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裏面遇見你: 三
馬路上再冇煙彈毒霧，取而代之嘅係色彩繽紛、排列整齊嘅帳幕。
喺政府總部做嘢嘅人有幾日返唔到工，但金鐘道政府合署受嘅影響比較少。我繼續返工放工。
星期四，我喺Whatsapp約實嘉欣星期五晚六點三喺尖吵咀站入面嘅B出口等。
我地好似上次咁喺站入面亂行，求祈行上一個出口，然後喺附近搵間餐廳食飯。
我唔再好似上次咁不斷搵嘢同佢講，相反，大部分時間我地都唔出聲。如果喺我身邊嘅係另一個人，呢種沈默會令我好不安，但同嘉欣一齊，呢種沈默反而令我覺得好舒服，我亦感覺到嘉欣都覺得好舒服。我地就係咁靜靜地享受對方嘅存在。
我比上次更細心留意嘉欣，發覺佢每個動作──行路、撥頭髮、伸手入袋攞嘢──都好慢，呢仲節奏加上由裏面散發出嚟嘅書卷味，令佢同四周環境格格不入。
我地去咗一間日式餐廳。嘉欣攞住個餐牌揭來揭去，好似研究保單條款咁仔細，睇咗好耐先諗到食乜。
嘉欣食嘢亦好慢，每一啖送入口嘅飯餸都好認真、好用力咁𡁻。我食完嘅時候，佢只係食咗一半。
「唔好意思，我食得好慢。」
「唔緊要。慢慢啦。」
可能佢見我無所事事，覺得唔好意思，所以嘗試搵啲話題同我傾。
「你放假鍾意做啲咩㗎？」佢問。
「好無聊㗎咋，通常都係匿喺屋企打機。」我答。「咁你呢？」
「我鍾意行山。」
「睇唔出喎。」
「我只係鍾意行山，但冇真係去行山。」
「點解嘅？」
「我個心想，但始終冇行出第一步。」
「你住喺大圍，行上望夫石好方便喎。」
「其實我就住喺望夫石下面，但從未行過上去。」
「嗰度唔難行㗎喎。」
「我覺得我係『起動困難』。」
「有人同你一齊去會好啲嘅。咁啦，搵日我陪你行上去啦。印象中嗰度可以一路行到去獅子山……」我一路講一路回憶，但由於年代久遠，除咗可以行到去獅子山之外，好似咩都諗唔起。「不過呢，我諗你平日都冇做開運動㗎喇，我地第一次可以上去望夫石先。」
「行上去要幾耐？」
「唔使好耐，我地慢慢行，上到去停留一陣，再慢慢行返落嚟……我諗兩三個鐘就得。我地可以十點開始行，行完去食晏，或者食完晏先去行都得。」
嘉欣話想下晝先行。我地約咗星期日十二點喺大圍站等。
星期日，我瞓到十點幾先醒。見到從窗簾邊沿透入嚟嘅陽光，就知道係效遊嘅好日子。
我起身梳洗、剃鬚、換衫，然後沖咗杯咖啡飲。
我十一點出門口，未到十二點就去到大圍站。我估嘉欣係嗰種無論約幾點都會遲少少嘅人，所以我搵咗個可以等人嘅地方，發個訊息話俾佢知我嘅位置，然後一邊玩《2048》一邊等。
十二點，我開Whatsapp睇睇，個訊息仲係得一個剔。
再過五分鍾，仍然得一個剔。
我嘗試打畀佢，但如我所料，冇開機。
十幾分鐘之後，佢終於覆我。
「Sorry！我唔知醒！」嘉欣12:18PM。
「你幾耐可以落到嚟？ 」家俊12:18PM。
「半個鐘左右。你搵間餐廳坐抵先啦。」嘉欣12:19PM。
我出咗大圍站，打算搵間可以坐耐啲嘅餐廳，但附近得茶餐廳同小食店。我行咗幾個街口，終於入咗一間叫「馬爾代夫」嘅餐廳。
嘉欣一點幾先到，佢一路坐低一路講對唔住。
嘉欣著住藍白橫間T-Shirt同灰色棉質長褲，揹住紅色尼龍小背囊。長髮紮起咗，但有幾束頭髮拱咗出嚟。嘴角上面有啲白色嘅嘢，唔知係牙膏跡定係未搽勻嘅護膚品。
我覺得佢呢個樣好可愛，就算嬲咗，見到都會怒氣全消，何況我本來就冇怪佢。
「唔緊要啦。睇下想食咩。」我遞咗個餐牌畀佢。
我地叫完嘢之後等咗成半個鐘啲嘢先嚟，而嘉欣雖然食得匆忙，但實際上依然係好慢。食完埋單，又要等十幾分鐘。結果我地成兩點半先行出餐廳。
為咗把握時間，我地搭的士去行山徑嘅起點。
我地行上石級，嘉欣喺前面，我喺後面。原先我以嘉欣平日行路嘅速度推算，佢行上斜路會極慢，但出乎我意料，竟然同喺平地行嘅速度差唔多。
山徑有樹蔭，一啲都唔曬，不過呢個秋天好熱，所以行咗冇耐我就開始出汗。
行到山腰嘅平地嗰陣，我地挨喺引水道嘅欄杆上面休息。
「你睇下！」嘉欣突然指住欄杆下面。
我望望佢指住嘅方向，見到一條纖幼嘅黑蛇蜿蜒而過，滑出柔軟嘅水波。
我地望住條蛇越游越遠，由幼蛇變粗線，由粗線變幼線，再由幼線變成一個點。當佢喺我地嘅視線範圍消失，我地就繼續上山。
落山嘅人越來越多，由於大部份路段都好窄，我地不時要行埋一邊讓佢地過。行到後段，嘉欣仍然保持開始嗰時嘅速度。
上到山頂，我地企喺望夫石上遠眺沙田、大圍一帶嘅景色。
「原來望夫石望緊呢啲嘢。」嘉欣有感而發。
「望咗咁耐，農田都變晒高樓大廈。」
「但佢仲望緊。」
突然有一陣尖叫聲從我地背後傳嚟。拎轉頭一望，見到幾隻馬騮喺度摷垃圾桶。其中一隻摷摷下行開咗，坐喺一舊石上面。我地行近啲睇，見到佢背脊上面揹住一隻小馬騮。
「原來佢都係望夫石！」嘉欣一邊講一邊攞手機出嚟同馬騮影相。
我地怕太陽落山之後山徑太暗，行落去會有危險，所以逗留咗一陣就落山。
我地嘅第二個目標係西貢。
呢次我地一早出發，喺西貢市中心集合，然後一齊搭巴士去麥理浩徑起點──北潭涌。
天空係標準嘅蔚藍色，上面只有幾絲好似棉絮咁嘅白雲。萬宜水庫水面寬廣而平滑，顏色隨住我地嘅位置變化，有時碧綠，有時湖藍。
我地行過西壩同東壩，經一條頗為崎嶇嘅斜路落去浪茄灣，再穿過沙灘行上西灣山。
西灣山嘅路又斜又長，嘉欣同我都行到索晒氣，不過絶對值得。因為我地將會去到西灣。
我第一次去西灣嗰時大概讀緊中一，嗰陣阿爸成日同同事去行山，如果去嘅地方唔係太難行，就會帶埋我同阿妹去。我好記得嗰次。落到海灘，抬頭一望，即刻被眼前嘅美景震懾住，可以話係我人生中第一次驚艷。由於「驚艷」呢個詞語入面有個「驚」字，我一直認為，一個對象只能夠帶嚟一次驚艷，因為第二次見就唔會再驚。
但我要重新理解呢個詞語，因為我竟然再一次被眼前嘅美景震懾住，好似走咗入電器舖門口播放緊唯美風景片嘅高清電視機裏面。我知道，用虛假嘅畫面嚟形容真實嘅景象係有啲荒謬，但我實在唔知點形容，可能我已經離開大自然太耐。
我同嘉欣坐喺沙灘嘅正中間，成個沙灘嘅風景就好似係為我地而設。嘉欣挨咗喺我心口上面，我就用手臂圍住佢膊頭。陽光喺嘉欣粟子色嘅秀髮上面鍍上一層金光，淡淡嘅洗頭水味隨住佢嘅體溫上升，慢慢滲入我鼻裏面。
嘉欣指住海中間嘅小島。
「如果游到過去就好。」
「你識唔識游水？」
「識，不過唔叻。」
「游到幾個塘？」
「勉強游到一個。」
「夏天一於同你練水。」
「好呀。」
坐坐下，我地覺得肚餓，於是去士多買嘢食。食完嘢，散下步，然後再上山。
呢段路冇之前嗰段咁斜，而且可以一眼望晒西灣、鹹田灣、大灣同東灣呢四個海灘，遠處仲有好似菱角咁嘅蚺蛇尖，景色非常壯麗。其實眼前嘅不過係天、海、沙，同山，但呢啲元素嘅色彩好似經過悉心調配，位置同比例亦經過巧妙安排。信上帝嘅人會話呢啲係上帝嘅創造，對於冇宗教信仰嘅我嚟講，就係美麗嘅巧合。地球形成至今有四十幾億年，總會有呢種巧合發生，正如我亦係一個巧合。
我地下一個停留嘅地方係鹹田灣。印象中呢度有條用破舊木條搭成嘅小木橋橫越沙灘上嘅小溪，仲有唔知喺邊度嚟嘅牛喺度休息。今次見唔到牛，但小木橋仲喺度，只係好似比我記憶中嘅闊一啲。
我地行去木橋另一邊嘅士多買雪糕，然後一路食一路散步。我見到一束白色嘅花喺近住橋頭嘅位置飄浮，執上嚟睇，原來係一個用白色馬蹄蘭束成嘅花球，我估係有人影完婚紗相之後留低。花仲頗為新鮮，應該俾人丟棄冇耐。
我畀咗紮花嘉欣，然後以木橋為背景同佢影相。嘉欣面上出現咗難得一見嘅燦爛笑容。我即刻影低。因為我知道呢個笑容唔係我做啲咩或者講啲咩就會理所當然咁出現。
我地由鹹田灣行上大浪坳，由大浪坳行去赤徑，最後喺北潭凹搭車出返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