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丹懸鎮壓一事之後,胡世元與十數名殘眾逃離南丹縣,當起土匪來,四處遊擊截劫商旅,數年後輾轉到了山東,投靠了白蓮教去。而當時教主正是徐鴻儒。」
余崖石怔了一怔,道:「就是當年在鉅野縣起事,攻克鄒縣,滕縣各地,弄得風雲色變的那位徐鴻儒。」
胡有盟答道:「正是!南方人或許不知,但山東一帶流傳中的徐鴻儒,擁有離奇能力,不但武功奇高,且能差役鬼神,呼風喚雨,尤如天降神人」
余崖石省愕交集,道:「怪不得江湖流傳祆君亦如是天上神人般,他的本能想必是從徐鴻儒學得來的。」
胡有盟答道:「你這次猜對了一半,胡世元的一半本領確是得徐鴻儒真傳。」
余崖石對自已終能揣中時事,甚是得意,心中自詡,倒問游朗為:「不知道游兄可遇過這類人嗎?世間真有天降神人?」
游朗為卻沒正面回答,舉望茫茫蒼天,一片波詭雲譎,心中輕嘆道:「時局不濟,世人才會寄盼天降神人!」
胡有盟道:「胡世元自遇到徐鴻儒起,便走起大運來。他本勇謀兼備,早教人刮目相看。最重要是他領會了白侯思思想,這正正與徐鴻儒的殊途同歸,他那就挪借過來,不時與徐鴻儒促膝長談,甚為對方賞識。其後晉身堂主之位,更被收為入室弟子,除了得徐鴻儒神功真傳,還娶了徐鴻儒義女為妻。」
余崖石右拳左掌憤擊一下,嘖嘖不忿道:「枉為一教之主,徐鴻儒竟這樣頑蒙。以祆君這類人,豈可以栽他出頭。」




游朗為瞧一瞧他,只道:「徐鴻儒故然是祆君命中機遇,而重點是祆君初出茅廬時已接觸到白侯思思想。他既能融會領悟,亦算是他個人本事。若不然,何以不見其他人能討好徐鴻儒。」
胡有盟插口道:「對,不竟徐胡二人皆是另一個境界的人。胡世元能揣摩得到徐鴻儒心緒,全因他能領略到白侯思的精神。」
游胡二人對話針芥相投。惟余崖石卻茫然不解,呆呆的弄著一對指頭互戳,對胡游二人所說的那些甚麼機遇、思想、融會、境界的言詞卻串不通來。
胡有盟續道:「數年後,胡世元遇到另一個更大的機遇。當年安徽省三陽教可說是白蓮教分教,教主夏高英雖另立門户,但仍跟白蓮教維繫著良好關係,仍尊她為宗主教,饒是教主之職亦須白蓮教冊封。當時夏高英年事已高,心感時日無多,務必要覓找教主人選,惟蜀中無大將,而教內大堂主連天章心端不正,非理想人選。夏高英苦無方案,只好請示徐鴻儒。正因如此,胡世元就被引薦到三陽教去。」
余崖石道:「不用說,那連天章定很不服氣。」
胡有盟道:「當然,但胡世元亦不是馬上就任教主,那是先為擔任堂主,一來為求順利過渡,好讓夏高英能鋪排繼任。二來胡世元可藉此浸淫一番。可是,胡世元鋒芒難歛,連天章亦並非愚鈍之輩,豈會看不穿夏高英的葫蘆裡賣什麼藥!就此,胡連二人展開了三年的權力鬥爭。由於夏高英年紀老邁,頑疾纏身,有一日終病榻不起,大有性命之憂。」
余崖石插口道:「祆君定趁機發難,殲滅連天章,一舉控制三陽教。」
他罔言胡猜,胡有盟並沒理會,只續道:「當時連天章見此形勢,便開出了一個條件……。」
余崖石問道:「什麼條件?」
胡有盟道:「三陽教設於安徽休寧縣,那裡有座稱之為白獄的齊雲山。這座擁有五十高峰、四十九怪岩、十六幽洞的奇山,正是當今江湖上諸教派如白蓮,三陽、大同、清淨、先天、大道、天德等的同出根源,那就是五百多年前中原第一大教明教教主方臘得道之地。當年他神功蓋世,信眾逾萬。遇著當時朝廷同樣腐敗,他自稱得『天符玉牒』,乘勢在清溪縣起事,攻占六州五十二縣,挖破朝廷根基,全盛時人數逾十萬。縱然最後事敗,但後世各教派仍把明教及方臘奉為宗主,江湖群雄無不景仰。




傳說方臘的『天符玉牒』就是從齊雲山某一幽洞所得,每五百年才會出現一次,有緣遇得者,便能號令天下,拯救世人。當年正值方臘起義五百年周年,連天章就借此開出比拼條件,誰能覓得天符玉碟,誰能當上教主之位。」
余崖石搖搖頭道:「某一幽洞!若然天符玉牒確實五百年出現一次那還可以,但天曉得這傳說是真是假!再且,山上幽洞不是只兩三個,貿貿然上山競鬥一番,會不會隨時白幹呀?」
胡游二人相視一笑,胡有盟然後道:「你也這樣疑問,其實連天章這鬼黠也是。然而,胡世元卻信到十足,他拼心戮力,日以繼夜往每個巖洞仔細尋找,不時以開山斧開鑿路障石壁,勢非找到天符玉牒不可。但連天章早在其中一個叫作天門巖的設下陷阱,正當某次胡世元入了該巖洞後,乘機拉動機關,傾倒山泥巨石封閉洞口,把胡世元活埋。胡世元一死,連天章順勢把他餘黨清除,弒夏高英,然後成功登上三陽教教主之位。」
余崖石邊責邊問:「那連天章正下三爛,那麼他最終有沒有覓到天符玉牒?」
胡有盟道:「當然沒有。所以連天章也沒成為一位號令天下,拯救世人的大人物。但是兩年之後,便發生了徐鴻儒事件,彷佛就是方臘五百年前的抄本,二人起事同樣歷時半年,最終都被朝廷剿滅。」
余崖石問道:「胡世元呢?跟此有關嗎?但後來又何以復活,當了今日混元教的祆君?」
胡有盟道:「當然有關。當年朝廷為清除竄逃各地殘餘勢力,軍事行動依然。一日,其中一支由將領阮標清率領,終於清剿到安徽的三陽教來。然而,連天章並沒就此坐以待斃,相反,他認為阮標清率軍長途南下,人馬疲憊,三陽教不是沒抗衡之力。而且,連天章過了兩年的天縱英明的教主生活,心也雄糾起來,決意重創那群腐敗的政府軍,一顯厲害,繼續獨霸休寧縣。
於是他率眾挾持縣令,控制縣城。徵調民夫築起防禦工事。果然,雙方開戰不久,阮標清軍隊連攻不下,吃了幾場敗杖。戰事持續逾月,每況愈下,政府軍形勢士氣直跌谷底。阮標清自感勝算無望,湊巧決定撤軍之際,卻又發生出乎意外之事。當晚,休寧縣內竟有數名鄉民跑到軍中投誠。原因連天章控制休縣城時,其高壓手段令人髮指。光為了建設防禦工事已死掉百多人,同時又大舉逮捕親縣令人士及洗劫富豪,縣內因此發生了好幾次抗暴,但這更逼使三陽教濫捕亂殺,以致縣內一片恐怖,人人自危。於是有人忍不住了,暗中組織跟政府軍裡應外合,反對三陽教。於是三日之後,一切布署妥當,阮標清藉詞談判,乘時突然攻城,與縣內人民互相配合,大舉反撲,成功地把三陽教驅逐出城外。」
余崖石噗哧一聲,笑道:「活該!三陽教不是跟白蓮教同宗,要拯救萬民嗎?竟又殘殺民,遭人唾棄。我看那姓連的根本是個暴徒。可真天公眼亮,沒給這類人得逞。」
這說話引來游朗為白了一眼,只聽他嘆然反問:「誰知連天章心裡沒有拯救世人念頭嗎?可知要幹一件能贏取人心的大事始終不易,世事往往事與願違,稍有失控,隨時落得萬劫不服,倒頭來都是要賠上千萬生靈。」




胡有盟卻不以為然,說道:「若然一個人心術不正,越要經緯大事,受害的人自必然越見更多。而江湖上給連天章的評價也是低劣,無論怎樣他不會是個救苦救難之人。」
游朗為剛剛不是為了幫連天章平反,惟覺人生在世,雲譎波詭,非能掌握,許多悲劇亦並非始作俑者早所預到。他只想帶給余崖石另一層討論,所以亦無意跟胡有盟再下爭論。
惟二人說話箇中意義,坐在旁的余崖石亦未能領受,只向胡有盟問道:「此事就此了結嗎?似還未有祆君份兒!」
胡有盟輕輕搖頭,答道:「連天章絕非簡單之人,也自有應變計劃。他選中了城外十里遠的長樂村,命教眾一旦敗退離城,便分頭撤往那裡。連天章化零為整,在長樂村重新布署。由於那村向來富庶,他掠得不少資源。然而,那兒並非防禦之地,是無法抵擋政府軍再度攻擊,於是他率眾再退齊雲山,同時更俘虜了大批村民。饒是退而求其次,當個山賊王也好,也要跟政府對峙到底,始終都不願放棄三陽教基業……。」
「他媽的,連天章的行為實在太卑鄙了,竟俘虜手無寸鐵的村民作人質,枉為一教之主。」余崖石聽得氣往上沖,突憤然斥道。
胡有盟續道:「但當大隊途經天門巖時,忽有一老翁掙脫挾持,奔向天門巖口呼愴跪拜,淒然喊求一位叫祆君爺爺的神顯靈拯救他們。同時破口大罵三陽教作惡多端,濫殺無辜。」
余崖石一聽到祆君二字,大為一愕,怔然道:「嗯!祆君!」
胡有盟道:「據說那老翁一月前與兒子於此地遇上山洪暴發,給黃泥水沖下山坡,正當二人危在旦夕間,忽有一襲銀黃身影如鬼魅閃出,身上披上團團烟霧,在滾滾洪水上疾奔,來去自如,彷若燃著火的神明,救出父子二人後又驀地消失。他們經歷如覺進出生關死劫,一時間難以平伏。茫然間卻隱隱又見那銀黃人影站在天門巖旁,然後隨著一襲烟團消失。
二人深信是神明顯靈,便在村中廣傳此事。而村中有位相士就此作出解說,把那救了他們的銀黃人影解作『神』,天門巖為『天』,分出現於他們眼前一左一右,兩者合起來正是『祆』字。而古時祆教好禮拜聖火,巧與銀黃身影切合,而且齊雲山又是明教方臘得道之地,與祆教頗有淵源,認為是方臘得道五百年後再現神人。有曰『左神右天合為祆,救世誕君法無邊!』稱這個如神般出現的奇幻人影作『祆君』,從此『祆君誕生』!」
 
(註:祆以示部首。示,神事也,故凡宗廟社神祇皆從示。)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魔教野心」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