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尋幽狂想曲: 第十二章 歸家
第十二章 歸家
戰爭已步入尾聲。
在蕭正身死的一刻，錦澤一方便馬上把消息宣佈於戰場，敵方聽得領導人已死，各人大受打擊，士氣自然大打折扣。
士氣的鬥爭輸了，敵方便陷於弱勢。不久，敵方紛紛投降。
戰爭終於宣告閉幕。
班老村尚生存的人，只剩三百多人。
錦澤巫師站出來道:「這次戰爭全因為蕭正的野心，被他唆使而犯錯的家人不必自責，其他人也不要怪罪他們，以往的一切既往不咎。可憐我們白白死傷了這些多兄弟姊妹，就連我們村中第一獵人藍沖也戰死。唉，但願類似事件從此不再發生。」
眾人都心中悲傷，沉默不語。
夜尋幽正擁著啕哭的藍蔚宜和藍結依，就連旁邊孫覓然也忍不住落淚，夜尋幽也想哭，但並沒有哭。
三天後，藍蔚宜和藍結依的心情也平伏了很多。
夜尋幽又再與孫覓然作伴去鎮魂。
夜尋幽一個接一個的把鎮魂藤插進洞中，孫覓然突然問:「幽哥，你說過你以前鎮魂是兩百次，現在為甚麼是四百次?」
夜尋幽隨口道:「之前的戰爭死了不少人，所以怨氣重了吧?」
孫覓然道:「那麼為甚麼以前只有兩百個黑洞，現在卻增至四百個?黑洞的下方究竟有著甚麼，只要把鎮魂藤插進去便能吸取怨氣?」
夜尋幽愕然，心道:「下面有甚麼?黑洞既然會從兩百個增至四百個，照計黑洞下方亦應有東西從兩百個增加到四百個。是甚麼?究竟是甚麼?」
孫覓然又道:「會不會鎮魂這件事跟皇鷹村這麼恨錦澤巫師有關?」
夜尋幽心中一震，一言驚醒夢中人。
夜尋幽道:「我們挖開來看。」
二人忙用刀挖開泥土。
直到泥土隱隱現出一點褐色。二人又忙把週遭的泥土挖去，二人卻愈挖愈是心驚。
直到泥土終於挖光，現出泥土下的東西，也許不該說是東西，因為現出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二人頓感頭皮一麻，駭然對視。
夜尋幽只覺腦海一片混亂。
孫覓然神色慘白道:「幽哥，你一直以來…」後面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夜尋幽心想:「我…我一直以來做的所謂鎮魂，原來是把鎮魂藤插進人的身體。」他又想起蕭方只被鎮魂藤輕輕一劃，便已如此痛苦，他鎮魂時可是把鎮魂藤插進這些人的身體三秒。
「那麼，這半年來，我豈不是殺了…」他愈想愈可怕。
夜尋幽吞嚥一口唾沫，道:「錦澤為甚麼要這麼做?」
孫覓然臉色仍然慘白，搖頭作答。
此時，只聽一人道:「終於被你發現了，小幽。」
孫夜二人忙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錦澤。
夜尋幽再不能冷靜，衝口問:「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錦澤道:「現在離大功告成只欠最後一步，我也不妨告訴你。你知否我是甚麼人?」
夜尋幽強忍怒氣道:「你是班老村的巫師，班老村的領導人物。」
錦澤搖頭微笑道:「不，我乃明末出生的明朝人。」
孫覓然不禁脫口道:「怎麼可能，這麼說你不就已經三百多歲了?」
錦澤道:「三百多，沒錯，已經過了三百多年。如今清朝的境況如何?」
夜尋幽愕然道:「清朝?清朝一百年前已滅亡了。」
錦澤訝然問道:「甚麼?已滅亡?莫非我大明重奪江山?」
夜尋幽啞然笑道:「甚麼江山，現在再沒有甚麼朝代，更沒有甚麼皇帝。」
錦澤一臉駭然，道:「沒有皇帝?一國豈可無君?」
孫覓然道:「現在的世界推行民主，雖然每人也難以擁有真正自由，但起碼不像以前般封建，事事受皇帝所操縱。」
錦澤道:「胡說!沒有國君的統領，一國如何能夠富強?就算現在外面再沒有朝代的存在，我就再創立一個朝代就可以，由我做皇帝，延續我大明不朽功業!哈哈，我的心血終究不會白費。」
夜尋幽道:「你憑甚麼再創立一個朝代?」
錦澤道:「就憑你。」夜尋幽一愣。錦澤又道:「你知否黑洞下的人是甚麼人?他們就是附近村子的人。」
夜尋幽和孫覓然此刻終於明瞭，為甚麼皇鷹村乃至其他村的人這麼恨錦澤。
錦澤又道:「你們一定很想知道，我是如何把這些運來班老村。這一百年來，我一直利用蠱蟲來威脅其他村的人，起初每月我命令他們十三條村，每月合共獻出三百個人給我，不然我便殺光他們。
「這進度實在太慢了，可是我又沒有辦法，班老村的人每天只殺十個人便捱不住，偏偏鎮魂藤一天只能由一個人使用。
「直到你來了，進度才加快。不知如何，小幽你這外來人竟能殺如此多人，亦半點事也沒有。要知道使用鎮魂藤吸取人的精氣，其戾氣纏身十分可怕，你卻竟能包容掉。雖然不知道原因，可是你來得正及時，為我的蠱作出莫大的貢獻。一百年來才吸取了三十六萬多人的精氣，你半年卻已能吸取四萬多人的精氣，你，更是上天賜予我創立朝代的最後一顆棋子。」
孫覓然道:「你為何要借他人之手來吸取精氣?最後一顆棋子又是甚麼意思?」
錦澤笑道:「嘿，你們沒有發覺戰爭時，我也沒有出手殺人嗎?要創立一個千秋萬載的朝代，怎能滿手鮮血，這必會影響朝代的氣運。你們可知道我為甚麼會把事情告訴你們?」
夜尋幽道:「因為你要殺我們，而死人不會再把事情說出去。」
錦澤道:「不，你不會死，你永遠會與我同在。你會成為我培養的蠱，有史以來最強的蠱，人蠱。」
夜尋幽又感驚訝，道:「你就是為了培養人蠱而犧牲這麼多人?」
錦澤油然道:「不是犧牲，他們都將成為大明千秋萬載的支柱。」又道:「你之所以是最後一顆棋子，正因為你殺了四萬多人，身上背負的怨氣和戾氣強得衝天，正正成為煉造人蠱的最佳人選。而我，正正憑你這人蠱，一統天下。」
孫夜二人只感覺此人實在是瘋了，瘋得可怕。
夜尋幽道:「人蠱?能有多強?能不能使世界七十億人毫無還擊之力?你可知道，現在的世界有種東西叫核子武器，威力大得隨時可毀滅世界?你再厲害，把他們逼急了，把核子武器投下，整個地球也會消失，你又如何能夠千秋萬載?」
錦澤喝道:「不用胡說，怎會有此等武器!若真有此物，創造此物的人早已一統天下。哼，也不必欺瞞我，想我放棄把你煉成人蠱?不可能。」
孫夜二人心下嘆息，為錦澤感到可悲。
錦澤巫師高聲道:「陳總舵主，願你在天之靈，保祐我能重建我大明皇朝!」
然後他口中呢喃著一些不知明的話。
夜尋幽手上的鎮魂藤似對這些話起著反應，一絲絲紅氣湧出，慢慢形成紅霧。
紅霧圍繞著孫夜二人，二人身在其中，別無他法，只有逃跑。
可是，紅霧始終如影隨形，最後一舉湧到夜尋幽身上。夜尋幽身體全然不能動彈，眼睜睜看著紅霧紛紛湧往自己身上，偏又沒半點辦法。
孫覓然只能驚愕地看著夜尋幽。
然後，又再生異變。
紅霧統統散開，然後湧向錦澤。
錦澤駭然道:「怎麼會這樣!」紅霧紛紛湧進錦澤體內，這次紅霧再沒有散開，而是隨著紅霧的侵入，錦澤的表情變得更痛苦猙獰。
孫夜二人也問:「怎麼會這樣?」
錦澤終於攤倒在地，感覺再不像是一個人。孫夜二人只感覺到錦澤給人的感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股可怕的精氣集成體。
孫夜二人一直提防著錦澤會猛然起身，但此事卻沒有發生。
因此二人步近，察看錦澤。
錦澤眼睛仍舊張開，身體卻僵硬得不能動彈。
夜尋幽道:「怎麼會這樣?」孫覓然搖頭道:「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現在自食其果。」又問:「現在，怎麼處理他?」
夜尋幽略一皺眉，道:「他現在的情況，是過多的精氣聚集而成吧?難保他不會慢慢變成人蠱，用鎮魂藤吸走他身上的怨氣，怎麼樣?」
孫覓然道:「這算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於是夜尋幽把鎮魂藤插進錦澤的手臂，一絲絲紅氣急速湧進鎮魂藤，一直待得一個多小時，鎮魂藤才把紅氣吸收完畢。
夜尋幽呼出一口氣道:「總算完成了。」孫覓然蹲下去查看錦澤的情況，觸及他身體時，已感覺一陣冰冷僵硬，道:「他死了。」
夜尋幽訝道:「死了?我明明插進的是他的手臂，啊，鎮魂藤不只把原本於鎮魂藤中的精氣吸走，連錦澤自身的精氣也吸走了。」
孫覓然道:「想必是這樣。唉，他死了也是種解脫，像剛才般一直不能動彈豈不是生不如死?」
夜尋幽道:「唉，他殺了這麼多人，落得這下場也是活該。可憐眾多純樸的人淪為他野心的犧牲品。還有，他死了，尚留下很多謎團。」
孫覓然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何必再追究?」
二人回到村民聚集的地方，把一切的事情告訴他們，村民們當然不信。
二人把他們帶到錦澤所在之處，又與他們一起挖開泥土，露出一個又一個的人。
他們終於相信。
「想不到，這些年來，我們只是被他利用。他竟然是個這樣的人…」
「錦澤，枉我們對你忠心一片!你一定會下地獄的!」
夜尋幽安慰道:「現在知道也不算遲，從現在起，你們就可以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一個村民喝道:「都是你們的錯!」
夜尋幽一愣，道:「我們的錯?」
那人又道:「如果不是你們把真相說出來，我們一輩子都不知，自然可以快樂的生活。現在知道了，難道我們能當沒有這回事發生過嗎?我們今生也會活在錦澤此人的陰影之下!」
夜尋幽心中一震，心想:「我們一輩子都不知，自然可以快樂的生活。沒錯，知道了反而會不快樂，無知有甚麼不好?我又何必把事情揭穿?」
夜尋幽頹然道:「沒錯，是我們的錯。可是，現在先把人都挖出來救醒再算吧。」
於是眾人又繼續把人挖出來，以水救醒。到得挖到後來，夜尋幽竟然挖到一些他認識的人，是皇鷹村的人。
再來，他竟然挖到趙欣。
夜尋幽以水把她救醒，趙欣眼中充滿訝然之色，道:「夜尋幽?我怎會…」
夜尋幽把一切始末都告訴她。
趙欣聽得一臉悲悽，流淚道:「原來我們皇鷹村這麼多條人命，只是錦澤完成他野心的工具。」又苦笑道:「這次你做的，足以抵消我幫你的三次，謝謝你。」
夜尋幽略一苦笑，搖頭不語。
又把所有人救出，把事情再說清楚，從此班老村與其他各村的人，再不存在任何仇恨。
有人寧願一世不知真相，有人卻慶幸以後能過安樂的日子。
孫夜二人尋到錦澤的小屋，他們到處尋找，終於找到他們企圖想找的東西，地圖，指引他們歸家之路的地圖。
原來這眾多村子聚居的地方，竟然存在於當天火車脫軌的河下。
二人決定明天一早便離開。
夜尋幽與藍結依在營帳中。
夜尋幽道:「結依，妳跟妳媽媽要隨我走嗎?」
藍結依黯然搖頭道:「我現在還不能走，一切來得太突然。也許有一天，我做好準備，會離開這裡去找你。」
夜尋幽道:「我會等妳。」
藍結依笑道:「你可不准喜歡別的女孩，知道嗎?」
夜尋幽道:「當然。」然後給了藍結依一吻，深深的一吻。
二人的唇分開，藍結依微笑道:「你知道嗎?我對你下了情蠱，只要你變心你就會死。」
夜尋幽一愣，然後微微一笑。他認為是真是假也好，自己也有自信不變心。
這天晚上，夜尋幽腦海思潮起伏，終於睡著。
睡著後，彷彿有把聲音跟自己說話。
「夜尋幽，你有很多問題嗎?」
夜尋幽道:「你是誰?」
「我?我是當初你在草原放走的蠱，殺大熊救你的蠱，還有免得你落得錦澤般收場的蠱。」
夜尋幽訝然問:「你的意思是我不被變成人蠱，是你救了我?還有原來蠱能說話?」
「一般來說，蠱並不能說話。可是我是獨行蠱，死前才能跟人說話。至於你當時之所不會變成人蠱，是因為我一直藏在你的身體內，煉蠱必須同類，鎮魂石當中的是人的精氣，自然要人來煉成，可是由於有了我的存在，這人蠱就不能煉成，而是反噬至錦澤那小子身上。」
夜尋幽問:「你叫錦澤做小子?」
「嘿，當然是小子。我比他大幾百年，而我的主人是他的師父。錦澤這小子原本挺老實，可是這百年來一直濫殺無辜，我卻礙於與主人的契約，不能對他下手。直至你來了，我就想可借你之手制止他。」
夜尋幽道:「那麼你為其麼不早點把事情告訴我，好早點制止他?」
「都說了我死前才能跟人說話，要跟人說話必須付出我的生命。我早點跟你說，然後我死了，你又能做甚麼?」
夜尋幽默然。
「其實，錦澤借助他人之手來完成人蠱，本來就不可能成功，只會令這麼多條人命白白死去。凡是煉蠱，必須同類互相殘殺，對最後吸收亡魂的怨氣和戾氣。而他煉人蠱，則是以他人之手殺人，戾氣都纏繞到殺人者身上，可是亡魂的怨氣都去到錦澤的身上。」
「對了，你知否我為何不惜付出生命來與你說話?」
夜尋幽道:「你活得厭了?」
「哈哈，這也算得上是一個原因。可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提醒你，此事還未完。人蠱並不是錦澤提出的，而是由我主人的大弟子，木闔提出的，當時我的主人卻狠狠責罵他一頓，吩咐他以後不准再提。木闔此人野心很大又小氣，唯恐天下不亂，相信錦澤是被他所利用。這次你破壞了他的陰謀，恐怕他不會放過你。其實，你早已見過他，你可知他是誰?」
夜尋幽搖頭。
「他就是與你擊掌的黃大叔。」
夜尋幽一震，想起那頗有福相的中年人。
「這些年來，他一直化身不同的人，卻沒有人發現。只有我一直留意他，但現在他到了哪裡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已不在班老村。」
「你好自為之，善良的青年。」
然後夜尋幽便繼續沉睡，直到早上再起床，彷彿作了一場夢，一切都像一場夢。
「尋幽，你好好保重。」藍結依道。
夜尋幽一笑道:「妳也保重，結依。」
二人又依依不捨的一擁，然後孫夜二人跳進河中。
他們隨著河流，一直飄流，直到一個漩渦像抽水馬桶般抽走他們，他們再醒來時已在一條河邊。
二人依著地圖走，他們終於見到當天火車脫軌的路軌，重回到他們熟悉的世界。
二人相視一笑，都感到這次旅行太久了。
二人七月離家，現今都快三月了。
夜尋幽突然道:「孫表弟，你想到為甚麼我這外來人能用鎮魂藤每天吸取四百人的精氣仍舊坦然，而班老村的人每天只十個便捱不住嗎?」
孫覓然搖頭。
夜尋幽咧嘴一笑，道:「你覺得班老村的人跟我們這些城市人有甚麼分別?」
孫覓然道:「我們心思比較複雜，他們比較單純?」
夜尋幽道:「這固然是，可是我有個想法，會不會是城市人早就滿身戾氣與怨氣?」
孫覓然道:「從哪裡來?」
夜尋幽苦笑道:「地球。」
孫覓然恍然道:「有道理，他們順應自然而生，而我們…」隨即也苦笑。
夜尋幽搭著孫覓然的肩頭，笑道:「我們回家吧。」
孫覓然笑道:「我們這次又做一回不孝子了。」
夜尋幽笑道:「這次我被他們打死了，你記得替我孝順我的爸爸媽媽。」
孫覓然瞪著夜尋幽道:「我們共同進退。」
二人相視大笑，攜手邁步，結束貴州的旅程，踏上歸家的旅程。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