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總是可以分成兩個對立面,即使是極其含糊的問題,例如喜歡的薄餅口味,辣肉腸、千島海鮮,香菸的牌子,萬寶路、駱駝牌。

(我記起現在推行室內禁止吸菸,難怪這裡沒有菸味)

死者和兇手、我和他、玻璃的另一面,我看過一雙雙扣上孖葉的手放到枱的對面,確實有想過有天自己也會扣上同樣的手扣,坐在對面的座位上。

我其實可以什麼都不說,一直保持沉默,他們在我單位內找到那個失蹤的會所女職員,和女教師的頭,已經證據確鑿,夠我下輩子在監牢裡渡過餘生。

說多了又不會減刑,但不知何故,我很想說出來,可能因為怕忘記。





停轉,倒帶,一再重播。

告白(三):

他很厲害,差不多說中所有事情,但只有一點他說得不對,我們倆不是拍檔⋯⋯

那時我三十一歲,做了八年散仔,終於如願以償調去重案組,當時大批人辭職移民,才有空位。

第一單主力查的案件,就是那連續棄屍河邊的凶殺案,在我加入之前已經有兩名女中學生被殺,手腳被綁、有虐待痕跡、被繩勒死。





我們推測兇手棄屍的地點,相信兇徒住在附近,於是以河的上游為中心開展調查,逐家逐戶拍門,詢問案發時間他們在做什麼,由上游查到下游,因范圍太大,沿河邊又起滿密集鐵皮屋,戶數太雜太多,查了一整個月,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幾星期後又有一條女屍被發現在河的下游,我第一次見浸到發漲的屍體,吊起上來時面目全非,大陣腐爛屍體味道撲鼻而來,忍不住,我和幾個同期入重案的跑到一旁狂嘔,帶隊的阿頭走過來,一邊搖頭一邊笑我們真失禮。

屍體屬於一個中二綴學的女生,讀不成書,群一班不良份子,我們鎖定他們圍內的幾個男生,有暴力案底,打人爆竊什麼的,可惜都有直接或間接的不在場證據,去到第一屍體發現後的五個月,調查還是毫無進展。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警處的報案室,有個老前輩行開一陣,於是找了路過的我,暫時頂替一下報案室的崗位。他很瘦很瘦,穿著白色襯衣,加一套不合身的西裝外套,看起來是便宜貨。他坐下說是自己殺了新聞上的三個女生,其實他總共殺了五個,不過另外兩個還未被人發現。

我不信,以為他白撞,警局經常收到舉報電話,不是個個神探上身,說兇手一定是誰,就是疑神疑鬼,說什麼神佛顯靈,懲罰人類。





「師兄,你有沒有吸毒的習慣,是不是烏完有幻覺。」

「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

我見回去又是寫報告,重覆聽十幾次一樣的錄音,於是穿件大衣跟他去。一路上他說自己小學畢業後,跟父親做水電裝修,專接中小學的維修工程,會駕著小型貨車,去不同學校,父親死後就沒做,只留下間五金舖給他。

他有日心血來潮,從後迷暈街上單獨一人的女學生,拖上小型貨車,再搬到舖頭後面的倉庫。他用鎖匙打開門時,我隱隱約約聽到門後有女性輕微的喘氣聲音,頓覺危險,我慢慢伸手碰著掛在衣服裡的手槍⋯⋯

門徐徐打開,裡面燈光昏暗,堆滿雜物,我感覺到房間中有人。

他打開燈,一個女的在嚴寒的冬天裡,赤身裸體綁在房間中央的鋼柱上,身上有無數細小的傷痕,雙腿間有大撻乾涸的深色血跡,頭戴上黑色面罩,伴隨她急速的呼吸,嘴巴的黑布一上一下地動。

我碰著槍的手不知不覺垂下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摸摸自己鼻子,看著他身上襯衣的一小點污漬答我。

「因為比想像中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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