫主對此價其實同意,和解乃遵于幫主遺願。然而,三師弟卻心下不忿,指我們大挫敵人,正處優勢,不值得再送巨款屈膝求饒。」他一臉無奈,頓了一頓,道:「需知我們已再無後著,若混元教再組兵來犯,必然無法抵擋。可能于幫主臨終時三師弟不在身邊,所以領受不到箇中原因。」說到這裡,見時候已到,問道:「游英雄,可一起去一趟祠堂?」
游朗為答道:「別了!但我可再修書一封給林步飛讓你們帶去,請他盡全力幫助。能解決到危機那最好不過,只要你們一日受到威脅,我有生之年都會在此防衛。」
陳壯山不知對方身患絕症,聽到「有生之年」四字,不禁奇怪地啊了一聲,道別後逕自往祠堂去。
大會過後,即行籌集資財,但幾乎搜盡所有才得二萬餘兩,仍欠九千。由於三師弟反對送款求饒,所以由陳壯山押送款項進見丁楚魁,他再帶同了游朗為的書信,望得林步飛加以傾力相助。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終見曙光」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