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假期裏,他還是每天上早上上班,很晚才回家。到家也是馬上倒頭大睡。唯一的變化是每天都有發短訊聯繫。一直到倒數前一天,他就沒有再回覆我了。我沒有見到他,所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情其實很焦急,但又怕追問他會顯得我很煩,晚上怕錯過了他的短訊所以也拿著手機睡。可是還是一直等不到回覆。

離倒數前還有兩個小時。我拿著電話發呆。

「咯、咯、咯。」

我馬上跳下床開門。

他拿著膠袋站在我眼前。可是我笑不出來。我盯著他佈滿血絲的眼睛,黑黑的黑眼圈,眼角還有乾掉的淚痕。看著他勉強的微笑,我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食完飯後我們邊看動漫邊等著倒數。

「借我靠一下吧,今天打工好累呀!」

他用工作做借口,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我下意識稍微挺直了身體。從電腦屏幕反射中看到他閉上了眼睛。其實我也沒有在看,心裏一直想著那天沈姑娘的話。他疲憊的臉讓我很擔心。

「嘭、嘭、嘭⋯⋯」

我們兩人都從地板上站起來看著煙花在夜空中華麗地綻開再隨風消散。



「新年快樂。」

他笑著對我說,瞳孔裏是無盡的悲傷。我沒有回答他。我把燈關上。無止境的黑暗裹我閉上雙眼。

「你在幹嘛?」

范宥言走過來扶著我。

「哭吧,我看不見。」



他沒說話。我聽著煙花的綻放的聲音,扶著牆坐下來。坐下來後,他才鬆開我的手,腳步聲告訴我他在我對面。一直等到煙花結束後,我才鼓起勇氣打破房間的沉默。訴說著那不堪回首的經歷。

「中五那年我跟一個學長交往。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我死纏爛打了整整兩個月,他才答應和我交往。我們交往了半年不到就分手了,應該說我被甩了。交往的半年裏傻的都看得出來出這是一個段不對等的戀愛。我總是熱臉貼他冷屁股,可是我還是愛他愛得死心塌地,還把第一次給了他。」

「你在聽嗎?」

他一直沒說話,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了。

「嗯。」

我深呼吸,繼續說下去

「然後那天他生日,他在家裏開派對。因為他總是說我沒有女人味,所以為了給他驚喜,我穿著那天你從在我衣櫥翻出來的裙子和高跟鞋去見他。結果看到他正抱著我最好的朋友在激吻。我嚇得拔腿就跑,更可悲的是沒有一個人追上來。」

眼淚一直停不下來。我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范宥言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隔天回到學校,他們兩人都對我視若無睹。放學的時候,我約了男生在外面見面。我問他是不是不打算跟我道歉,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我停頓了一下再繼續。

「他說你笨能怪我嗎?」

我說出來後才發現自己是多麼的可笑。

「那時候我很傷心,卻沒想到悲劇才剛開始。他們為了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把我抹黑成一個搶朋友男朋友的蕩婦。每天上學都是冷嘲熱諷,多難聽的話我都聽過了。後來我變成同學欺負的目標。坐位會突然憑空消失,體育課的衣服被剪破,有一次我還被推下游泳池,上來後被一群男生圍著拍照。」

「再後來,慢慢地習慣後,他們好像覺得我的反應太無聊,就把我拖到洗手間裏,幫我拍了很多噁心的照片。照片被傳到老師那裏後,他們要求見我家長。差不多兩個月沒見到面的媽媽,一見面就給我一巴掌。那天後,我就搬來這裏了。」

一口氣說完的我,像是把回憶再經歷一遍,最後哭成了淚人。



「為什麼要告訴我?」

沉默後他第一次說話。我收起眼淚帶著沙啞的聲音。

「我難過的時候不敢跟別人說,因為覺得他們都不懂。所以想說把我的事告訴你,你可能就不會覺得那麼孤單......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自己一個在難過,或許我沒辦法幫到你,可是至少我懂那種煎熬的心情......」

把心裏的都挖出來後他沒有回答我,這讓我覺更難堪。

「對不起,我不是很會安慰別......」

臉上空氣突然變得有點悶熱,我能感覺到他鼻子呼出的空氣和臉上的溫度。鼻子若有若無地碰到了什麼,他的臉好像離我很近,我張開眼睛可是還只有一遍漆黑。心臟直在狂跳。

我退到牆邊,屏住呼吸。我試探著把手伸出去,抓住到的只空氣。

「他們也太笨了吧,你可是和耶穌同一天出生的女生,說不定是神派下來的天使呢,我可是巴不得地你棒在手心裏。」



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安慰著我。

「明天還要上班,我先回去了,那個......謝謝。」

還沒有從慌亂之中回過神來,燈就「啪」一聲亮起了。門關起來後,我張開眼睛,眼前什麼都沒有。他剛剛幹了什麼?

結果最後他還是沒有告訴我他為什麼哭。新一年的開始,迎接我們的是逼在眉睫的截止日期。早起的我,一出門就碰見他。

「早安。」

他精神奕奕地向我打招呼。那天晚上後,我們沒有聯繫,不知道他過的怎麼樣。

「你還好嗎?」



「你該先擔心你自己吧,那天有人好像哭得比我還厲害呢。」

他嘻皮笑臉地對我說。

「好心無好報!」

我狠狠地踩了他一腳,裝作生氣走快了兩步。我鬆了一口氣,嘴角微微往上。

開學後的這兩週簡直就是地獄。每天從早上八到零晨三點往圖書館和家裏兩邊跑。為了活下來大家都保持著每三個小時一杯的咖啡的節奏。愛錢如命的范宥言沒有放棄兼職,所以他基本上每天都沒有睡上幾個小時。不知道是因為我把回憶說出來後心情輕鬆了還是因為在這逆境中每天見面的關係,我和大家都變得更親,除了范宥言,我也開始和其他組員說上話,雖然對話內容都離不開工作上的事,可是對於有「人類恐慌症」的我來說已經跨出了一大步。

回到家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休息,每天晚上都是食范宥言下班後買回來的外賣,平常的動漫配食,現在變成報告配飯。食完飯後,他也會留在我房間一起趕工。託這些做不完的工作,我們從鄰居變成了同居。他除了早上會回去梳洗以外,基本上都在我房間。每天早上睜開眼,他不是抱著電腦趴在地板就是趴在書桌前睡。到截止前兩天,房間到處都是外賣盒還有大量咖啡杯,桌面上鋪滿了紙和筆,衣服掛在每個房子的角落,情況慘不忍睹。

晚上準時九點,范宥言拿著外賣進來。

「地板都快騰不出位置坐下了。」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筋皮力盡地看著他。

「食完再繼續吧。」

他輕輕地拍拍我的頭。他疲憊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他的一個笑容比咖啡因更有提神工效。

食完飯後,我收拾著電腦還有需要用的文具和資料。本來正埋頭苦幹的范宥言抬頭看著我。

「現在這麼晚你還要去圖書館嗎?」

「不是,我們去你的房間再繼續吧,這裏位置都不夠.......」

未等我把話說完。他馬上慌張地拒絕。

「不行!」

我錯愕地看著他。他意識到自己不尋常的反後,眼神一直在左右閃躲。

「我的房間也很亂!反正還有兩天就結束了!大不了我先幫你收拾一下房間。」

說完馬上就站起來收拾圾拉。

「哦⋯⋯好。」

我看著他的表情大概猜到房間裏藏著他上一次哭的原因,而他不希望我知道。雖然心裏很失落可是我沒有在追問。感謝龐大的工作量讓我很快就忘記了他房間的事。

最後一天的沖刺,我們一直忙到早上7點。下午兩點提交,我們約了十點在圖書館作最後整理。我比范宥言早點結束,把鬧鐘調到九點,連爬上床的力氣都沒就直接暈倒在地上。

鬧鐘似乎響了很久,我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十五分,我腰酸背痛地在地板上掙扎。看著像屍體一樣趴在地板上的他,實在難以想像他是怎麼堅持睡在地板上兩週。他睡很很熟,呼吸聲很重。看著他睡覺的樣子看得入神。想起這兩週的地獄式工作有他陪著,我不經意地露出微笑。

「范宥言,我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