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無事?有無事?有無事?」心渝跑了過來終點線問我。

「哈哈,輸咗添…」

「我係問你有無事,唔係問你有無贏。」她語態認真地問我。

「無…無事…」

「有無扭親嗰啲呀?」她繼續關心我。





我卻覺得她此時此刻的關心,令我十分難受…

我輸了呀,用了些手段還是輸了呀…

你不要總是一直看似什麼都不要緊好不好…

告訴我你都不甘心好不好…

恥笑我這是報應好不好…





「得啦!啦啦隊開始喇,你去幫手啦!」我晦氣地說。

「黎淅言!呢次係第二次!」

在她轉身離開之後,我才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

心渝只是來關心我呀,為什麼我卻要惡言相向?

我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緒。





頒獎後,啦啦隊的表演還未結束,我自己走回看台,獨自坐著,等待這一天結束。

我又不是小朋友了,發什麼小朋友脾氣呀我…

「喂黎同學,輸咗喎!」家樂走來揶揄我。

「係呀係呀…」

「不過估唔到,你都有同晉傑合作嘅一日,哈!」他續說。

「屌我不惜同佢合作都贏唔撚到呀!」

「你咁撚蠱惑,抵死啦!真係凳個師兄唔抵。」

「係喇知喇,死撚開啦!」





「佢地話陣間去打機喎!」

「是撚但去邊都好啦!」

「咁你繼續傷春悲秋啦!傷完好哄返你個心渝喇~」他指向看台下的通道處。

只見晉傑拿著他的金牌,和心渝搭話當中。

他們有說有笑,看得我火冒三丈。

然而…我又是她的誰?哪兒來生氣的資格。

說著說著之際,晉傑把那塊金牌掛了在心渝的頸上,完成了我腦海中一直描繪的畫面…





心痛的感覺難以言喻,混雜著不忿和憤慨…滿腔情緒無從發洩。

說白了,就是妒忌。

最令自己不甘心的是,我連這種妒忌的情緒,其實都沒有資格擁有。

因為她,從來都不屬於我。

我想讓她感受我的難受、我想讓她陪我一起難受,而不是向我表現出她那無私、而且對任何人都一樣的溫柔…

說到底,我只是想感覺到自己在她心目中,有些稍微特別於其他人的地位而已…

這種作繭自縛的想法,才是驅使我和她的關係停滯不前的原因…







陸運會結束之後,是一天假期。

我躺在家中的床上,不停回想當天的事。

第二次嗎…

是我第二次發她晦氣了…

她一定很生氣吧…

會生氣嗎…

會因為我而生氣嗎…





明明和晉傑聊得那麼高興…

明明收下了晉傑的金牌…

卻會因為我而生氣嗎…

我又算什麼…

我對她來說到底算什麼…

我們的關係又是什麼…

好像很親近…又好像很有距離…

為什麼要對任何人都那麼親切…

我有不同嗎…

我和其他人有不同嗎…



我就像個思青期的屁孩一樣,想著想著想著,想著想著想著…

不管了,先道歉吧。

「對…不…起…」我拿出手提電話輸入道歉的訊息。

良久,都沒有回覆。

那個還是傳送sms的年代,沒有已讀不回這件事。

所以我不知道她是沒有看到還是看了後選擇不理睬我。

這種不明不白的等待,比明確地知道對方已讀不回還要痛苦。

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熱鍋上的螞蟻…

我要發送多一個訊息嗎?

她會嫌我煩嗎?

她會因此討厭我多一點嗎?

明明想知道答案,卻沒有得知答案的方法。

時鐘一分一秒地度過,原來躺在床上想念一個人的時間過得這樣快,由早上起床到現在我已經兩個小時沒有活動。

只是單單地躺著、想著她…

因為今天是陸運會後一天的學校假期,家中也只有我一個,正值中午十二點,沒有吃早餐的我肚也開始餓起上來。

不如落街買外賣,順便看看會不會偶遇到她吧…

如此想著的我,換上輕便服裝,走到街上。



在心渝所居住的大廈所座落的那條街,我來來回回,來來回回,來來回回…

那裡是外街,並沒有餐廳,都是住宅和商業樓宇。

我卻由街頭走到街尾,由街尾走到街頭…

如果真的遇見了,那怎麼辦?

要用一句怎樣的開場白?

打開手提電話,她還沒回覆我的那個訊息。

算吧,還是算吧…

都差不多一小時了,外賣都還沒有買到,這樣下去沒完沒了,還是算吧…

我終於邁出離開這條街的腳步,打算走回內街隨便找間餐廳便算。

不知道是我沒胃口還是什麼,每間餐廳看上去都不合心意,而我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正當我越過某條馬路的時候,天空忽然傳來一下雷嗚,不消一會,大雨傾盆而下。

出門時已經天黑黑,原本打算快快買個外賣便回家的我,根本沒預想到自己會為了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踱步這麼久。

我連忙找個屋簷避雨,附近的都是一堆名店和高級餐廳,連邊吃邊等停雨的選項都沒有。

「嗨…」耳後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你…你點解喺度嘅?呢度唔近你屋企架喎!」我慌張地說。

「嗯…」心渝冷淡回答…

果然…是生氣了吧…

「你有無…收到我個message?」我問。

「嗯…」她答。

「對唔住…」我重覆一次訊息內容。

有些說話,親口說比較有誠意。

「嗯…」她還是一樣。

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氣氛超尷尬的…

雨下得很大很大,我要不要冒雨回去拿傘給她?這樣她會原諒我嗎?

就這樣吧,就這樣做吧。

「咁…我走先喇…」

我向心渝道別之後便狂奔回家,要是待會兒雨停了的話我便沒有了淋濕的意義。

回家後我連換衣服的時間都省下,反正都濕了,不差在那一回兒吧。

我拿多一把傘,準備送回去給她。

以奔跑的腳程來說,來回要花費十五分鐘多點的時間,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樣子,十分好。

昨天陸運會用盡全力後,乳酸還在積聚,不過奔跑的前方有她在,叫我怎停下腳步來。

不過,我說過了吧,命運喜歡向我開玩笑。

當我回到原地時,心渝已經不見了。

而我其後更加發高燒病了數天,錯過了兩天的課,再迎來星期六、日。

回到學校的時候,調位已經結束。



一步進班房,所有同學的位置都已經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顯然地,在我請假的這些日子,調位已經完了。

我連忙走到教師桌上察看那張新的座位表,找尋自己的名字和座位。

黎淅言…黎淅言…有了。

在我的到自己的名字後,我大吃了一驚。

旁邊寫著的,是黃心渝。

有這麼巧嗎?

不,我憑記憶和那張座位表作一個對照,基本上都沒有重覆。

上次坐一起的,這次都被調到不同位置上。

這就奇怪了…

我看一看我和心渝新的位置,她就坐那裡看著書。

我戰戰競競地走到她的鄰座坐下,想不到一句適合的說話。

「早晨。」她合上書本,以平淡的語氣對我說。

「又會咁啱嘅…哈哈…」我苦笑。

「你唔想?」她問。

「唔係…你…嬲完嗱…?」

「嗯。你好返晒嗱?」

「好返好多…」

「你咁白痴架。」

「你指邊樣…?」

「樣樣都係。」

「…係呢,落雨嗰日,你點走架?明明仲好大雨…」

「我嗰日呢…咪住先,你會咁問,唔通你…?」

心渝真的很聰明,只是單憑我的一句說話便猜想到我回去了。

「係呀…哈哈…」我再一次苦笑。

「我以為你只係白痴到冒雨跑走啫,又點會估到你會返去…哈哈哈哈!」

「你終於都笑…」我說。

「白痴。」她別過面說。

「咁你呢?都係淋住雨走?有無病到?有無唔舒服?」我問。

她把頭轉了過來,面上泛著微細的紅暈,這樣對我說:

「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國語)。」

然後,我也笑了。

最美的不是雨天,
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她那天,其實有帶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