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我在咖啡店倒數着對你的等待: <五十>

<五十>

咖啡店老闆對著我笑完後，把目光轉往街外。
我跟隨他的視線，焦點穿過掛滿水點的玻璃窗望向街道。
雨不知在何時停止，天地像是回復到沒下雨時的景況。
只是一場過雲雨後，窗外再也找不到下雨前的景致。

天空降下的雨點把街道上的行人驅趕到不知何處。
原本水洩不通的繁華街景被一片冷清所取締。
不久前還充斥街頭巷尾的聖誕節氣氛，這一刻變得蕩然無存。




掛在玻璃窗上有一滴水點忽然急速滑落，時空似被凝結起來。

當我收回視線把頭轉往咖啡店時，我見到咖啡店老闆眉頭輕皺，雙目失焦。
我回憶著大學時所發生的一切時大概就是這副樣子。
那是一種用力執著於過去卻又徒勞無功的表情。
我終於明白咖啡店老闆何故會對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我們倆都是被過去所牽絆的同一類人。

「你應該知道我為甚麼把自己的事告訴你吧？」咖啡店老闆又回到現在
「大致上猜到。」我回應




「在你的身上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咖啡店老闆說
「我也是。」我笑了笑

「把自己的事說出來後，心頭輕了不少呢！」咖啡店老闆緩緩舒了口氣
「那不如你晚點打烊，當作報答？」我學著綻思當初的無理要求
「有些東西，不應該強求的。」咖啡店老闆迴避我的問題
「是嗎…？」我低聲問，分不清楚自己在問誰

坐在咖啡店內等待不知會否出現的人，算是另一種強求吧。
從我踏入咖啡店起，便再沒有其他的客人進來過。




淡黃的燈光映照下，週遭的景象依舊散發著不真實的氣息。
咖啡店內十幾張的空桌椅，左邊的玻璃窗，手上的咖啡杯，還有門上的掛鈴。
每一樣東西看上去都只有模糊的輪廓沒有質感。

我看了看掛牆鐘，發覺自己在這裡坐著度過了五十分鐘的光陰。
但對於「過了五十分鐘」這件事，我心底不禁存有一絲懷疑。
除了週遭的景象不真實外，咖啡店內的時間也像是虛幻的存在。
假如沒有眼前的掛牆鐘記錄時間的踪跡，我會以為時間在某一刻已經停止。

當然無論我相信與否，時間的確是在流逝。

時間的流逝刻劃出記憶，記憶在腦內累積，然後成了沉重的負載。
平常的日子我會壓抑自己，不讓自己回首過去，好令自己努力活在當下的人生。
可是在平安夜我卻會獨坐在咖啡店，放縱思緒，讓自己貪婪地回憶過往。
只有這樣做我才不會遺忘了那些人生中最珍貴最重要的片段。





剛過去的五十分鐘，回憶的膠卷在腦內如實無誤、毫無遺漏地播放著。
但這些都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我根本無從考證有否某一個場景、某一句對白，經已成為了記憶內的空白。
同樣，我也改變不了現在還清晰的記憶在未來會悄然褪去。
想到這裡，我的內心便湧起了一種無以名狀的悲傷。

現在回想大學時發生過的點滴，就像呼吸般輕而易舉。
但也許有一天，即使我竭力回想以前的片段，卻甚麼也喚不起來。
我嘆了口氣，一陣疲憊襲來，忍不住閉上雙眼。
縱使背負的記憶是多麼的沉重，我卻是捨不得把過去從心中卸下啊。

在我害怕著記憶會被歲月慢慢消弭時，又過了一分鐘。
時間只會向一個方向走，我非但無法回到過去，而且只會離過去愈來愈遠。
距離過去愈遠，距離打烊的時間愈近。




或許我該做的，是打起精神，收拾心情迎接待會打烊時的失落。

「你打算放棄了嗎？」咖啡店老闆這時忽然開口
「你有讀心術嗎？」我忍不住怪叫
「沒有，只是你的眼神變了。」咖啡店老闆說
「眼神變了？」我不解
「對，變得有種視死如歸的味道。」咖啡店老闆想了想，然後說

「如果現在放棄的話，那麼我就打烊了。」咖啡店老闆接著說
「那不行。」我立刻搖頭制止
「那麼你就是還想等下去？」咖啡店老闆問道
「唔…」我支吾以對

「等待和放棄，兩者你只能選擇其一。」咖啡店老闆說「請不要抱著放棄的心情去等待。」
「我等！」我握緊拳頭，堅決地回答




「很好。」咖啡店老闆笑了笑「希望你能夠等到你要等的人。」
「謝謝…」我答道

我知道咖啡店老闆只是想把我的疑惑抺去。
面對二選一的選擇題，我已經不會再像當初般猶豫不決。
當我呼喊出「我等！」的時候，腦內又再浮現出綻思燦爛的笑容。
沒錯，那便是我一直堅持等待的理由。

剩下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咖啡店便要打烊。
我在等待著一個人，也在等待著一個結局。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我還能夠做些甚麼呢？
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足夠我回憶一場輪迴。

掛牆鐘上的秒針無情地向前走，等待的人依舊還沒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