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11:57pm

三分鐘,剛好可以泡好一碗泡麵,泡完後連吃的時間也沒有。
我注視着手中的空杯,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下。
沒有再問老闆要多一杯咖啡,因為我知道時間不夠。
比起咖啡,其實我更需要的是一個人的出現。

我們時常有種錯覺,認為時間是用不完的。
或者,至少認為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用。
但當在有設限的情況底下,才驚覺時間的貴重。
在咖啡店打烊這個設限下,剩下的三分鐘便變得格外珍貴。





時間這回事,在不同尺度下量會得出不同的價值。
大學上課時的三分鐘、和綻思一起時的三分鐘、在咖啡店內等待的三分鐘。
雖然同是三分鐘,卻又不是同一回事。
有些快,有些慢、有些難忘、有些已遺忘。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說的該不會就是這個意思吧?

雖然我物理學得不差,但相對論還是太艱深,我搞不懂。
人生中讓人搞不懂的狀況實在太多,誰又會在乎搞不搞得懂相對論呢?
但有些事你不弄清楚卻會一直耿耿於懷。




例如...就例如阿木在機場對倩螢沒出現的不在乎、倩螢在醉後的一吻、
力康躺在網球場上的剖白、綻思在咖啡店內「離開」那一天所說的話。

當然,還有這場漫長等待的結局。

但無論搞不搞得懂,在現實面前我都只有妥協這一個選項。
我必須學會接受人生中有些問號是沒有解答的。
就算接受不了,我想我至少也學會了習慣。
習慣背負以前生命中重要的每一位所留下的問號,向前邁進。





自從那次和力康最後一次打完網球後,我便再沒有碰過球拍了。
甚至在經過網球場時,也會不自覺地低頭加快腳步走。
我逃避任何能讓我回想當日和力康打完球後那番對話的機會。
以往能叫我把內心的石頭擊碎的網球場已不復存在。
剩下的,只有往無力的我咂下石頭的網球場。

這時咖啡店老闆把我面前的空杯子收起,轉身走往水吧。
把杯子放進盥洗盤,開了水龍頭沖洗杯子。
洗完杯子後用身上的圍巾擦了擦手。
然後手上拿了一塊濕布來到我的跟前把桌子抺乾淨。
我猜想這是咖啡店老闆準備打烊所作出的暗示。

收拾完畢,咖啡店老闆回到收銀機旁站着,靜靜地盯着我。
我把目光投向咖啡店門口,勾勒不出有人推門而入的畫面。
掛牆鐘的時針和分針最後還是重疊一起,一致地指向12這個數字。




終於也到了不得不放棄的時候。

我踏出無奈的腳步走向老闆,準備結賬。

「打擾了你一整晚,真的不好意思。」我想至少也要向老闆說些道歉的說話
「不要緊。我當作找到個知音,聽我說故事罷了。」老闆笑了笑
「有機會下次我說一下我的故事給你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從皮包中取出鈔票
「樂意之至,我等你。」老闆打開收銀櫃,找回零錢給我
「下一年吧。希望下一年能等到我等的人...讓我的故事有個完滿的結局。」我伸手接過零錢
「對了...聖誕快樂!」老闆送上祝福
「哦!聖誕快樂!」我愣了一下,才懂得反應

此時遠處街角也傳來途人零星的歡呼聲,作為點綴節日的背景。
只可惜聖誕的節日氣氛遍佈全城,唯獨遺留了這間咖啡店。
等待的人最㚵還是沒有出現,我的世界裡始終等不到她的身影。




但那又怎樣?地球依舊在轉動,聖誕還是如期降臨。

世界又有誰在乎我在這一刻等待的結果呢?

「有緣的話我相信你們終會再見的。」老闆這時有意無意,輕輕地說了一句

等等...這句話好像那裡聽過...?

我靈光一閃,腦內浮現出電腦螢光幕上的字句。
然後有種暈眩的感覺,手中的零錢差點握不住。
強忍激動的情緒,慢慢調整自己急促的呼吸。
良久,我才用發抖的聲音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月老先生?」我用灼熱的眼神逼視咖啡店老闆,等待着答案





眼前的咖啡店老闆卻沒有答話,只是露出饒有深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