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他付出再多在她的生命裡也只是過客,倒不如努力活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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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內,阿添駕著他最愛的跑車在靜夜裡飛馳。他應該開心,卻始終覺得有什麼在後面追趕他。他望向倒後鏡,但見遼闊的高速公路上一輛汽車也沒有,世界彷彿只有他和無法說明的那點什麼。車子愈駛愈快,好像漸漸不由他控制。他回頭發現車內多了個想爬向他的長髮女人,幸好她似乎被安全帶纏住。然而他身旁,車窗外,全都是她。他看不見她,她們的臉,她們好像沒有臉,墨黑的長髮垂到臉上、肩上、白裙上……嚇得他直想跳出車外。
  望男有點被阿添的惡夢嚇倒。她直覺他夢裡的女人是她,直覺他的夢因為她的入侵而改變。她不自覺地退後,夢界階梯立時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聲音。若不是老人的力量的話,她可能又要掉下去。
  是昨夜幾乎一夜沒睡的關係嗎?還是她還在害怕那把聲音?這夜的階梯特別脆弱。照這情況看來,她應該收手,但她想到只要有圓球在她便不會掉下去,便覺得可以把握機會……把握機會……突然腦海傳來一陣刺痛,她尤如無法控制自己那樣退出夢界。
  她發誓她睜眼的一瞬看見床邊有團白色影子。




  因為影子已經消失,因為太害怕,因為媽媽就在隔壁房間,她沒有叫出聲音,只抖顫著手打電話給阮德勤。
  「望男。」
  聲音在電話接通時出現。望男連忙關上電話問:「誰?」
  「爸。」
  「你……」她掉下淚來。
  「別怕,我不會害你,我在你的意識裡。」
  她嚥下唾沫,確定這是她的爸爸的聲音無誤,「我不明白。」
  「救我。」
  「怎麼救?」
  聲音又消失了。多個疑惑湧上她的腦海,她迫自己思索那會否只是懷念爸爸而衍生的幻覺,而如果那不是幻聽,會是什麼?存在她的意識裡是什麼意思?他死了嗎?還是,他是她想像出來的存在?不對,這和幻聽有什麼差別?




  她不能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因為就算告訴他們,他們也只會當她是神經病。而且,她知道『爸爸』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沒有原因,她就是知道。於是她躺下來,平伏心情,張著眼睛耐心地等,奈何等至天亮『爸爸』也沒有再出現。
 
  看著望男突然退出夢界,老人選擇視若無睹。從接觸她到她擁有圓球,她清醒了不少,但他感到有些事情在改變。他開始寧可她精神出現問題也不要她變質。
  擁有異能的人都注定這樣嗎?還是因為她是那人的女兒?
  他決定給予她空間,等她因為受不了精神壓力而退縮,又或者因為想要多點力量來控制這異能而答應他提出的交易,甚或闖出小禍,以致他狠下心腸刪掉她的記憶 — 這是他最不希望看見的結果,卻是最乾手淨腳的結果。畢竟他們要找到望男的爸爸是早晚的事;他在她發現她媽媽封存的氣泡之後已徹底消滅那個氣泡,並撒下多種『放下』的原料;就算他不做什麼,望男爸爸的有錢太太亦已和她原該珍惜的戀人復合。所以,若他肯清除望男記憶的話,所有人,包括望男也會嚐到該嚐的惡果,被牽涉的人也自自然然會返回正軌。
  多堂皇冠冕的藉口。他心知是他感情用事胡亂干擾望男的人生她才會變質。他幾乎想像到魔鬼在譏笑他,笑他這個過氣神仙在無形中幫助他們。
  胃又痛了。他拿出鎖在櫃子裡面的陳年花雕,出發去找他發誓不見的人。不,她轉世了,如今只是個嬌媚的『啤酒妹』。
 
  在那條快要拆掉重建的小巷子內,有一間過了半夜但仍然燈光通明的食店,裡面聚集了不少夜班後和三五知己填肚子的客人。阿鳳一邊拿著半打啤酒在他們之間俐落地穿梭,一邊會笑著避開對她毛手毛腳的客人。老人氣炸了肺,幾乎想過去修理他們一頓,但他忍耐下來。因為他答應過不再干涉她的人生。就在她同樣叫作阿鳳的那一世,他為她化作老頭子,盡力挽救她丈夫的那一世之後,她說,她多次輪迴就是要學懂愛,他愈想幫她便愈幫不了她。她說,他們沒有緣份,他付出再多在她的生命裡也只是過客,倒不如努力活好自己。
  最後這句話深深地傷透了他的心。他忘了他怎樣答應她的要求,只記得自己回到家裡,看著鏡子,因為傷心和不捨而哭斷腸,最後決定保留這張臉來記住她的話 - 他付出再多在她的生命裡也只是過客。




  對望男而言也是這樣。不用查明他就知道,那個叫周志樂的男人對她而言也只是個過客。他們二人是同病相憐,所以他更應幫她……一切還得看她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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