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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美決定告訴妻子蘇菲亞。他到十五層B區的醫護部找她。森美告訴她積克離開了地下城，他要立即動身去找積克。如他所料，蘇菲亞嚷著要一同前去。他拖著她來到歡喜老師的約定地點，第九層，校園A區的第二號升降機前。老師已在那裡等候，一頭銀髮相當醒目，手提著一個背包。地下城是個垂直圓柱體，所有人都是靠浮磁升降機上下移動。進入升降機，老師說要到二十五層，升降機隨即下降。森美疑惑老師怎麼他們會向下走而不是往上去。地下城二十一層至三十層全屬機械部門，除了在那裡工作的人，其他人平常不會到那些樓層。

時間是九時左右。

蘇菲亞緊緊握著森美的手，他知道她與自己一樣，除了緊張還帶著一絲興奮。

「你們大概在想，為什麼我們會到中央空調設備那一層。」老師似乎想舒緩緊張的氣氛。「你們清楚了解地下城每一層的功能嗎？」

「當然知道。一至九層是社區、十至十五層是工作場所、十六至二十層就是居住地方、往下便是機器與研究開發部。」蘇菲亞說。自與森美結婚後，她便參與他們的聚會，與老師變得親密起來。





「這只是認知而已，你們從未到過每一層吧。不屬於自己的地方便不會亂闖，所以你們知道所有樓層的用途，卻未曾親身到過。」

森美與蘇菲亞面面相覷。「若果我們亂走的話，這對管理人員來說很麻煩吧，另外其他人可能會模仿呀，那時便麻煩了。」森美說。他在人事管理部工作，立即朝這方向思考。

「對，這地方就是依靠每人自律，安分守己，才能維持下去。」升降機門打開，老師走在前頭。一如其他樓層，每層高三米，光亮整潔，地板與牆均髹上白色。他們經過寬大的迴廊，兩旁是用途不明的房間。老師年過七十，仍健步如飛，只走得比森美平時慢一點。森美適應她的步伐跟著她。

途中有人擦身而過，不過沒有理會他們。「積克告訴我他曾到過研究部，即是這裡。」老師說罷森美瞪大雙眼。「好奇，原本就是人類、或著說是動物的天性，這曾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原動力。有些人敵不過好奇心，可能犯上錯誤，但他們仍會嘗試。」老師沒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他們一眼。「不過，現在新人類已經不需要這些了，因為我們在這裡受到保護，受著一套有效率的模式過活，學得比任何時期都快，過得比任何時期都要安穩。」森美似察覺老師有弦外之音，不過沒有多問。

門自動打開，他們走到一角空置的地方。老師用手推開一道門，又經過一道迴廊。森美知道他們往外圍走去。燈光昏暗，牆上只有緊急光源，似乎只有少數人會經過這裡。一排排發出聲響的儀器就在兩旁，地面開始出現污漬，有些氣管滲出水滴。森美覺得才不過經過了兩扇門，這裡與外面相比已像兩個世界。





走到另一條走廊後，這裡甚至沒有燈光。老師從背包裡拿出電筒，給森美蘇菲亞每人一個。這時森美注意到老師白衣手袖裡面似乎穿著其他顏色的衣服。

「我們平時活動的地方其實只是地下城的一部分。那部分稱作樞紐，是一個三十層垂直圓筒狀，內有維持我們生活所需的空間，但其實我們生活上需要依賴更多，包括機械維護、水源、能源、食物供應、廢料處理等等，都藏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建在外環位置。外環部分只與樞紐的三至五層相連，不過我們不能從樞紐那裡過去，所以唯有走這條迂迴通道。」

「而外環有些地方連接地面，我們便從那裡離開地下城。」

「外環那些部門大部分由智能電腦操作負責，所以沒多少人到過。十多年前，那裡還是有一部分地方需要人手操控，那時仍有幾個管道與樞紐連接。現在改建後，樞紐已沒多少處連接外環供人通行。」

走到盡頭後有一金屬製僅一人寬的門。門上有斑駁的鏽跡。老師檢起地上一根突兀的鐵筆，試圖撬開但不成功。森美拿過鐵筆使力，門咯嚓一聲打開後，微弱的風從門縫吹進來。





他們來到一個豎井底部。

老師戴上透明面罩，分配每人一個。「好了，準備好了吧？去了便不能回頭。」老師露出認真的樣子。森美點頭。蘇菲亞有少許擔憂，不過決定跟隨森美，一同戴上面罩。

森美拿電筒照著上方，向上看仿如置身深井底下，看不清楚最高的地方，不過細看仍發現六七層高的地方有道門，沿牆有可供攀爬的凹槽。他可以爬上去，不過對老師來說便相當困難。老師從袋裡拿出一個噴勾裝置，上面有強力軟膠吸盤，軟膠能變形附在嶙峋的峭壁上。他從教學那裡得知這是攀山用的器具。他接過裝置射向最近門的凹槽附近，拉動一下，覺得穩固後按掣回收，一下子升到門附近。他以鐵筆打開這扇門，然後利用噴勾分別帶同老師與蘇菲亞上去。上面是另一個漆黑的空間。

他估計現在是九時半。他與妻子的工作單位其他人也許差不多會尋找他們。一小時後管理部門將會知道他們幾個人失蹤。所以他們仍有一個半小時時間。

森美計算這層應該是對應著樞紐八至十層。門外是道無人走廊，空氣中的混濁粒子透過光源精晰可見。老師快步通過走廊，打開一扇門。此時門外終於明亮起來。切割裝嵌的機械聲始起彼落。有些機器人忙著維修更大型的機械人。他們在社區曾見過的人偶機械人正站在平地中央，小型機械人在旁忙著維修。在另一邊他看到比人偶機械人大得多的機械人，高約五米。他從沒見過那型號。

「好了，跟著來喔，不要被發現。」老師悄聲說。他們靠著牆，彎下身走到另一扇門前，進去又是一遍黑暗。他們找到空調風口，以噴勾協助在風口裡向上攀爬，進入機器房。森美瞄到房間裡堆疊著像多年沒用的機器。因為曾有人需要到工場工作，所以需要氧氣，現在只有機械人進出那裡所以風口已棄置不管。

「現在我們究竟去哪裡？」森美終於忍不住問。

「巴比倫還有一個地方，你們不曾聽過。那是最早期、第一個巴比倫的基地，只有三層，連接著現在的巴比倫的外環北邊。當然現在已經荒廢。我們身處的空調設備房是連接這兩個地方的唯一管道。」老師說，指向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森美先走，以繩索束著蘇菲亞與老師，慢慢向前爬，管道大概往上五度傾斜，需要手腳並用。





森美感覺像爬行了二三百米的距離。他們爬過空調通風口後，來到一個幽暗空間。森美打開電筒，空氣中透著濃厚的粒子，四周雜亂不堪，廢物棄置一地。老師在牆上摸著，然後拉開一道閘。「還好，我記性不錯，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老師，妳曾出走過嗎？」

「嗯。」老師沒有回頭向前走著。

「原來老師也曾反叛過啊。」蘇菲亞說。

「當時為了探望一個人。」雖然老師悄悄地說，但還是傳到森美耳中。

森美撫摸著牆壁，他在教學資料讀過，那是混凝土造出來的牆。老師領他們來到樓梯往上走，上方開始透出更強烈的光。森美來到盡頭，舉起頭頂的木板推到一旁。周遭沙土飛揚，他們從地洞裡走出，發覺像置身在一幢建築中，或勉強稱之為建築的廢墟中，因為那裡地板鋼筋外露，只有數根柱子殘留著。他們瞇起眼慢慢適應強光。

老師像回到過去，又像走出囚牢，來到外邊的世界。陽光照在臉上，猛烈得剌痛皮膚，但她知道那是真實的陽光。她拿出測量儀，確定空氣指標安全才脫下面罩。她祈求藏在對面建築物的汽車仍在那裡。





森美甫出來便感到周遭炎熱的氣溫，炙熱的感覺隨空氣吸入體內後蔓延全身。他跟著老師四下張望。他們置身在廢墟中央，像曾經有不少人住居過的樣子。蘇菲亞拖著他的手。有心愛的女孩在旁，他頓時安心過來。

老師轉頭露出笑臉，像小孩著大人看他的玩具般向他們招手。那就是懸浮汽車。她上車檢查一遍，慶幸機件正常，電池仍能運作。

老師脫掉白衣，露出裡面穿著的一件灰色、印有三片葉子圖案的長袖毛衣。

「我們現在離開地下城大概一公里的位置。」老師指向東邊方向說。森美想像不到原來已走了這麼遠。

森美望著廢墟中的建築。「地下城上方曾經是城市？」

「地下城剛開挖時，那些考古學者、技術人員、工人等都住在上方，興建出這地方。世界大戰爆發後，地下城被外界發現，然後不斷有人搬到這地方，擴充成這模樣，以為能受到地下城的保護，分享地下城的資源，但因為地下城經常受攻擊，波及他們，最後那些人無奈離開，只剩下這城市遺址。」

「那些人好可憐…」蘇菲亞說。

「地下城為什麼不幫助他們呢？」森美問，抹去額上的汗珠。





「地下城的資源僅足夠照顧城裡的人。剛剛好，不多也不少。況且外界的人根本無法適應地下城的模式過活。」

這時他們聽到什麼飛過的聲音，然後他們看到十六個機械人經過上空，向著西北方遠去。還好他們仍躲在建築物裡。森美認得那些機械人就是剛才的巨大型號，他有不好的預感。

懸浮汽車就像普通汽車，擁有四個輪子。老師指導過森美如何駕駛車子便坐在後座。「對了，你怎能得知積克在什麼地方？」老師之前問過森美，森美賣關子說他有辦法。

森美從口袋掏出一條白色約半吋寬的手帶。與他及蘇菲亞正戴在左手腕上的那條一模一樣。

「怎麼你多了一條？」蘇菲亞問。

「記得結婚時我們都會得到這條白色手帶，手帶會感知對方的身體狀況、位置，也能互相通訊，這用來幫助我們在何時候也得第一時間得知彼此的狀況。」

「那麼這條是誰的？」老師問。





「積克的父母。積克偷偷藏起，沒有隨父母一同火化，說是對父母的紀念。我到他的單位時，只找到一條放在平時的位置，於是我想他可能戴著另一條。」森美說。

「所以，積克可能預計我們會去找他。」老師和應。

森美輸入指示，手帶顯示一串數字及方向，對方正移動著，老師見森美看後眉頭深鎖。

「真的探測到了﹗太幸運了﹗」蘇菲亞呼叫。

也就是剛才機械人正前去的方向。森美的擔憂開始具體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