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坐在我身旁的 Stella 冷不防問了這個問題。

  「怎麼問這個問題?」

  「沒什麼,跟你認識了一段時間,想知道你是怎樣看我的。」

  這晚我又跟 Stella 一起吃晚飯,然後散步到一個公園,在一張長椅坐下。這晚天上沒什麼雲。

  「這重要嗎?」





  「唔……算是吧。」

  「但是,人是應該不須要借其他人的看法來定義自己啊。」

  Stella笑了笑,似乎很滿意我的回應,她說:「但你不算『其他人』吧?」

  我微笑不語。

  Stella問:「你有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哪裡來這問題?」

  「純粹想了解你多一點。」

  「唔……可能有吧。」

  「例如?」

  「一時想不到……喔,想到了一件,但其實也不知算不算壞事。」





  「說來聽聽。」

  「那年中學畢業,和阿雲阿寒去了泰國旅行,算是畢業旅行吧,因為是跟旅遊團的,所以有導遊帶領。不知是否因為那導遊覺得我們三個是毛頭小子好欺負,旅程中常常作弄我們或者說些恐怖的事來嚇我們,說什麼泰國的酒店很易撞鬼之類的。」

  「哈哈,那你們有沒有被嚇到?」

  「倒也沒有,不過他也常常吹噓自己很厲害懂很多東西,所以很討厭。」

  「那他也挺幼稚的。」

  我笑笑點頭,然後繼續:「旅程最後一天,我也忘了去參觀什麼,總之就是要坐兩三小時旅遊車,中途在一個小公園停下,讓司機休息一下,也給時間旅客伸展一下手腳和去廁所,那小公園的廁所有四個尿兜,剛好我們三個跟那個導遊各用一個,方便後我們在廁所外閒著,那導遊又開始說些廢話。他說他懂降頭術,然後又曾對一些仇人下過降頭,我們聽後不太相信,他見狀說『你們不信的話給我一條頭髮,我可以通過那頭髮下降頭,保證能讓你頭皮發癢然後你抓癢抓到潰爛』。」

  「這樣壞?」

  「對,然後你猜我們做了什麼?」





  「你們不是真的拿自己的頭皮給他去試吧?」

  「當然不是。我們趁有其他團友有事找他時再走進廁所,然後看看他剛用過的尿兜。」Stella這時睜大了眼,我哈哈笑了,再說:「我們在尿兜中找到一條……毛。那幾個尿兜在我們方便前很乾淨,很有可能我們剛好是清潔後第一批人使用的,加上那條毛的位置也算顯眼,所以我們相信是那導遊的。」

  「你們不會是……」

  「對,我們用紙巾拿起了那條毛,之後跟那導遊說『我們真的不信你會降頭術,這是我的腋毛,你有種試試對我下降頭』,那導遊奸笑了一聲,然後收下那條毛。」

  「什麼!」Stella十分驚訝,「那……最後他怎樣了?」

  「不知道,那天已經是行程的最後一天,之後沒有和他再見面了。不過如果他真的懂降頭術而狠心向我下降頭的話,想必他那幾天應該很痛快……哈哈哈哈!」

  「你們三個……」Stella無奈地笑了,「但那個時候的你們,是最無憂無慮吧?」





  「不同年紀有不同煩惱,你也應該是這樣吧。」

  Stella靜了半晌,才說:「你知道嗎?我那條項鍊……把它送給我的,是一個我曾經很愛的人送給我的。」

  突如其來的感性,突如其來的重點。

  「不難想像。那你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

  「因為,他不夠愛我,選擇了另一個人。」

  「就這樣簡單?」

  「就這樣簡單。」

  「然後很傷心,花了很長時間才放下?」





  「是不是很傻?」

  「是,但我明白。」

  「你的故事是怎樣?」

  「哈……跟你一模一樣。」

  「真的?」

  「就只差男女角色倒轉。」

  「我們是不是浪費太多時去放下?其實我們的故事並不特別。」





  「故事情節是客觀的,但感情卻是主觀的,旁人干涉不了。」

  Stella笑了,說:「那我們算不算同病相憐?」

  「這樣形容我們的關係有點負面。」

  「呵呵,好吧。」

  「你那條項鍊怎樣處置?」

  「大概不會再戴,放在家收起它好了。」

  「不……你繼續戴吧。」

  「為什麼?」

  「我有個提議,你把那當作是我送的好了。」

  Stella想了一會,然後看著我,微笑點頭。

  「其實,今天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怎樣突然……」我摸不著頭腦。

  「有件事,我一直在瞞著你。」

  我沒再出聲,靜靜等待Stella要說的事。

  可是,我等到的是幾個人由遠至近的腳步聲。

  我抬起頭看,不禁吃了一驚,因為走來的是幾個穿了全黑西裝的彪形大漢。媽的,他們怎看都是江湖中人啊!

  令我更吃驚卻是Stella的反應:她站起來,向帶頭那個說:「來了啊。」

  Stella、和她認識的江湖中人……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嗎?我被Stella擺了一道了?

  帶頭的那個黑西裝說:「嗯,跟我走吧。」

  然後他瞪向我:「你也是!」

  我吞了吞口水,冷靜點、冷靜點,現在是逃不了的,先跟他們走吧。

  望向Stella,她的眼神似是在向我點頭。

  我鼓起勇氣,跟Stella並肩走在那幾個黑西裝身後。

* * *

  我身在看來很高級的夜總會中某房間內,嗯,就是電視上常看到,黑道高層人士用來談事情的那種。

  「要喝點什麼?」帶我們來的黑西裝首領問。這人長得高大,樣貌也算英俊,但卻一臉殺氣。

  「嗯,干邑,可以嗎?」我事後回想怎麼自己在那心情還想喝酒?

  「很好。」

  他把酒放左我面前,自己拿著另一杯坐在對面,對我說:「好,我們不兜圈子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望向坐在一旁的Stella,可是她沒有給我任何提示。

  我坦白回應:「不知道。」

  「你不怕死嗎?」

  「怕。」我沒有說謊,「我只希望你高台貴手。」

  黑西裝首領提高音量:「哼!你這傢伙,搞別人的女人時卻不見你怕?」

  別人的女人……果然他是Stella的男朋友嗎?

  他見我沒有出聲,起身扯著我的衣領把我拉起來,對我大聲喝:「沒什麼好說了?那把你打死也沒什麼好怨了吧?」

  「別亂來!」Stella終於出聲了。

  「哼。」黑西裝首領瞪了我一眼,然後用力把我推開。

  他喝了口酒,然後對我說:「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發誓不再見她,然後立即滾,我不動你一條毛。」

  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可是……

  我看著Stella。

  是的,雖然我們經常說她是女神,但她畢竟也只是一個人,保命要緊,和她有過一段關係,也應該滿足了吧?

  可是……我不想放手。Stella不是那種一夜過後就會給我忘記的女人,雖然她的外在條件實在讓人難以割捨、雖然我們可能是因為同病相憐才走在一起,但我們也確實地慢慢了解對方、確實地花時間在對方身上,我們是實實在在和對方處過啊!

  我拿起那杯干邑,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強烈的酒精不禁讓我皺起眉,吞下酒液後,我說了些可能招至殺身之禍的話:「這位大哥,你人長得英俊,而且看來又財雄勢大,何必跟我這個普通人爭一個女人?」說了出口才覺有問題,如果Stella真的是他的女朋友,現在其實是我向他爭女人。

  對方沉默了一幾秒,然後說:「你膽子不小啊,但我就是要跟你爭,你奈我何?」

  「那……」我望了Stella一眼,「我們讓女士來做選擇好了,如果Stella選擇跟你在一起,那我會乖乖離開,不再打擾兩位;如果她選擇了我,請大哥你放我們一馬,當然,如果大哥還是要招呼一下的話,我希望大哥不要對女士出手。」如果Stella屈服了,或者她一直只是和我玩玩現在要回到正式男朋友身邊,我也無話可說,但如果Stella真的選擇了我,那只好再想辦法……希望被人打一身就可以了事吧。

  「對不起。」

  說話的是Stella。

  Stella走到我和黑西裝首領之間,轉身向著我。

  「我是不能不選擇他的。」她說。

  喔。

  看得出,是堅定的眼神,應該不是為了保護我而故意扮出來。

  我明白了……好吧,我應該要走了。

  「因為,」眼神,好像改變了?「他是我哥哥。」

  什麼?

  Stella在笑。

  她背後那個人也在笑。

  而我卻在發呆。

  「哈哈哈哈!你這小子,合格了!看你的樣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Stella的哥哥」在說。

  「Stella……這是?」

  「對不起,我騙了你,不,其實應該說我騙了很多人。」

  「哈哈,」Stella的哥哥搶著說:「簡單來說,她有個當黑社會的親生大哥,別人不知道,見我們很親密,以為我是他男朋友,我們順著這個誤會,製造假象,擋走狂蜂浪蝶,不然我妹這麼漂亮,一定有很多人想打她主意!」

  「那我……看來真的有點不知好歹。」呼,嚇死我了。

  「小子,我告訴你,我妹有跟我說你們的事,作為大哥,我想看清楚你是怎樣對待她。你也大概也會知道她的經歷,我不希望她又再傷心一次,如果是對她不夠堅定的話,那就不如算了。」

  Stella說:「當然,雖然哥哥認為你可以,但你也要自己想一想,畢竟我還真是有一點黑道背景啊……」

  「我剛才都已經不知死活要和你哥哥搶女人了……還會介意這件事嗎?不過就算如此,你們……也不會真的要我加入你們在江湖上混吧?」

  大哥說:「不用擔心,其實我妹完全沒有碰過任何江湖事,我本來也不想她和我一樣幹這一行,反而如果你是對這一行有興趣,我會反對你和我妹來往。」

  「那就好了。」這是真心話。

  「好了,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們也不要跟我有太多接觸了,我找人送你們走。」

  離開途中,我問Stella:「如果我被你哥哥嚇走了話你會怎樣?」

  「那就好行不送了啊。」Stella笑了一笑說:「不過我知道你不會走。」

  「對我這麼有信心?」

  「傳聞都說我有個黑道男朋友,但那你那天還敢搭上我,隔天更有勇氣再見面和我吃飯,你這個色膽包天的人應該不會這樣容易走吧?哈哈。」

  「喂……用色膽包天來形容我好像不太準確,而且啊,那天好像是你主動向我搭訕的吧?」

  「是嗎?我忘記了,呵呵。」

  Stella靠過來抱著我的手臂,突然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

  她提起她頸上項鍊晃了兩下,說:「謝謝你送我項鍊。」

  四目交投,我們都笑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