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鐘了。

睡了整個星期日,體溫好像沒有退減。

量了一下探熱針:38.6度

喉嚨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又腫又痛。

可是我還是要堅持上學去。穿上白色長袖襯衣,打好藍色領帶,再穿上深藍色的連身裙子。這套冬季校服挺好看的。在離家之前我特意戴上口罩,以免傳染給別人。





沿路上吃力地走著,好像一不集中意志就會馬上暈倒似的。爬了三層樓梯,回到班房。班上的座位已經分成單行,我按學號坐到全班最入面的位置,待會要是在這個角落暴斃了也未必有人留意到。

「寶恩,你...你病左呀?」黃博賢問候我。

「係呀...」我都戴著口罩了,怎麼還問這種問題呢?

「你有無睇醫生呀?點解唔係屋企休息?」他似乎很著緊我。

「我睇左啦,依家無咩燒,唔洗咁擔心我既。」 其實我正發高燒。





「嗯...」

負責監考的老師拿著考卷到來,黃博賢也回到他的座位之上。

前面的同學將考卷發到我手上,雖然發高燒的頭腦使得不太靈活,可是我有的是意志。我高速地將問題掃瞄一次,再將文章中的資料抄到橫線上。憑我中文5** 的成績,這種問題才不會難倒...我...呢.......

一個不小心就睡著了,幸好只誤了一點點時間。我把閱讀卷寫完,還有不少時間剩下,馬上用來補充睡眠,直到收卷。

小息的時候,文綺君走過來對我說:「寶恩!頭先文言文果度你識唔識做呀...咦,你面色好似唔係幾妥咁喎。」





我花盡九牛二虎之力去抬起頭望向她,問她:「下?係咩?我好眼訓,一陣再講。」

為了俞寶恩的成績,再難捱也得捱下去阿。

第二份是作文卷,我咬緊牙關,費盡心神才可以將一篇數百字的作文完成,又馬上倒頭大睡。待會還要考中史阿,要怎麼樣才可以捱過去阿?

考試的場地由班房轉到禮堂,看著身邊的同學們低頭苦讀,有的拿著一大疊筆記、有的拿著最後一分鐘,而我拿著的是一支剛買的冷水,貼近在額頭上。

同一個禮堂,坐著考會計、物理、ICT和中史等不同選修的同學。我對號入座,禮堂的冷氣讓我倍加痛苦,我雙手環抱著自己,只想盡快考完然後離開。

「俞寶恩。」徐正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我轉過頭去,見到徐正柱把一件風衣遞給我說:「你披住先啦。」

沒想到這個男生也會有細心的一面,我披上他的風衣,可以嗅到一陣清香的洗衣粉味。





卷交到我手上,真是天助我也,題目都是大學裡接觸過的範圍,不過手越寫越乏力,果然發高燒還是應該留在家裡休養...要是燒壞腦那我要怎麼辦呢?不過要燒也是燒壞俞寶恩的腦袋吧......

「喂,走得啦。」徐正柱拍一拍我的肩,原來早已經收卷了,禮堂的老師、同學們也走光了。

「哦...」我打算站起身,卻一個踉蹌,差點仆倒在地上,幸好徐正柱馬上扶著我。

「你今日搞咩呀...」徐正柱摸一摸我的額頭,驚訝地說:「嘩,你咁都仲返學既?」

「考試丫嘛...」

差不多該吃藥了,可是沒吃東西,怎能空肚服藥呢?我打算起行去買東西吃,徐正柱從後面追上來說:「喂...你連袋都唔洗拎呀?......等埋我!」

突然一股力量將我公主式抱起,原來是徐正柱從後抱起了我,還幫我揹起了包包。





現在連喝令徐正柱放手的力氣也沒有,只得讓他抱著。他對我說:「我帶你去醫療室休息下先啦。」

學校人不多,初中還在考試,而高中學生早就離校了。希望不要讓A 班的同學看到徐正柱抱著我的這個醜態,不然就尷尬了。徐正柱體能挺優秀的,抱著我走到醫療室內也臉不紅氣不喘。他把我放在床上,然後自己坐到一旁。

沒想到今次這個「小病」居然會嚴重到這個地步,大概是因為本身已經病得不輕,然後前晚又因為沒帶鑰匙而被迫坐在家門前,所以讓病情惡化了吧。要是待會還不好一點的話,我怕我可能要進急症室了。

「你都病得幾嚴重架喎。拿,貼呢塊野係額頭啦。」徐正柱將一塊退熱貼黏在我額上。

「我食完藥再訓陣就無事架啦...」我虛弱地說出這句話來。

「好啦,你D 藥係咪係個袋到?」徐正柱翻我的包包,然後拿出一包藥,接著從床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了一些餅乾,倒了一杯水,對我說:「食D 餅,然後食藥,訓一陣先返屋企啦。」

徐正柱在此時變得特別可靠,與日記裡俞寶恩所寫的「小學雞」大相徑庭,大概是人大了,自然成熟了吧。

我隨便吃了幾片餅乾,就把藥服下。徐正柱用電子探熱器替我量體溫,然後驚訝地說:「哇,38.2度喎!你咁都仲返黎考試既?」





要是郭朗的成績,我不考又何妨?可是我這次代考,是為了讓俞寶恩增強自信心,只要這次分數夠高,她就不會再妄自菲薄。我躺在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就馬上入睡了。

睡了一段頗長的時間,醒來時已經傍晚時份。頭已經沒有那麼暈了,徐正柱正坐在房間另一邊的沙發上看著課本。他看到我醒了過來,馬上將課本放到一旁,然後走過來對我說:「醒啦喎,岩岩好訓左四個鐘,又係時候食藥啦。」

幸好有徐正柱,不然我可能會在考完試回家的途中暈倒在路邊。徐正柱將一份三文治與維他奶拿過來,叫我吃完再服藥,這讓我想起早幾天的桌上也有同樣的一份早餐,於是我問:「你特登買比我架?」

「唔...你咪理咁多啦,總之你食完就食藥。」徐正柱說罷,又拿起那個電子探熱器指著我額頭:「37.4度,好返好多啦喎。」

雖然還是有一點點燒,可是現在精神狀態好得多了,不會像剛才做卷的時候,幾乎徘徊在生死邊緣。我拿起三文治輕咬一口,看著徐正柱收拾醫療室的背影問:「你又會咁熟呢度D 野既?」

徐正柱將雜物丟到垃圾箱,然後洗洗手,對我說:「以前成日詐病黎呢度,久而久知就知道哂D 用品擺係邊囉。」

我喝一口維他奶,然後將三文治吃完,問他:「你一直係到等我醒呀?」





「係呀,怕你一陣碌落床無人執返你咋。」

徐正柱也漸漸變得會照顧人了,大概是汲取了上次與俞寶恩分手時的教訓吧,細心的大男人真吸引....不不不,我也是男人,可不能胡思亂想了。

服過藥後,我見時候不早,就打算回家。我對徐正柱說:「夜啦,我返屋企再訓,你都返去溫書啦。」

徐正柱扶著我走,他怕我在途中出了什麼意外,於是把我送到家樓下。

我將他的風衣脫下來還給他,然後撥一撥頭髮,向他微笑說:「今日唔該哂你呀。」

「如果聽日仲係發燒,你就唔好返啦,考少個試有咩所謂?最怕你燒壞腦...」

「你就燒壞腦!」我笑著說。

「我講真架,以前仲成日話我唔識照顧自己...身體要緊丫嘛。」外表MK 的徐正柱,突然變得如此細心體貼,真讓我有點感動。

可是他並不知道我堅持考試的苦衷,我隨便敷衍他說:「係啦係啦,快d返去休息啦。」

正當我打算轉身就走時,又聽到徐正柱的聲音:「喂,俞寶恩!」

「做咩呀?」

「如果我今年又贏到班際籃球冠軍,你可唔可以...同我去睇場戲?」徐正柱滿面自信地問。

我想了一想,然後說:「贏到先算啦。」

「咁當你應承架啦!」

回到家裡,還是有一點點燒,看了看時間表,明天考的是英文與文學,換句話說就是不需要溫習。正當我打算倒頭大睡時,卻好像想起今天好像有事要幹...

對了!俞寶恩逢星期一好像要補習阿!算了,反正現在去也來不及,不如早點休息吧。

翌日醒來,量一量體溫,還是有一點點發燒,不過至少沒有昨天那樣頭暈。於是又換好校裙,揹起書包上學去。

初中最喜歡考試,因為那時我沒有溫書這個習慣,而且每次考試的日子也會放半日假期,可以跟同學到校外午餐,或是去什麼地方玩樂一番。可是在高中開始,考試就變成一個惡夢。每天也得努力溫習,考完試之後又得繼續去溫第二天考的科目。要是考得好,那自然最好不過。最怕是考得不好,讓自己更加害怕唸不了大學,承受著更加大的壓力去溫習。

可惜我已經是個上岸人士,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英語閱讀卷做完,然後靜靜地看著同學們埋頭苦幹的樣子。要是我有作文紙在手,應該還有時間來一篇考場眾生相。

要是將我的知識量化成一個圖表,相信最陡峭的階段應該是中六的那一年。那時候的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腦海裡有大量中文古句知識,同時又掌握了不同的英語句式運用技巧,兼且了解數學方面重點。可是在大學的這幾年以來,我只有在考試前一晚才將整個學期的知識硬塞入腦,考完之後幾乎什麼都忘記了。

文學考試,只能說完全沒有難度。唯一不足的是我竟然要坐在那個毒男歐偉浚旁邊,他的視線好像一直掃過來,不知道是要偷看我的考卷還是偷看我本人,總之就是讓我感到渾身不自然。我將風衣披在腿上,他的視線才稍為收儉。

「...同學依家可以離開考場...」老師宣佈考試結束,我鬆了一口氣,打算收拾好東西就走。

黃博賢走到我面前,神色凝重地對我說:「寶恩...你得唔得閒同我傾幾句?」

一向陽光的他突然板起臉來,讓我有點不習慣。我嗯了一聲,拿起袋便隨著他走。

我們走到升降機前的狹小空間,他臉有難色地問:「其實你...係咪好等錢洗?」

我想了想,俞寶恩的家境確實普通,零用錢不多,而且要靠做兼職才有錢補習。雖然現在得到了阿寬的附屬卡,要買什麼東西都可以,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透露給別人聽會比較好,於是我說:「都係架,做咩咁問?」

黃博賢馬上追問:「咁你依家有無男朋友?」

這麼說來,自從上次在日記看到有關俞寶恩與徐正柱以外,好像再也沒有留意到俞寶恩有什麼暗戀對象,聊天紀錄中也沒有什麼曖昧的對話。我回答:「無呀,做咩姐?」

黃博賢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垂下頭來說:「點解要為左錢而做呢D 野...」

我聽得不太清楚:「下?」

「如果你真係咁急住用錢...我比你丫,但可唔可以請你唔好再為左錢,去做果D 令自己蝕底既事?」黃博賢抓著我的肩對我說。

咦?難道他知道了我被剝削的那件事嗎?果然大家也覺得糖水店的工作既辛苦,人工又低吧。黃博賢這麼支持我,讓我有點感動:「我...我都知自己蝕底左好多...所以我打算唔再做落去架啦。」

黃博賢微笑了起來,將手放下說:「咁就太好啦...」

他怎麼突然如此關心我?我見他好像沒事要問了,便對他說:「多謝你關心...我要返去溫書啦,聽日見。」

明天只需要考通識一科,我當然並非真的要回家溫習了,只是覺得彼此一直站在這個狹小空間,感覺有點尷尬。於是我轉身就走,卻見到歐偉浚正站在轉角位置。

這個人怎麼老是常出現?我看到他稀疏的鬢毛就覺得想吐了。

歐偉浚一臉奇怪地向後走,為什麼是一臉奇怪呢?因為他眼神疑惑地望向我,但嘴角卻是笑著的。

我想,就算我以郭朗的身份,看到這個猥瑣的歐偉浚,大概也會感到反感吧。更何況我現在是俞寶恩呢?唉,算了,只求他不要再煩著我就好了。

回到家裡,隨便煮了點通粉,吃過藥後再量一下體溫,發現已經退燒了,就繼續小睡一會。雖然說燒是退了,可是胸口依舊有點悶。

晚飯過後,感覺上身體已經沒事了,我打開facebook,在聯絡人那邊按下Sarah 的對話視窗,對她說:

Longlong Kwok:Sarah 姐!之前你咪提起畫室想請人既?
Longlong Kwok:我個學生有個同學,佢有讀VA ,有興趣做呢份工


接著我把文綺君的電話號碼交給Sarah ,過了不久就收到她的回覆:

Sarah Lam:唔該哂你!我遲D 叫佢上黎Interview 下先!

呼,如此一來文綺君應該可以更加明白VA 到底是不是自已想要走的路了,那麼...俞寶恩呢?

從日記裡也沒有看到到底俞寶恩打算進什麼學系,以她的選修科——中史與文學這兩科來看,她是一個非常傳統的文科生,大概會選歷史或中文等相關學系吧。

不過以俞寶恩目前的自信來看,她大概以為自己能入到大學已經很好了。Jupas 的選擇早就已經決定了,但我相信當俞寶恩了解到自己的實力遠遠高於自己的期望時,一定會笑著去選擇自己最理想的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