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一天,當我又為之前的事而失落時,病房門口突然打開。走進的不是誰人,而是動人而含蓄的啊慧。她雙手拿滿東西,步履蹣跚,雖然知道她很辛苦,但躺在病床看去又忍不住發笑。

「嗨,拎咁多野拜山啊。」我按捺不住,開口揶揄一番。

她一副呆了的樣子,就像看到新大陸。我望著也有點尷尬,不過還是頂著臉紅說下去,我很想讓她了解我。半响她亦開始放膽說話,不再顧忌太多道:「你就舒服啦,有人服侍,辛苦我啦,累死啦。」哈哈,就算笑起來會挑動傷口,我都按不下笑意。

「呢啲都係我辛辛苦苦幫你問同學拎咖,你又係既,一個朋友都無。」一疊疊課室筆記瞬間填滿病床前桌子。但是我連半分精神都沒有放在功課上,反倒嚷著跟她談個天南地北。傾傾下先知道,她原來恰好有看過當初事故的新聞,又記得我樣子,才會屢屢原諒我的無禮。

我立時假裝望出窗外,又隨便找個藉口喚她走,直至病門合上,我打圈的眼淚才落下。多麼無謂的自尊啊,我心裏想。





冷靜過後,我掏出電話,又緊緊盯住惟一的訊息。終於在不知何時下定決心,打字回覆了。

躺在床上,我想著一切,包括啊慧剛才給我看的相片。這張相片是她在中山階偷偷地拍得,—張手繪的粗糙龍蛇飛舞的圖騰,也就是黑衣人衣服外的惟二的東西,而另一樣自然是奪命刀。

對,那黑衣人憑空消失了。

又過數十天,我再次踏出醫院。只不過這天我多了笑容和啊慧相伴。

我便是趁著父母在場的機會說道:「啊爸啊媽,我講過咖嘛,聽日就要參加天文學會既活動,去大嶼山個邊露宿觀星啊。」啊慧惟恐我父母反口,連忙續道:「放心,我地會慢慢行就啊人咖啦,我地個行程本身就係好輕鬆。」





誰知父親笑道:「男子漢大丈夫,小小傷無野既。麻煩啊慧妳啦。」往後回顧,也總覺得這是個不幸之中的大幸。我出事前,又有幾何看到他的笑容呢?我們邊說邊走,直至送別啊慧才回家。回家的路上,我更像是好奇的小孩,東張西望,希望可以記下這道熟識得陌生的歸途。

活著多好。

翌日天還未亮,我便精神抖擻地起床,梳洗後便拿著袋走。出房門後才見到父母也起了床,說什麼要看著我出門,弄得我在電梯內都不禁紅了雙眼。

轉眼間便到達預定集合地點,我立刻從人群中看到她。雖然她最是懶散,但是為了自己所創的天文學會,啊慧可是幹勁十足。

似是心有靈犀,她隨即看過來。她跳跳蹦蹦的走過來:「啊人,呢邊啊!」





「可唔可以同我照張相?」待她走近,我突兀的問了一句。

「你做咩啊?」

「咁樣我先可以證明比人知,世界上真係有天使咖。」我一臉浮誇的說出剛才路上的台詞。啊慧聽後捧腹大笑,大叫傻瓜。但還是湊了過來,催我趕快拍,拍後還要點算物資。

就是這樣,我拍下了一男一女,一左一右,一山一海的照片。

快樂不知時日過,眨眼間成員便已到齊,擠開了我和啊慧。身為主席當然需要顧及所有參加者,不能夠一直待在我旁邊,但其實我亦很滿足僅僅在她身邊看著。
就這樣看著就已經很好。

我們緩緩的走過高山低谷,遠佻大海,近看重山。造物的美麗像是洗滌了我的心境,昨天的決定也再不使我忐忑。微風的拂來更似是提醒著我,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間哦,請君珍惜。

在緩坡吃過午餐,我們再度出發。幸好所選路線甚為輕鬆,儘管我們斷斷續續的走,都能趁入黑到達露宿場地。此時萬賴無聲,四周一片祥和,我和啊慧躺在草地看著天空群星。





我們談得正喜之時,忽然聽到有成員欣喜驚呼。大家都順著其聲,抬頭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只見原本已經很是虛弱的月亮逐漸消失,遭到黑影步步進逼。
天文奇觀正在上演。

「講個故事比你地聽啊,原來埃及既神話係咁樣解釋日蝕咖。佢地覺得日蝕係太陽神同冥王對決既過程,如果邪惡冥王勝利的話,黑暗就會統治大地,放出無窮混亂!」啊慧的天文知識包羅萬有,不單單在學術上,還在神話故事。「係喎你地知唔知啊,幾個月前都有一次咖。」

難道是我首次入院的時候?但是想還想,我都沒有追問下去,因為我和其他人一樣,正在感歎著百年不得一遇的奇觀。

最後月亮再度抬頭,緩慢但堅定。假若按照埃及人說法,現在應該能夠稱作邪不能勝正吧?黑暗驅散而後,累透的我們都心滿意足,紛紛回到帳篷準備睡眠,我都向啊慧說了聲再見。

破曉之時,其餘人還在熟睡,但是我已經躡手蹑腳的起床了。我收拾好裝束之後,在啊慧的帳篷站了一會兒,直至手機震動,提醒我時間無多,我才不捨的放下信封離去。

我走到最接近營地的公路,看著一輛格格不入的黑色房車。房車司機注意到我後,連忙離開駕駛座,恭恭敬敬的替我拿著行李。說了點話,房車便向著機場風馳電掣了,然後我坐上飛往英國的客機,準備到英國著名學府劍橋大學。

三個月後。





跟教授討論完反物質課題,我便急不及待的道別,衝出卡文迪研究所。我冒著微雪踏起單車,朝已經有點熟識的宿舍駛去。落車之後,我繼續快行,直到坐穩電腦前,看著正在連線中的訊息才稍微回氣。

「叮!」期待已久的畫面如期彈出,熟識面孔躍然眼前。看著父母還是摸不透要看那裏的樣子,我又好氣又好笑。「電腦上面個圓點啊。係,岩啦!」可惜值得珍惜的時光總是在無意間流逝,想捉緊也無力。此時香港時間早己入黑,我匆匆說了些事,就趕他們乖乖睡眠。

看著漆黑的畫面,難免感到點難過。又過一陣子,我掏出電話又在對話框打了些字。儘管她已經三個月沒有回覆了,藍剔也沒有。我由不得又想起當初放在她帳前的信,臉上開始發燙。

「我決定到外國學習。你知道的,我一定要找到悲劇的原因。
 愛天文既你,記住以後要來劍橋做交流生啊!
 你唔會唔記得我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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