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五年一夢 - 我所知道的畢業事》

今日大學生涯最後一日上課,九半堂,我告訴自己,不要遲到,不要偷睡,但終究不爭氣,遲到了,睡著了,在最後一堂港大西化教育之Equality and Discrimination,教授一聲下課,五年一夢隨即告終,心中茫然,撰文一篇以記之。

我幼稚園與小學均屬「一條龍」制,故其時畢業,無半點離愁別緒。中學之時,縱我為人謙厚,恩師班主任卻常言:「賈子成日考第一,叻就叻喇,但係格衰。」,英文科老師則常稱我為「Arrogant賈子」,說我恃才傲物。放榜之日,人望高處,水向低流,班主任雖極力挽留,我卻與幾位成績較好的同學,像永不泊岸的浪子,跳上的士,往那間收分要求極高的預科書院,修讀心儀的中國文學科去,把對母校的感激之情,埋在心裡。

豈知到該預科書院,我因放蕩不羈,成績表上遲到連連,不獲一席學位。我像食神裡的谷德昭,一手拉著那個好像不吃人間煙火的文學老師,厚顏無恥地說:「我寫野好叻架,收我啦!」其實,那時我寫作之能不過爾爾,寫作功課,不是網上抄襲,就是無病呻吟,不曾想到日後會成為業餘小說家。

兩年就這樣過去。那日預科書院畢業,心中一片澄明,港大中大十拿九穩,並無絲毫不快之情,我拿著1A2B2C,在聯招A1填上港大Government and Laws,A2報了中大日本研究,一旦進不了港大,就去中大讀日文,彌補小時候玩超級任天堂,看不明日文的遺憾----我就是如此無聊。





豈知,那日清早,聯招放榜,電腦螢幕赫赫寫著Government and Laws,我高興得在家裡大叫,就這樣成了港大生。我想,如果當年陰差陽錯,入讀中大日研,寫《中大七不思議食女事件》,刪貝沙灣補習一節,記於天人合一亭,與聯合組媽含吹瀨啜的愛慾事,不知會否更遭人質疑《七不》之真偽。

入讀大學之初,我去了St Johns College的FNS Camp,初嚐傳統宿舍之浪漫與輕狂。古色古香的St Johns樓梯,掛著大小不一的燈籠,燈籠上寫著「練命」」、「三年一夢」、「搏盡無悔」等激勵人心之說話,那時我想,大學生活,該當如此,豈知我大學夢比一般人長,一造就造了五年。

或受鄧一君「香蕉成熟時」之影響,我對舍堂生活十分神往,甚或開學之初,往圖書館借閱Ricci Hall林祖輝大仙所著的《男生發酵宿舍》,要提早在精神上度過三年舍堂生活。

然而我膽小如鼠,St Johns致電來邀請面試,我卻怕傳統舍過於忙碌,於是失約了,反而因緣際會,入了另一間不比St Johns清閒的宿舍,像Marvin和Travis一樣,住了三個星期就退宿。那時候,我和室友都覺得舍堂生活很扭曲,穿著一式一樣的衣服,喊口號,dem cheer,對舍堂這個無形的圖騰膜拜不止,彷彿有透明的手,憑空創造一個共同目標,填補無所事事的大學生活,讓舍堂中人互相競爭。

退宿後很清閒,我努力讀書,做個求知識的好學生,第一年把每一頁Readings都翻閱。那時法律學院尚在KK Leung,Pigeon hole的 Readings像俄羅斯方塊不斷掉落,單是Legal System與Law and Society兩科,已教我吃不消。





為謀稻粱,我去了中學教英文,去貝沙灣私人補習,誤人子弟,賺些外快。我很自私,無法無私地愛上每個學生,反而我是個偏心的教畜,只會疼愛尊重我的乖學生,因此我更肯定畢業後,我一定不會去教書。

大學第二年我花了大部分時間研習侵權法與合約法。教侵權法的是Rick Glofcheski,加拿大人,滿頭銀髮,架著眼鏡,常穿一件黑色皮西裝褸,我們所用的《Tort Law in Hong Kong》是他所著。Lee Mason則教合約法:他一副紳士模樣,坐在台上侃侃而談,十分帥氣。我由是開始浸淫在這個艱澀難懂的法律世界,每日在KK Leung的法律圖書館與Readings搏鬥,專心讀書。

但之後幾年的讀書生涯,無事可記,好像在大學第三年的土地法Mid-Term,遭來自新加坡的Say-goo教授給了一個D級之後,成績便每況愈下,有一次放成績,滿缸紅不成樣子,眼淚竟不住掉下,那是我人生唯一一次為成績流淚,好像對不起媽媽供書教學,像Larcos一樣險些割掉自己的包皮。自此之後,我隨即發覺自身對法律非如同學般熱枕。唸法律的同學,幾乎每個暑假都會在律師樓實習,但我就愛作無聊之事。

第一年暑假,我只留在家裡看世界杯。

第二年暑假,我為了成績,去了NGO做義工,負責坐,在辦公室無事可做,翻看了一次金庸小說,最後換來一個A-。





第三年暑假,我終於在一間小型律師樓實習,於高等法院跟進一宗藏毒官司,親眼見證香港警察的黑暗醜惡,為入罪,夾口供,無所不用其極。

第四年暑假,我愛做無聊之事,故反而在A&F,負責企,大概就是《七不》其中一節的故事。但我只做了四日,便因為工作過於無聊而辭工,餘下的暑假都在學日文。

Government and Laws是雙學位課程,唸完第一個學位後,大學第四年我搬去了那個新落成的宿舍,住在2414單人房,成為第二本小說的契機。宿舍生活極其無聊,Flora Ho健身室就成了我的教堂,我把過盛的精力都投放在那裡,練成了小說中的六舊腹肌,填補學業上的空虛。2414的生活使人寂寞,大學第五年上學期考試期間,我實在太無聊,用了半小時寫了一回《七不思議食女事件》,那個「DGS丫拿,DGS丫拿」的荒謬故事,在HKU Dryclub竟有三百多個讚好,於是我越寫越認真,終寫了人生第一本小說。

寫完《七不》之後,一日獨自經過大學街,見大學人來人往,當中必有孤獨患者,倒不如寫個寂寞小說,超越村上春樹,豈料知音者少,越寫越慢,到快要考試,《2414》尚未完稿。大學完結之際,七不成書之時,外婆不幸離世,未能睹外孫進入社會工作,在她眼中,我永遠是個長不大的超齡學生,除了遺憾,我不知要說些甚麼。

我既是Marvin,又是Travis。今日下課,我以為總有一兩個同學會找我合照,但我還是瀟灑地離開課室,不帶半點雲彩。下課後,我從百周年校園走到太古堂,想去吃太古堂雞脾,惟太古堂要辦高桌晚宴,我唯有去水街兄井宅,吃了一個「宅男炒飯」,乘小巴回宿舍去。五年一夢就這樣平凡地完結,沒有屌賓妹的高潮,像世上一切最好的事物一樣無端消失。

賈子除了鍵盤,甚麼都沒有,講大話編故事世界第一,但我無法假仁假義地在Facebook撰文一篇,寫毅然為夢想放棄律師的工作,換取幾百個廉價的讚好,因為我實不知能否下年獲PCLL取錄。今寫過港大五年所見所聞,唯有祝自己前程錦繡,五年一夢,但願長醉不用醒。
 
二零一四、五、一
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