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曾經幻想過,要是我可以帶著現有知識,重新回到中學生活,有兩件事是必須做的:第一是在堂上用大學知識威風一下,可是現在上課時根本沒有機會讓我發揮。

第二件事就是要追女孩子,我的中學生涯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好好地去追過一個女孩,所以到現在沒有拍過拖。我一直天真地以為只要考入大學,自然會有女朋友。現在我知錯了...而且好不容易可以回到中學生活,但我竟然變了女兒身...(好像也可以去追女孩吧?)

昨天不慎少做了一份功課,然後中史課的時候交不了。老師問:「邊個無功課交就企起身。」

徐正柱立馬站了起來,明明都中六了,還常常欠功課,到底有沒有心讀書?本來老師看到只有徐正柱站了起來,便欲破口大罵,卻又看到我一臉尷尬地一同站著,於是馬上用溫柔的語氣說:「拿,你兩個今日放學前要補交返比我呀。」然後叫我們坐下,繼續上課。





「欠功課唔似你喎,係咪為左放學陪我做功課咋?」徐正柱說。

「咪傻啦你,得閒我都返去訓下教啦。」我說。

「講中左啦,嬲啦。」徐正柱指著我笑。

「小學雞!」

「不如做完份essay 之後黎睇我打波丫。」徐正柱說。





「打咩波?」

「今日到我果班打班際呀,你會黎睇架可?」

「同你好熟...」本打算斷言拒絕,但想到唐尹明暗示過俞寶恩與徐正柱以前關係不錯,所以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死好,我說:「同你咁熟,做完功課我一定黎。」

在唸中六之前,每個星期五都是美好的。當下課後,就代表終於可以有兩天的假期,喘息一下。可是到中六的那年,星期五也不代表什麼,因為星期六也要補課,或是到自修室溫習。

捱到了放學,徐正柱跑到我班房來,說要教我做中史功課。可是他卻總是問我問題,也不知道是誰教誰。我故意放慢手腳,寫得慢一點,好讓我待會可以避免去看他打球。





「寶恩,咁呢個政策個失敗之處係咩?」徐正柱問。

「書咪有囉,第一係推行過急...呢一度有得抄,然後係國庫問題...」我在書上圈著重點。

「哦...咁即係我岩哂啦。我夠鐘去打波啦,你快D 做完份Essay 之後幫我交埋啦。」徐正柱將功課放到我面前:「記得黎睇我點樣打爆5E 班!」說罷,就拿起大背包離開班房。

徐正柱離開之後,另一個人馬上坐在我身旁,我往左一看,原來是黃博賢,他問:「寶恩,你同徐正柱頭先忙緊咩?」

我撥一撥頭髮,然後頭輕輕一側,微笑著對他說:「無呀,做功課咋嘛。」

「哦...一陣你係咪會去睇佢打波?」黃博賢問。

唔,我連自己班的比賽也沒有看,怎麼會去看其他班的賽事呢?我說:「趕得切咪去望下囉,你都應該要去睇下人地點打啦。」

「徐正柱D 打法我好熟啦....」黃博賢說。





「係喎,哈哈!你地以前係隊友黎架喎,但係後來做咩退隊既?」我一邊抄著中史書,一邊問。

黃博賢沒有答話,只是望到另一方去,然後說:「你口唔口渴?我幫你買野飲丫。」

正好我也口乾了,況且我在寧靜的環境下工作,效率應該會比較高,所以我說:「檸檬茶丫唔該。」

黃博賢離開了班房,然後就輪到文綺君坐在我身邊說:「寶恩呀,Sing Con 果度你諗成點?」

昨晚聽了一整夜的SHE 歌曲,對她們的歌有了一點點認識。可是要比賽的話,我怕還是會累輸她們。於是我說:「我怕累輸你地呀...」

文綺君脫下眼鏡說:「我地三個之中,你唱歌最好聽喎,依家咁講野即係咩意思先?」

「呃...我意思係...」





「你係咪想同其他人參賽,我無所謂架...」文綺君軟硬兼施,看來只得硬著頭皮頂上了...

「我當然會同你地一齊報啦...」我說。

文綺君高興地點點頭說:「咁唱返中四果首架啦!」然後又回到自己的座位,應該是在填報名表吧。

黃博賢買完飲料回來了,他將一包檸檬茶放到我面前。差最後一個段落就能完成了,我得加把勁去完成這份功課。而黃博賢就一直坐在我身邊,沒有說半句話,實在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呼!搞掂!」寫紙寫到手都軟了,總算將這份功課完成。

「犀利。」黃博賢說。

難道他在等我放學嗎?頓然覺得有點尷尬,只好對他說:「你...仲未走既?」

「無呀,見你都未走,所以咪坐下囉。」他回答。





看一看時鐘,現在才5時多,應該趕得及去看徐正柱打球。我收拾好東西,然後帶好東西,打算離開班房。

「咦,你返屋企拿?」黃博賢問。

「Er…係呀,可能落去睇下B 班打成點。」我回應。

「好呀,我都想去睇下佢地打成點。」

這個人是在等我放學嗎,怎麼一直在身邊徘徊呢?大概俞寶恩與他也很熟吧,我還是繼續順他的意思好了。

我們到了籃球場,看到比賽時間只剩數分鐘,而6B 班已經領先二十分左右。

「唰!」徐正柱又成功地上籃,全場也為他的精彩步法歡呼。他看到我站在場外,馬上興高采烈地向我揮手,但瞥見黃博賢站在我身旁, 又馬上收起笑容繼續打球。





「走啦,都無野睇既。」如此懸殊的比數,根本就是以大欺小的比賽。

「嗯...」黃博賢似乎在盤算著什麼似的。

「做咩咁苦惱咁既?」我問。

「無呀,見B 班咁fit,唔知道我地今年有無機會贏咋嘛。」

「唔洗咁擔心既,最緊要係打得開心咪得囉。」我安慰他說。

黃博賢點點頭,然後我們一同離開學校。

回到家中,媽媽正在煮飯,俞定謙也乖巧地掃著地。我見大家也正忙著,於是也幫手收拾東西,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呢,竟然連俞定謙這種懶人也肯幫忙打掃。

飯差不多煮好了,俞定謙幫忙把菜捧到桌上,我坐在飯桌等開飯,這時門突然傳鑰匙的聲音,到底是誰回來了呢?

「岩岩好!開飯!」男人將門關上,然後隨手把鑰匙放到一旁。

看他滿頭銀絲,可是臉上皺紋卻不算多,而且身體看起來挺強壯。俞定謙喊了一聲:「爸爸。」

我自然猜到這個男人是俞爸爸了,只是第一次見他,感覺還相當陌生,也不好意思喊他作爸爸了,於是微笑地對他說:「食飯啦。」

晚飯期間,俞爸爸與俞媽媽一直討論著有關內地工作的事。從他的對話之中大概明白到,俞爸爸是因為工作關係才會一星期只能回來一次。之前有打算直接問俞定謙:「喂,我地個爸爸係咪死左?」幸好沉得住氣沒有去問,不然就糗了。

俞定謙今晚吃過晚飯後,並沒有像平時一樣跑回房裡,反而繼續坐在座位上夾菜吃。這種家庭晚飯,看似平平無奇,但對於俞氏一家而言,卻是每星期難得一次的家庭相聚時間。這麼說來,我對上一次與父母吃飯...是多少年前的事阿...

晚飯過後,俞媽媽在廚房洗碗,我與俞定謙坐在沙發上陪著俞爸爸看電視。

「謙仔,拿,零用錢。」俞爸爸從錢包拿出四百元給俞定謙,俞定謙乖乖接過。

難怪俞定謙今天表現得如此生性,原來俞爸爸掌握著他的經濟命脈。俞定謙這個小戲子也真沒職業道德,收了錢就馬上回房。俞爸爸拿出三張五百元給我,對我說:「寶恩呀,下個星期爸爸未必返黎,我比埋下個星期既零用錢你先。細佬果份呢,你下星期先比佢,廢事佢亂咁洗。」

我點點頭,將錢收下,然後陪他看完這部劇集。

明天要補課,家人洗過澡後都已經睡了,這個時間理論上我應該要睡覺的。可是我卻心血來潮要聽一聽歌,模仿著SHE 的唱法。今天終於拿到了零用錢,得好好收起來才是。於是我打開平常裝著錢的抽屜,打算放好現金,卻發現了抽屜下方原來有個暗格。難怪我總覺得這個抽屜好像很淺似的。

將暗格打開,裡面是一本精美的筆記本。我將它打開...

咦,這應該是俞寶恩的日記吧,不過又不是每日也寫,有時甚至一個月才寫一次,所以應該說是「週記」或是「月記」會比較好。這本週記最早的一篇是中四那年所寫的:



「 2013-9-2 MON
  今日開學!悶左成個假期,終於可以返學啦
  A班黎左好多插班生,不過一個靚仔都無既
  好彩揀到文學同中史!不過無得再呀君呀玲
  三個人一齊上堂吹水/0\

  放學去左同呀君呀玲去旺中,呀君話新黎個
  唔知乜乜順幾靚仔,呀玲就話坐佢隔離果個
  劉先生好似唔錯。希望佢地兩個可以得米XD 

  買左本靚靚簿仔!我以後要keep住寫日記!」

「 2013-9-3 TUE
  中史堂有個無聊既MK仔徐正柱坐我隔離
  係咁講埋D 無聊野,個樣又MK,唔知想點。
  今個學年要努力讀書!繼續拎第一!拎獎學金!」


隔了一個月左右,才有另一份日記:

「 2013-10-15 TUE
  陳宗順終於肯開口表白XD,成班人都哄動
  好羨慕呀君!終於等到個好男仔!
  劉先生唔知想點,成日同我講想溝呀玲
  但又唔肯去馬!
  真係無鬼用!           
  文學堂調位~
  黎左個好樣衰既毒男坐我隔離
  係咁想聊我講野
  煩到死  

  放學同徐生走<3,差D 比老師發現我地拖手
  好彩我縮得快~             」

嗯...難怪之前唐尹明會說「我」與徐正柱很熟...原來以前俞寶恩與徐正柱是情侶關係呢...哦...看到這裡我怎麼會有些奇怪的滋味在心頭呢...

陳宗順與文綺君已經在一起這麼久了,真羨慕他們。可是這個劉先生到底是誰呢?

「 2013-11-12 TUE
  爸爸間廠終於頂唔住要執了,之前投資
  既錢全部都蝕哂。
  依家爸爸一個星期得一日可以返黎香港
  其他時間要係大陸做野。
  唉,連我D 零用錢都要CUT啦/0\
     
  死人徐正柱你真係好小學雞
  小學雞小學雞小學雞小學雞小學雞!    」

難怪俞爸爸要等到星期五才出現,而且之前看到俞定謙的Skype 說什麼以前很有錢,原來自那一年起,俞氏一家就家道中落。

「 2013-12-06 FRI
  就快Sing Con !好緊張!依家晚晚都聽SHE
  希望可以贏到啦/.\
  想搵份Part Time ,但到到都嫌我細唔請我/0\

  放學同呀君呀玲一齊食tea,呀君不停讚陳
  宗順好好,煩鬼死XD呀玲仲一臉羨慕咁樣
  劉先生幾時出手溝呀玲丫?呵呵!    」

從以上這幾篇日記看來,這個劉先生好像對任婉玲有所傾慕,而且與班裡面的同學們關係好像不錯。可是我卻記得,A 班裡面沒有人姓劉阿,難道是其他班的人?怎麼這幾天也沒看到這個劉先生呢?我繼續往後看:

「 2013-12-20 FRI
  贏左Sing con ,以後大家請叫我做調中HEBE!
  李Sir 買左好多野比大家食!
  聯歡會之後成班人去左唱k !
  劉先生唱情歌XD
  不過,
  點解係古天樂既「男朋友」?(佢唱到成個達哥咁)
  明明呀玲都無仔。             

  好心劉先生同呀玲你兩個,明明對對方有意思
  就早D 出聲啦XD                  

  班際籃球!徐生好犀利!
  我都唔知應該支持自己班定係B 班好啦!
  恭喜徐生拎左籃球冠軍!            」

「 2013-12-25 WED
  同徐生出街,不過呢個人實在太小學雞
  連自己既野都未處理好,點照顧我?
  唉。                    」

「 2014-01-05 SUN
  掰掰小學雞               」

看樣子,徐正柱與俞寶恩之間的戀情應該在這劃上句號了吧。俞寶恩的日記上不停強調徐正柱是小學雞,我想他以前一定是個不太成熟的人。

日記後面好像再也沒有提過徐正柱了,俞寶恩大概已經放下這段感情了吧,我反而期待看看任婉玲與劉先生的事。

「 2014-02-13 THU
  劉先生終於肯出手!
  聽日要幫劉先生揀份禮物比呀玲
  唔通佢想情人節表白?嘻嘻
  好鬼浪漫!
  呀君都話羨慕!       」

劉先生看來對任婉玲相當認真阿,追了那麼久,終於要告白了嗎?真讓人期待!我馬上翻到後面那一頁:

「 2014-02-14 FRI
  搞咁多野原來都係只係為左咁咋?  」

「 2014-02-15 SAT
  琴日放學同個賤人行旺角
  又話要買咩買咩
  行到夜晚話請我食飯
  食完飯又話送我返屋企
  我問:「你唔係打算今日表白咩?」
  個賤人話:「係呀,俞寶恩!
  我鍾意左你好耐,你可唔可以做我
  女朋友?」

  原來之前係扮追呀玲黎埋我身
  死賤人,有無諗過呀玲感受
  Cheap精,Cheap 到死。

  我將呢件事講左比呀君聽
  唉,唔知呀玲會點諗     」

「 2014-03-07 FRI
  劉先生開始公然咁追我
  呀玲都知道左成件事
  然後呀玲就無再點覆過我Msg了
  你滿意啦,賤人劉先生。    」

看到這幾篇日記,手不自覺地運起勁來。這個劉先生果真卑鄙無恥到極點,竟然假借追度任婉玲,來接近俞寶恩。這樣利用別人的信任,還破壞了女生之間的友誼,實在太過份了。

自這件事之後,俞寶恩的日記色彩也開始偏向灰暗。

「 2014-04-04 FRI
  其實f.4係咪無可能搵到part time?
  見左兩份都無聲氣
  份零用錢完全唔夠用了
  俞定謙可唔可以唔好再咁小朋友!
  對屋企人態度好D 啦!
  成日激嬲阿媽!生性啦衰仔!      」

「 2014-05-12 MON
  終於有間糖水店肯請我!
  做住先啦...              」

由這天開始,俞寶恩就踏上了被剝削的道路。不過這也是無可奈可之事,實在很少公司願意去請一個年紀這麼小的女孩子阿。

「 2014-07-12 SAT
  由第一名跌到第十名
  都唔錯,起碼仲有獎學金!      」

「 2014-09-01 MON
  返左成個暑假工,都係賺得雞碎咁少
  屋企部電腦壞左,唔想阿媽比錢
  但細佬又無電腦用...         
  唯一開心既係知道左劉先生個賤人轉左校 」

「 2014-09-16 TUE
  成個暑假既人工,就用黎買左部電腦。
  不過見到細佬開心就得啦。      
  功課越黎越多,時間越黎越少
  Essay,SBA,IES
  點可能做得哂阿!!!!!      」

「 2015-01-17 SAT
  上學期居然跌到去全級四十名...
  我係咪揀錯左科?
  定係我根本唔適合讀書?       」

「 2015-06-26 FRI
  可唔可以唔考試?
  我真係好辛苦...
  成日淨係識偷偷地係房喊
  完全唔知應該點算好...        」

「 2015-07-11 SAT
  成績已經跌到谷底
  翻唔到身啦
  做Parttime又係咁比人鬧
  我真係一無事處
  我真係無鬼用...
  點解會考得咁差.................      」

「 2015-11-14 WED
  其實都一早知道無我份
  好彩今日天台有保安行過
  如果唔係......            」

天台?保安?這篇日記是什麼意思呢?

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看一看日期,是上個月才寫下的,正正就是我控制俞寶恩的身體之前兩個星期:

「 2015-11-16 FRI
  如果呢個世界真係有神
  如果真係天道酬勤
  點解我要落得咁既田地?

  補習又要自己出錢
  買野又要自己比...
  想買對鞋,又要唔知儲幾多年先得
  細佬又唔肯比心機讀書..
  爸爸媽媽將寄望放哂係我身上

  前日班主任同我講
  校長推薦計劃比左上年既第一、二名
  就算有我份咁又點丫,我咁既成績
  根本入唔到大學...
  如果我真係入唔到大學點算?
  我要去讀asso? hd?
  定係早D 出黎做野?
  我真係好想入U…
  明明已經好比心機
  但點解我總係考得咁差
  下個月又要考試啦
  如果再係考得咁差
  到底點算好?????

  反正都入唔到U
  好大壓力...
  好想死..............        

  我想好好回報爸爸媽媽既期望...
  如果有呢個世界真係有天使呢樣野
  你,可唔可以幫下我?         」

看完俞寶恩的日記之後,我的鼻子一酸、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的確每個高中學生也背負著山一樣大的壓力,特別是像俞寶恩這種對自己有要求的學生,壓力可能更大。

經濟、學業、人際關係等因素排山倒海的襲來,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女生,又怎能處理得好呢?唉,她的壓力這麼大,難怪我這幾天控制著她的身體時會那麼順利。

不過,每個人也總得學會面對壓力,只有經過這些磨練,人才會成長。

我望向窗外,抹一抹臉上不知何時流出來的淚珠,想像到俞寶恩在做完功課後自己躲在被窩裡偷偷落淚的樣子。到底誰說中學生讀書時沒有壓力?

凌晨一時多了,我合上日記,又戴上耳機,就此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