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界: 3

　　這兒是一座廢棄的工廠大廈。在高度商業化的社會，一般工業而漸不受到重視。人們只懂得從商、投資，盡是在玩一些沒有實際意義的數字遊戲。既然勞動人手不足，自然有不少工廠倒閉，這座大廈也是其中之一。雖然最近有消息說政府要拆了再重建，但因為附近的居民都說這兒鬧鬼而不敢接近，也反對政府拆了這兒。既然沒有人接近，自然是藏身的好地點。也是敖修哲在來到這個城市後以防萬一找到的藏身地點之一。
    「真慢。」敖修哲看向眼前用帽子擋著臉的女性說。
    「這兒附近都沒半個人影，要是有人在附近出現不是很奇怪嗎？要避開別人的注意往這兒走來可不容易！」女生脫下帽子，展示出她清秀的臉。即使帶著點怒氣，還是十分美麗。她正是和敖修哲會合的沈柔瑤。
    沈柔瑤放下大包小包的食物，說：「是你說知道『影界』我才跟著你來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沒想到話還沒聽便要我去替你買食物，還說什麼『這是一場交易。』我可不是你的跑腿！」
    敖修哲聳肩，說：「若要得到某些東西，必須付出某些代價。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沈柔瑤還沒消氣，聽到這句像是動漫對白似的回答，更是火上心頭，大吼：「別跟我扯什麼等價交換是世界的基本法則！」
    第一次看到這女人發火呢……敖修哲舉起雙手，示意要她冷靜下來，說：「冷靜一點。你就想成是購買情報不就好了？一般偵探小說不都有給錢那些小混混或是酒吧的酒保，藉以交換一些情報嗎？既然自稱偵探，就該入鄉隨俗，體驗一番。」
    看到完全沒半點歉意的敖修哲，沈柔瑤倒是先消了氣。既然對方都不認為自己有錯，而她也理解敖修哲不是能隨意在大街上走動的立場，這次的「跑腿」也就認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已冷靜下來，然後瞇起雙眼對正在抓起一片麵包啃咬的敖修哲說：「真沒想到在校內迷到不少女生的敖修哲竟是個這麼厚臉皮的人。讓你的粉絲知道的話，她們會傷心的。」
    「我受女生歡迎？沒弄錯吧？」敖修哲先是瞪大雙眼，隨即又變回原來的表情說：「即便真是，也用不著你操心。反正再怎麼傷心也比不上你的粉絲知道你是個長舌婦來得傷心。」
    聽到這裏，沈柔瑤氣得當場轉身離開。只是走沒兩步，想起正事，馬上回身說：「差點被你氣壞，忘了正事。既然我已替你買了東西，你總該給我應得的報酬吧？」




    「錢的話應該是我出的才對啊。」
    「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想吃什麼？這兒的東西你隨便挑一個吧？」
    「我也不是說這個！」
    「真任性啊……不然要怎樣？要我以身相許嗎？只是替我跑一次腿便渴求我的肉體，真是個大色女呢……」說罷，敖修哲還露出驚恐的眼神看著沈柔瑤。
    沈柔瑤不理這句話，直指重點的問：「『影界』是什麼地方？你說你知道的，快告訴我！」
    蒙混不過去。敖修哲嘆了口氣，說：「為什麼這麼想知道？」
    「偵探就是要查出真相，既然眼前有了線索，當然不能放過。」沈柔瑤理所當然的說：「這也是為了你，你不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敖修哲搖搖頭，說：「既然與那地方有關，我也不想證明清白了，就當人是我殺的吧。」
    「為什麼？」沈柔瑤萬萬沒想到敖修哲竟然這麼說。敖修哲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惜挾持警察當人質、搶奪警車，就是為了逃離警方的掌控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還自己一個自由之身。怎麼聽到「影界」二字便馬上退縮？剛剛也是，要不是看到他的表情不對，想必他也不會坦白說知道那地方。那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有這麼可怕嗎？




    敖修哲不想多談，說：「這不重要。」
    沈柔瑤可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看到這樣的敖修哲，想必無法逼問他。她拐了個彎，說：「我是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就是要報酬。告訴我那地方。」她想，既然敖修哲認為有付出才有收獲，那只好順著這條規則問下去。
    「給你錢或是我的身體不行嗎？」
    「不行。我就是要知道。」
    既然這樣，那告訴她也不是不行。敖修哲調整了一下坐姿，擺手示意沈柔瑤也坐下，說：「坐下吧，這不是一時半刻能說完的。」
    沈柔瑤坐下後，敖修哲又說：「我先說好，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信不信由你。假若你不信，還打斷我的話，那這個話題便到此為止，可以嗎？」
    沈柔瑤點頭。
    「『影界』，又叫『影子世界』，是一個和現實世界重疊的異空間。顧名思義，就像是影子般存在，是現實世界的影子、是人們渴求卻不願正視的慾望、是世上一切的罪惡之源。沒有人知道是誰創造，更沒人知道『影界』的存在意義。只知道自人類建立文明以來，它就一直隱藏在世界的背後。」
    「在『影界』，只要你願意有所付出，不管是什麼願望都能實現、不管是什麼東西都能得到。在那兒，什麼都可以買、什麼都可以賣。聽過【稻草富翁】這個童話故事嗎？說白了就像以物易物一般，不過最近十年已轉向金錢交易，畢竟統一單位比較不容易吃虧。那兒唯一重視的就是交易，只要雙方達成共識，不管什麼東西都能用來簽定合約進行買賣，而且違反合約可是會受到嚴懲的。你可以用你的青春換取一個永恆的愛人、也可以用自己的資產購買一名天使當隨從、你甚至可以用你的一滴唾液換取都鐸王朝時期發行的金幣—前提是有人認為你的唾液這麼有價值—別這麼瞪我啊，不過是開個小小的玩笑。」
    「也許最初創造這個世界的『某物』是希望建立一個公平交易、童叟無欺的世界吧？但正如剛剛所說，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存在這樣的一個世界，因此也只能是我的推測罷了。也許你會有疑問，為什麼我會說那兒是罪惡之源？因為人心醜惡。『影界』是不受其他存在影響的世界，不管是上帝還是魔鬼，甚至其他神話體系的神明都無法干涉那地方。在『影界』，不管你做什麼都沒有人管你，即使是神明，也得乖乖遵守那兒的規矩。人們能從『影界』實現自己心中那些現實世界所不容許的醜惡願望。不只是人類，就連那些神明惡魔也會在那地方滿足自己的慾求。畢竟『影界』可是一個做生意的好地方。什麼生意？拜托，沒代價的話哪位神明或是惡魔會替人類做事啊？又不是當義工，這點道理三歲小孩也懂吧。」




    「『影界』就是一個奇幻、科幻、玄幻，不管什麼幻都能適用的世界。誰都可以在『影界』滿足自己，也隨時會弄丟生命。總之是一個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奇怪的世界。」
    「這，就是我所了解的『影界』。」敖修哲說
    在敖修哲剛開始解釋時，沈柔瑤已認定敖修哲是故意胡說八道打發自己。可是到了後來，卻漸漸的相信了敖修哲的話。雖然對他的事還不太了解，畢竟同學一場，對對方的能力多少有點認識。以敖修哲在校內表現出來的才智，總不可能編一個這麼差勁的謊言來蒙混過關。雖然有一瞬間想過他正是看穿了這種心理才說這些話，但後來說到的違反合約、交易的字眼，也曾在調查陸柏裘時多番出現。因此雖覺得荒唐，但這裏表示不信的話也沒法討論下去，沈柔瑤挑了自己最在意的部份，說：「既然有這種地方，為什麼會沒有人知道？應該早就傳遍天下了吧？還有，你為什麼這麼了解？」
    這女人也太易信人了吧？一般人不是該當我是在鬼扯才對嗎？還是說我的「常識」在這兒是不管用的？敖修哲雖感到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說：「沒有人知道，是因為權力者不希望這個地方的存在為人所知。不是一直有傳言說某大國在監控全球的通訊嗎？這些都是真的，為的就是封殺消息，反正有緣的人什麼都不用做，總有一天會知道，無緣的人不管怎麼做就是去不了。」
    敖修哲彷彿這時才想起般，說：「老實說，當初聽到陸柏裘以最低民望當選『民選市長』時，我便懷疑他和『影界』有關聯了，還真沒想到他會惹來殺身之禍。夠聰明的人都該知道違反合約可不是什麼好事呢。」
    「你還沒有回答我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這麼清楚？」
    敖修哲沉默良久，說：「因為我是在『影界』出生、成長的。直到十五歲那年我離開了，自此便再沒回去那鬼地方。要不是這次的事件牽涉上我，我絕不會再提起『影界』。那不是個好地方。我也勸你不要深入這件事為好。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
    「離開了？為什麼？」沈柔瑤問
    「這事與你無關。」敖修哲冷冷的說
    看到敖修哲的臉色，沈柔瑤認為還是不要過於深入較好。她把好奇心收起，問：「要怎樣才能進入『影界』？」
    「你沒聽見我的話嗎？那不是正常人該去的地方，更不是你這種無法保護自己的女生該去的地方。」
    「我能保護自己的！再怎麼說我也有學過護身術，一般情況下打不過也能逃。」
    「在『影界』可沒有你口中的『一般情況』，不如說那兒是把非日常視作日常的世界。」
    「也不代表一定會出問題啊！」
    「不是『可能會』而是『一定會』。在那地方，發生意外就如家常便飯一般，為什麼非要去這種危險的地方？委托這麼重要？」




    沈柔瑤一頓，輕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良久，她決定豁出去，說：「我的爸爸為了調查『影界』失蹤了整整一個星期。失蹤前他只聯絡我說他要深入調查『影界』，之後便再沒半點聯絡！也許他就是進入了那個地方調查卻回不來，為了見到爸爸，不管是什麼龍潭虎穴我也得去！要是你知道該如何進入『影界』便告訴我！不然的話我自己找方法進去！」
    「竟然能自己找到方法進去？真不簡單啊……」敖修哲可真的十分驚訝。若是自行找到官方通道自然很厲害，若是找到的是非官方的通道則更厲害了，那可是靠運氣才遇得上啊。
    沈柔瑤這下可不說話了。只見她低下頭，一副強忍著淚水的模樣。看到這樣的她，敖修哲心中不禁生起了一股憐惜的情緒，既然是擔心親人，這麼想去也無可厚非。更何況他的父親若真的是通過「非官方」通道進入，整整一個星期夠他死幾萬次了。若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也非要回到『影界』不可。想及此，敖修哲柔聲道：「既然如此，我便陪你走一趟。」
    敖修哲話音剛落，沈柔瑤馬上抬頭展露笑容說：「真的？」
    欸？這女人剛剛是在演戲？太卑鄙了！但話已出口，總不好收回，敖修哲無奈的點頭說：「對啦。但話先說好，到了『影界』，你絕對不能離開我視線範圍之內、絕對不能和陌生人說話、對我的話要絕對服從。以上三點哪怕只有一點做不到，我也不帶你去。你答應嗎？」
    沈柔瑤點頭說：「可以。」
    「那你先回家準備一下吧，晚上十時再過來。」
□
    晚上十時。廢棄大樓。
    當沈柔瑤依時到達敖修哲所在的地方時，看到敖修哲在倒頭大睡，頓時火上心頭，一腳踢往敖修哲的後背，罵道：「還睡？起床啦！」
    可是敖修哲一個翻身，讓沈柔瑤一腳踢空，幾乎失足跌下。敖修哲揉了揉雙眼，說：「女孩子不要……」話還沒說完便整個愣住。原因是沈柔瑤的打扮。
    沈柔瑤穿著一身聖職者的制服，背起一個似乎裝了不少東西的大背包，手上提著一大串佛珠，還戴上一道平安符當項鏈，只要是任何和鬼神傳說有關的東西，似乎都能在她身上找到。敖修哲想笑又不敢笑，沒口氣的問：「你穿這樣幹嘛？」
    「你不是說那兒很危險嗎？又說了這麼多神明惡魔一類的東西，自然要帶點東西防身啊！」
    「你也太怕死了吧？再說，這方面最著重的是一體感，即便這些東西真的有效，不同力量之間的互斥也會使效力降低啊！那一大包的是什麼？我看看……十字架、銀子彈、聖水、連童子尿也有？這該不會是你的自製的吧？很嘔心啊！這種東西到了那兒再買不就行了？別帶這麼多東西礙手礙腳的，好麼？」
    敖修哲幾乎把沈柔瑤身上的東西脫個精光，隨手抓了一件外套罩著她的修女服，說：「這樣就行了，真有個萬一我會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沈柔瑤臉上有點熱熱的，換了個話題說：「我們該怎麼去？」
    敖修哲說：「地下鐵。」
    沈柔瑤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她說：「什麼？再說一次？」
    「地下鐵啊。」
    沒搞錯吧？公共交通工具？沈柔瑤不敢置信的說：「那是『異世界』吧？不是該弄個魔法陣，唸一長串咒語，再弄個大爆炸什麼的開啟時空之門，然後才到的了嗎？」
    弄個爆炸出來我們都會死吧？敖修哲哭笑不得，說：「與時並進啊！是有這種出入口，可是我太久沒用了，更何況那是一人用的。多人使用的轉移法陣要花很多時間準備啊！再說，用魔法什麼的是什麼古老時代的思想？這種中看不中用的轉移法陣早就退流行了啦！又花時間又花錢，卻只能使用一次，誰有這個心去學這種麻煩東西？」
    「那地下鐵是怎麼回事？」
    「放心啦，說是地下鐵，卻不是我們一般常用的鐵路。雖然每一個車站都有能通往專屬月台的入口，我這個通輯犯再怎麼說也不能大刺刺的跑去坐公共交通工具吧？現在帶你去的是一個只有知情人士才到的了車站。這是我能想到最安全的進入『影界』的方式了。要不是帶著你這個拖油瓶，哪用得著這麼麻煩？」
    沈柔瑤當下對心存幻想的自己感到可悲。她搖了搖頭，跟在敖修哲身後，前往那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