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暄一下短篇: 愚公移山
「余Autie,阿功又走去揼石仔呀?」
「係呀,你搵佢有事?」
「冇,想搵佢出去飲杯野啫。」
阿功係我兒時好友,由細到大有機一齊打、有女一齊溝。
讀完書之後,因為大家都唔係讀書材料,所以冇再升讀大學。試過一齊搵啲濕鳩課程讀、又一齊做過兼職,總之凡事共同進退,咁就hea咗幾年。
大約半年前,阿功同佢前女友去咗轉旅行返嚟就分咗手,然後成個人變哂,叫親佢去玩去飲野都話好攰no show,好似變咗個毒男咁款。
最初我以為佢只係受唔住感情創傷需要冷靜一下都冇煩佢,但冇幾耐之後覺得佢越來越唔對路,我終於忍唔住要問清楚佢。
以我同佢嘅交情,都要從佢老母口中先知道佢最近搞緊乜,個心當時真係好悒,但當伯母話我知佢走咗去做地盤,仲要搏哂命日日連做十幾個鐘,我心中嗰份困惑同好奇已經蓋過哂其他情緒,佢究竟發生乜事。
因為佢前女友比壓力佢?但佢哋都分咗手啦,仲咁搏為乜?唔通想搵多啲錢追返佢?抑或佢比啲韓劇嘅分手浪漫主義影響咗條三叉神經所以shot咗?但據我所知佢同條女一齊都唔會陪佢睇韓劇,同埋佢講過覺得呢條女並唔係真命天女,鍾意極有限。
咁究竟係咩解究?
唔通,佢欠咗好多卡數?
一個人就算幾搏命,都冇可能一星期做足七日,我決定喺佢休息嗰日搵機會問清楚佢。
嗰日佢冇再拒絕我嘅邀約,我哋一齊去返之前經常飲嘢嗰間Bar傾計,我同佢講野唔駛轉彎抹角,一開波就入正題:
「你呢排究竟搞咩呀?成個人變哂咁嘅,分手真係咁hurt咩?」
「你覺得我真係會為咗阿欣而改變?」阿功笑住咁答。
「就係覺得唔會先奇怪囉。」
「其實唔關阿欣事,我哋去旅行之前已經相處得唔好,分手係遲早嘅事。」
「咁究竟發生咩事?」
突然間,阿功個表情變得好嚴肅,好似《無間道》入面劉華喺天台啤住偉仔嗰陣咁:「韓,你有冇諗過咩叫成功?」
「咩料呀大佬?channel轉得咁快真係接你唔住喎⋯⋯我哋之前成日都講㗎啦,李嘉誠、朱克伯格嗰啲咪叫成功囉,但今時今日喺呢個社會做唔到㗎喎。」
年輕人,總會思考將來,亦會憧憬成功。我同阿功細個嗰陣都有幻想過自己長大想做啲乜。
但隨住年紀漸長,作為香港呢一代年輕人,我不得不承認我變得越來越冇呢個膽量;將來,我諗都唔敢諗。
「做唔到,就坐喺度等死?」阿功用一種我從來冇見過嘅眼神望住我,向我提出呢個問題。
然後,佢放低酒杯,慢慢講出我最想知嘅答案:「半年前,我同阿欣去咗日本旅行,期間我哋幫襯咗一間拉麵店,由於我哋好晏先去到,所以我哋差不多係最後一枱客人。」
「我哋唔覺意帶咗啲之前買嘅野食入埋拉麵店度食,雖然語言不通,但從店員嘅表情我哋發覺到唔妥,為免老闆會將我哋打成『香港之恥』再放上網,我哋即刻向對方示意道歉,盡量化解誤會。期間我哋發現,店內其中一個店員原來係香港人,喺佢嘅幫助下我哋先冇比老闆將單野放上網比人圍插。」
「之後我哋同嗰位香港人店員繼續傾計,不過比你估一百次都估唔到,原來佢喺香港有幾層樓同兩個舖位收緊租,基本上打跛對腳下半世都唔駛憂⋯⋯」
我忍唔住即刻問:「咁佢仲走去日本學做拉麵托咩?前世未辛苦過?」
「哈,我都係咁問佢。」阿功笑住答,然後繼續講:「不過佢就話,佢唔係前世未辛苦過,而係前半生都好辛苦。佢已經53歲,佢後生個年代唔係咁多人有機會讀大學,只能做啲辛苦工,好辛苦先儲到第一桶金。跟住學投資,然後炒樓、炒舖,加上有啲運,炒到手揸幾層樓同幾個舖位,之前已經賣咗啲,剩返嗰啲用嚟養老同留比啲仔女。」
「跟住佢亦例牌向我同阿欣分享佢嘅成功之道,佢話佢就好似一個推住一個又重又大嘅鉛球上山嘅人一樣,只要不斷努力推,終有一日可以將個鉛球推到山頂⋯⋯」
聽到呢度,我火都嚟:「挑,就係佢哋將啲鉛球推哂上山頂,然後就話我哋唔肯努力推,怕捱苦⋯⋯大佬,山頂堆埋咁多鉛球,我點推呀?不單止推唔郁,成堆鉛球碌返轉頭咪壓鳩死我?黐Q線⋯⋯」
聽到我嘅回答,阿功即刻笑住口拎起酒杯示意同我碰杯:「我當時都係咁講,不過冇你咁寸嘴。」
「咁係吖嘛,時代唔同哂仲用佢嗰套加落我哋身上,啲老嘢真係唔化。」講完我都要飲啖酒下下火。
「我當時都係咁諗,不過,」阿功飲咗啖酒後放低酒杯繼續講:「佢根住講嘅嘢先係重點⋯⋯」
『我唔係要你哋學我,始終我哋成長喺不同嘅時代,適合我嘅成功之道,未必代表適合你哋,我都係咁教我啲仔女;所以,出面嗰啲所謂成功之道,你當食花生睇表演就算,唔需要太認真。』
『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哋可以明白,無論咩時代都好,成功嘅法則只有一個,就係即使我推唔到個鉛球上山,甚至個鉛球會䟿返轉頭壓倒自己都好,都唔好放棄,企返起身拍拍身上嘅灰塵再推過,就算最後唔會成功,起碼有試過、有努力過,總好過坐喺度剩係望住個鉛球,前面有啲乜都睇唔到、有咩唔同嘅景色都唔知道⋯⋯』
『呢個亦係我呢個年紀都決定嚟日本從頭開始學做拉麵嘅原因,我知道我唔駛做都唔憂會餓死,但用返你哋嘅說話方式,做人唔可以太離地。我而家擁有嘅一切係香港呢個地方比我,就算我幾努力都好,如果生喺非洲我一定唔會有今日,所以我做唔出喺香港賺到少少錢然後就甘於做既得利益者過世,可能你哋眼中好多香港嘅老一輩係咁,但起碼我唔係。』
『日本人對不同事物嘅尊重同態度,其實同我𡚒鬥時嘅香港好相似,我相信呢個亦係當時香港點解咁流行日本文化嘅其中一個原因。近呢十幾年香港人好似忘記咗太多嘢,我想搵返嗰種感覺,所以我決定過嚟日本重新學習呢種精神,然後帶返去香港,希望可以令香港人重新記起屬於香港嘅精神。』
『如果你哋覺得面前嗰座山已經有好多鉛球堆咗喺山頂,唔想再跟風玩落去,可以去搵座新嘅山推你哋自己嘅鉛球,甚至乎你哋夠瘋狂大膽的話,剷平座山重新嚟過都重得,你哋有冇咁嘅決心同毅力?不過無論點都好,坐喺度唔會改變到世界,反而個世界比其他人改變咗你只會坐喺度被淘汰⋯⋯自己執生啦。』
講到呢度可能有啲口乾,阿功停咗落嚟,飲咗啖酒,我自己亦好似需要啲時間消化一下頭先嗰番說話,默默地拎起酒杯,靜靜地飲咗啖酒,等待阿功繼續將佢嘅故事講埋落去。
「嗰晚返到酒店,阿欣不斷同我講覺得個大叔好傻,咁有錢都唔喺香港享受,反而仲長途跋涉去到第二個地方死捱爛捱,仲話如果係佢就會調轉頭喺日本買間屋當度假別墅等等⋯⋯」
「嗰晚我成晚都訓唔著,諗咗好多嘢,同埋嗰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同身邊呢個女人真係無辦法再溝通,於是我做咗一個決定。返到香港冇耐我就向佢提出分手;然後,我亦決定去地盤邊做邊學,試下重新搵自己嘅方向⋯⋯」
「點解揀地盤呢啲咁危險同辛苦嘅工?冇其他選擇咩?」我唔明點解佢會有咁嘅決定。
「選擇地盤係因為香港最值錢係樓,我好想知道呢個城市啲樓係點起,最重要係想知道香港人花一生心血去拼搏嘅一層樓到底真正面目係點。」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即使愚公要移山,都要知道座山係咩構造先容易入手嘛⋯⋯」
聽到阿功咁講,我個心當堂離一離:「你話⋯⋯你要愚公移山?」
阿功依然好平靜咁答我:「嗰個大叔講得啱,我唔想跟風玩一個已經比人玩到爛嘅遊戲,只有抱住愚公移山嘅精神先有出路,而要訓練自己嘅決心同毅力去剷平呢座山,我由日本返到香港嗰刻開始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呢一刻,我終於明白點解阿功成個人會唔同哂,面對住眼前嘅佢,我嘅心情變得好複雜。我覺得佢有啲陌生,但又覺得佢有咁嘅志向令我身為佢朋友都覺得有啲自豪,同時亦覺得佢嘅諗法太瘋狂⋯⋯愚公移山,真係有可能咩?
「你唔試過點知?馬拉松都係一步一腳印咁跑出嚟。可能我呢代做唔到,但我已經決定將呢個諗法傳比下一代,然後佢又會教佢嘅下一代,終有一日我嘅諗法一定會變成事實,因為呢個世界冇野係永恆不變,除非我哋個個都做哂花生友默許佢不變。」
呢一刻,我不得不承認阿功嘅說話就好似邪教教主一樣洗緊我腦,更恐怖嘅係,我發現我唔介意比佢洗腦。
我哋一齊由細玩到大,我唔相信佢會害我;更何況,佢只係向我示範緊一個積極嘅人生態度,我何必要有提防之心;抑或,只係我過慣咗得過且過、安於現狀嘅生活,我會覺得驚只係怕改變?
「你又有咩諗法?我哋都hea咗咁耐,都係時候要做返啲野。」阿功一臉關切咁問我,我更加覺得冇識錯呢個朋友。
嗰晚返屋企嘅路上,我不斷回想從阿功身上聽到嘅故事,同埋佢最後問我嘅嗰個問題;然後,亦暗暗下咗一個決定。
返到屋企,我打開Facebook,註冊咗一個新專頁;跟住,開始寫我希望可以為世界帶來一丁點改變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