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浪漫呀…」準備進睡的雁婷這樣對我說。

和她相處的這段日子中,她時不時也會問起我和心渝的故事。

然而真的太多,一天說一點,已經到了九月,明天便是放完暑假的開學日。

「咁你早啲瞓啦。」我對雁婷說。

我和心渝的小故事,不記得由什麼時候開始發展成她的床頭故事。





她說她聽了之後會覺得很溫馨,然後睡得特別好。

所以我也不介意每天說給她聽。

每次重溫那些記憶的碎片,心頭百感交集。

的而且確,從很多細節也能找到她也喜歡我的證據,只是…

如果你有修讀經濟學的話,一定知道什麼叫做機會成本。





當和她的關係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曖昧的時候,我向她表白的機會成本就越來越高,我不敢冒這個險。

又或許,我堅信著以這樣的步伐走下去,終會有一天我會和她走進教堂,為她揭開面紗。

這段日子之中,雁婷提出過帶我去找心渝。

不過我尚未做好心理準備…假如看見她身邊,有著那個他,我要怎樣?

我怎樣都不能。





所以,目前就這樣吧…

況且…我們那個時候約定了大學畢業後的第一個元旦日去塔門露營及看日出,那一天是二零一五年一月一日,還有數個月便來臨,在這之前,還是先等著…

破曉了。

自從我附到雁婷的身上之後,她便放棄了較鬧鐘,所以…

「起身喇,返學喇!」

這是開學的第一天,我當然會做好人肉鬧鐘的本份。

她出奇地沒有懶床,很快便彈起來梳洗。

乘著巴士,來到學校附近的巴士站下車。





周邊都是穿著相同校服的學生,真懷念呢…

雁婷今年中五,雖然已經轉了dse新學制,但湊巧的是那間班房和我中五的時候一樣。

她走進去,坐在門口旁邊的角落位置。

「你邊緣人嚟架?」我開玩笑地說。

怎料她白了我一眼,讓我感到這個玩笑開錯了。

我當然八卦了一下。

「條友又扮cool。」
「係囉,唔想返咪唔好返囉。」




「同人講句嘢使死咩。」

我把靈魂伸展一下之後便聽到關於她的閒言閒語。

上課鐘聲響了,班房40個座位坐滿了39個,有一位同學姍姍來遲,才坐在雁婷的旁邊。

「嗨~又係你喎!」他向雁婷搭話。

「嗨。」雁婷冷淡回應。

「做咩咁cool呀,人地咁nice~」我把頭架在雁婷和那個男生中間問。

他是個運動型,皮膚帶小麥色,性格應該是不拘小節又帶點樂天那種。

雁婷又白了我一眼。





「做咩無啦啦睥我?」那個男生疑惑地問。

「無。」雁婷帶點尷尬地別開面。

「希望陣間唔好調位啦!」那個男生說。

雁婷沒有搭話。

雖然第一次見面時便覺得她的性格有點孤僻,但現在已經是高傲到不理睬人的地步吧。

明明和我有說有笑的,她為什麼和同學的關係這樣僵呢?

一整天下來,她都沒怎麼和同學溝通,總是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





放學鐘聲一響,她便衝出班房,頭也不回。

「咁樣真係好咩?」回到家中後我問她。

「咁樣就最好架喇。」她答。

我又怎好意思追問。


「你個心渝好靚架?」怎料她反問我。

「客觀嚟講,係幾靚。」我說。

「咁…我靚啲定佢靚啲?」

「你想聽真話定假話?」

「咪一樣!白痴!」

「循列都問下嘛。」我說。

「咁真話吖!我唔想你同我講大話。」

「佢靚啲。」

「真唔真呀?佢仲靚過我,但又竟然同你曖昧?」

「我好差咩?」我問。

「咁又唔係…襯我都仲ok嘅,襯仲靚過我嘅就差少少咁囉。」

我也不知道這是讚美還是貶低了。

「佢咁靚…唔會話有好多狂風浪碟咩?」她又問。

「你做咩今日咁多問題?」

「我而家其實都係解答緊你嘅疑問。」她一面認真地說。

我沉思了一會兒,便大概有了答案。

到底為什麼雁婷在學校會這樣?大概就是拜一班會妒忌的八婆所賜吧。因為根據我今天的觀測,那個班上基本上只有雁婷一個算得上美女。

不過一班只有一個美女才是正常標準吧?

「你唔使理啲八婆架喎!」

「你都幾聰明架喎,不愧年年考第一!」她笑著說。

這是能笑著說的事嗎?被逼做邊緣人竟然是因為長得漂亮?

「嗰陣高form有個好受歡迎嘅師兄同我表白,但我唔鍾意佢,拒絕咗。」

「就咁咋?」

「咩就咁咋!啲女同學當晒我係敵人,連我個好朋友都…」

「老土咗啲喎呢個情節…」

「現實就係咁老土架啦,你死咗之後變靈魂唔老土咩?」

「你又啱…」

「所以,就咁就係最好。」

「但你隔離嗰位呢?佢幾主動喎,你唔鍾意人?」

雁婷的臉漲紅了。

「佢對個個都係咁架,點會鍾意我,況且如果我同佢熟啲,班女又會話係我姣佢,佢喺班到都幾受歡迎。」雁婷淡然地說。

正所謂清官難審家庭事,學校裡的恩恩怨怨,的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既然雁婷決定了,我也不好說些什麼。

怎料她和我一樣,都是被命運作弄的對象。

二零一四年九月,爆發了一場大型的社會運動。

雁婷雖然還在就讀中學,卻有著為社會付出的滿腔熱誠,經常走到佔領區作支援。

而且在那裡,她遇上了鄰座的男生。

在那劍拔弩張的氣氛當中,雁婷終於對那個男生躺開了心屝。

他叫家樂。

我死黨當中也有一個叫家樂的,反正就是個公廁名。

在街上大嗌家樂這名字,十個人中有八個會回頭,一半是覺得你白痴,而另一半是真的叫家樂,大概就是公廁到這種程度吧。

後來家樂漸漸和雁婷走近,雁婷亦比以前笑得開心。

我也感到高興。

但,令人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雁婷因為和家樂的親密關係而被班上的人欺凌。

我作為所謂的守護靈,卻什麼都做不了。

無奈之下,雁婷開始疏遠家樂,怎料這個家樂也是死心不息,然後事件終於醞釀到一個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話你好煩呀!我一啲、一啲都唔鍾意你呀,你咪再煩住晒啦!」雁婷在就在班上的小息時間向家樂咆哮,任誰也受不了這種丟臉的狀況吧。

即使是那個樂天的家樂,也一臉頹然地走出去,我還能看見那些八婆得意的嘴臉。

如果靈體有什麼特異功能的話,我一定會給她們一些教訓。

可惜沒有。

雁婷在怒哮家樂之後,亦都早退了。

她之後的一整天都沒有說話,時而發呆時而傻笑。

我看著便心痛。



眼前的雁婷和我記憶中的心渝重疊起來。

心渝是個很陽光的人,性格和雁婷認識的家樂有點像。

所以要看見她低落、不開心、沮喪的樣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在中五的時候便有那麼一次。

那個年代,中五的學生要應付一樣叫會考的東西,而中六的學位有限,即使我們是地區名校,也必然不能夠完完整整地一起升上中六,這是我們那年代的殘酷。

學校是個很奇妙的地方,明明一班同學在中四才走到一起,短短一年過後,中五時便已變得難捨難離,至少我們班是這樣。

即使每個同學都有屬於自己的圈子,但當一些班際比賽出現時我們都會變得相當團結。

這也是心渝的凝聚力吧。

中五第一個學期,學校安排了模擬試。

模擬試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平均分最高的那班,會被學校請去主題公園。

心渝因而雀躍了起來。

這次對她來說可以說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在離別之前製造美好的回憶。

她喜歡班上每一位同學。

她珍惜和班上同學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是知道的。

為什麼?

因為陸運會之後至今的日子,我都是她的鄰座。

我不再那麼笨說要在什麼水運會中拿冠軍來讓她答應和我坐一起,而是提出考試或測驗上的對決。

當然都是我大獲全勝,所以至今我的身邊都是她。

「就快會考喇…」她某一天在我旁邊說。

「仲有幾個月喎!」我說。

「唉…唔知有冇得成班一齊升上去呢…」

「都唔夠位…」

「係囉…唔知邊個要走呢…」

「靜宜唔係話去外國讀書咩?」

「你咁關心靜宜嘅?」

「吓?唔係個個都知嘅咩?」

「關心人咪認囉…」

「…」我不懂得回應。

「靜宜只係話唔夠分先去外國,但佢讀書無問題啦…」

「係咩?我聽佢講話想進修音樂架喎!」

「仲話唔係關心人…」心渝說。

「咁…你呢?」

「我咩?」

「你會唔會去外國…或者…轉校?」

「唔話你知。」

「咁架…」

「你關心靜宜好過啦。」

「我…」

我怎會關心她呢…?我和靜宜之所以會變熟,不就是因為想從她口中打聽你的情報嗎?

「各位同學,返埋位喇,開始班會。」班主任走進課室說。

他經常都省略敬禮的部分。

「學校為咗鼓勵應考生,所以嚟緊嘅模擬試考得好嘅話學校會有獎勵。」

然後他說出了整個賽制,除了視覺藝術被剔除之外,其他科目都會納入作平均分計算。

「係呢個啦!」在我旁邊的心渝雙眼發光。

「吓?」

她用那會射出死光的眼神看著我。

我瞬間便知道了她在打什麼主意。



「呢壇嘢唔公平架喎!」我對著心渝如此說道。

因為是我們是文商班,要和理科班鬥絕對分數,是不可能的。

「所以咪要你囉!」她笑嘻嘻地說。

唉…真的很麻煩呢…

不用多問,她的言下之意當然是要我擬訂個策略吧,我們班上的同學學習其實也不太差,即使不能原校升讀,但轉到其他學校大概也不成問題,只是這個比賽並不是在同科目上鬥高分,而是在不同科目上鬥高分。

簡單舉個例,在中史上拿一百分和在數學上拿一百分的難度是不一樣的,前者幾乎可以說是無可能,後者努力一點大概可以吧。

再者,讀理科的同學數理上也比較了得,單是數學一科已經鐵定會被拉開距離。在和鄰班的學力水平接近的情況下,要贏出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咪要你囉!」心渝看穿了我的想法,向我重複一次她之前的句子。

「咁都要你嘅…」我說。

不記得由什麼時候開始,和她溝通已經逐漸變到心領神會的境地,彼此之間有些話不用說得很明白,就已經了解對方所表達的事情。

現在是班會時段,接下來班主任便會把時間交給心渝,處理一下班上的大小事項。

心渝為我們班付出了很多,不要說是班會了,她直頭有做學生會主席的潛質,一直為同學們謀福利。

例如她認識一間文具店的負責人,我們時不時都集體訂購文具,比起散買平得多。

我有問過她為什麼不去參加學生會做幹事,但她卻沒有答我。

「嚟緊考完模擬試,我想全班一齊去迪士尼。」

我剛才所說的「咁都要你嘅…」指的就是這個。

即使大家都從班主任口中得知贏了有得免費到迪士尼,但大家心裡有數,這是個不公平的比賽,所以亦沒有十分起勁。

直到心渝這樣說,當然一呼百應。

「我同淅淅…吖…淅言…嚟緊都會留喺學校,希望可以整理出專攻今次考試嘅範圍,等大家集中火力…」心渝繼續公開說話。

其實她會把我叫作淅淅已經是公開的秘密,然而在班會的講話上,還是會故意把稱謂改一下。

我剛才所說的心領神會,指的便是這件事。

由她望向我的眼神開始,我已經預料到這個畫面。

不得不說,我和她想法很一致,亦相當有默契。

可是,我卻預料不到即將來臨的那個畫面。




放學後,不少同學也留下來溫習,而我和心渝則在努力tip題中。

明明是加深自己重擔的行為,心渝做起上來的時候卻滿臉笑容。

還是那一句,為了這個笑容,無論再辛苦的付出,也都值得。

一些成績比較差的同學也有自覺,會主動找我們問問題。

那他媽的晉傑也不例外。

他成績其實不算差,雖然以我的標準亦不算好就是了,但畢竟是above average,不用問也知道,他留下來的目的是為了接近心渝。

自從那次他在陸運會上送了個金牌給心渝後,更有謠言傳出他們在交往。

拜託,無論怎樣看,最接近她的都是我好不我?

後來班上一些同學更加越鬧越沸騰,直至心渝嚴正地澄清一次,謠言才止了下來。

不過那吃屎的晉傑,總是死心不息。

「呢題點做?」他拿著某份past paper來問心渝。

「哦…呢題呀…」心渝亦很細心地向他講解。

我看見就火冒三丈。

你他媽的不會先看marking scheme哦?

雖然我每次都想去幫心渝解決晉傑…不…解答晉傑,然而我都被很多其他同學排著隊發問。

真有夠忙的。

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好一段時間,終於都來到考試前的最後一個上課天。

這天放學,我依舊和心渝一起走回家。

「你覺得贏唔贏到?」心渝問我。

「唔知呀…」

「贏到就好喇…」

「嗯…」

「但我見佢地都差唔多成班留咗喺度溫書。」心渝說。

「咁張飛成幾百蚊,而家學校請就梗係著緊啲啦。」我說。

「咁關羽呢?」

「…唔好笑。」

「車…你平時啲笑話就唔好笑!」

「咁你又笑?」我問。

「俾面你咋嘛!」

「哈哈哈哈哈!」我大笑起來。

「你做咩呀?」

「俾返面你囉!」

「喂!唔好咁過份喎!」她裝胸作勢要踢我一下。

卻真的踢了下來。

「okok,投降投降。」

「如果贏到嘅話,我送樣嘢俾你!」心渝說。

「得我有?」我問。

「做咩咁問嘅?」

「我見你同晉傑咁熟…」

「喂!係咪連你都要誤會我?」

「你覺得佢對你無意思咩?」我問。

「唔知呀,咁你覺得呢?」

「我覺得有。」

「點解?」

「因為…佢好似對你好好咁。」我說。

「咁你對我唔好咩?」她問。

「咁點同…」

「有咩唔同?」

「我…」

「如果佢咁樣對我即係代表有意思嘅話,咁你係唔係都一樣對我有意思?」她定睛對我說。

「呃…」我不懂得回應她。

不想否認,又害怕承認。

「我到啦,拜拜!」

心渝轉身的那瞬間,像是閃過了似有若無的落幕神情。

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釋懷。


考試終於完結,說實話,這次的試卷比平時的更難,畢竟是模擬試…

但我和心渝基本上猜對了很多重點範圍,在這部分上我相信其他同學都表現得不錯。

「你覺得今次考成點?」心渝問我。

「好難講…」

「唔樂觀?」

「五五波啦我會覺得…」

「嗯…」

「你盡咗力架喇!」我說。

「就係因為盡咗力…」她顯得很擔憂的樣子。

「無問題嘅!我為咗你份禮物,今次博晒命架!」我說。

「真係?」

「嗯!所以,一定無問題!」

「我信你架喇!」

「當然!咁…可唔可以透露下係咩嘢?」

「係、秘、密!」

「懶神秘!」

不經不覺,來到公佈結果的那天。

為了影響同學的上課情緒,校方故意在放學前才的班主任時段才宣布。

在宣布之前的一整天,心渝都沒有笑過。

鄰座的我當然知道理由,因為她有好幾科的成績都稍稍下滑。

尤其是會計,錯了一大題。

會計這科目基本上是一子錯全盤皆落索,她看漏了題目中的一個陷阱,入錯了數。

如果因此而落敗,她一定會把責任怪在自己身上…

最後宣布結果,我們以些微之差落敗。

真的只差一點點。

放學後,心渝呆呆坐在座位上。

我就知道會這樣…

其實全班的成績都進步了,都多得她的號召和熱情而進步了…

為什麼她要這樣責怪自己呢…

「咁…我返去先喇…」我不想打擾她,提出先行離開。

「唔好走…」她用手拉著我的衣角。

「哦…」我卻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說話來。

過了整整一小時,其他同學都已經離去。

整個課室只剩我和她。

吊扇依依啞啞地搖曳著,我們沉默著。

又過了一小時,日落的餘暉灑滿了課室,我們仍然沉默著。

沉默在此時此刻再不是我們的默契,而是所有安慰話語的替代品。

「返去嚕?」她強行向我微笑一下,然後這樣說。

「嗯…」

「好可惜呀,咁就送唔到份禮物俾你喇!」

「嗯…」我知道她在硬撐。

「唔緊要啦,都盡咗力…」

「就係盡咗力所以先想贏!」我說。

「咁,都無計架!」她再看向我笑一笑。

你可以哭出來呀…你也可以軟弱呀…

這種時候就不要硬撐了…好嗎…

「你想贏架嘛…話我知你想贏啦…話我知你唔甘心啦…唔好再死頂啦…」

「唔好再講…」

「你覺得輸咗係因為你呀嘛!你覺得如果你發揮正常就會贏呀嘛!你覺得係你累到全班去唔成呀嘛!」

「唔好再講喇!」她有點大聲地向我怒吼。

「你點解唔諗下你邊個團結成班人留喺度溫書?你唔諗下你係邊個令子華嗰啲進步咗咁多?唔係你,我地會輸得嗰一分?」

「咁點呀…咁又點呀…輸咗就係輸咗…輸咗就係輸咗…」

心渝的情緒開始泛濫,眼角開始滲出眼淚。

我明白她的這種情緒,越是對自己高要求,越是盡全力去做一件事,當失敗時便越是會悔恨。

「咁…我幫你贏返。」

「?」她止住了眼淚,一面茫然地看著我。

「我話,我幫你贏返。」

雖然沒有獎賞,但我會把勝利的喜悅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