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沉默不語。即使剛才所作所為只不過是私刑,但他的確令情況穩定下來。各人鴉雀無聲的井底,只有喪屍在外拍門的聲響,放在地上的手電筒,由上而下的光線令每個人的表情變得更陰沉。漸漸拍門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低沉的槍聲,接著則是混成一團的叫喊聲。

『全部人準備,我們一會就殺出去,與他們會合。』待到槍聲愈來愈接近,allan命令全隊準備,然後打開電梯門——

「嗄!」

當電梯門被打開的瞬間,一隻站在門邊的喪屍撲向allan,allan被順勢撲倒,跌入井中。電梯之外火光不絕,隱約可見喪屍如潮水湧向左邊。到allan把撲到自己的喪屍解決之後,井底已經一片混亂。士兵在電梯門打開後隨即對喪屍展開掃射,而門外的喪屍亦開始進入井中。腦部被破壞的喪屍和只有一部分身體被破壞的喪屍,一同跌入井中,佔據原本已經極度擠擁的空間,一片黑暗和血腥之中,有人發出慘叫,電筒一照才發覺小腿已經被喪屍緊緊咬住,而頭頂還有數不清的喪屍準備入侵......

苦苦支持之下,終於把外頭的喪屍清掃乾淨,與另一小隊會合。各人爬出井底,清點人數之後,才發現在allan的小隊中,原本有十四人,現在只剩下六人,研究人員則由五人降至三人。





『這兩個傢伙竟然沒死。』清點人數後,我和權叔既不是士兵也不是研究人員,自然被突兀的排除在外。

『我們還有兩個同伴。』我回道,『你們......你們有見過她們嗎?』

另一小隊的隊長上下打量著我,『......你指那兩個女的?應該在第三隊那兒。』

allan插口道:『我們稍事整備之後就會去找第三小隊。你們要跟過來?』

我斬釘截鐵:『當然!』





allan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那就自己照顧自己吧。』

『隊長,被喪屍咬中的人要如何處置?』

allan臉色一沉,『按照本身的程序去處理。』

接著就聽到一連串的慘叫聲,最後以槍聲結束。

我向allan問道:「你哋......殺咗受感染嘅人?」





「呢個係唯一辦法。」一名研究人員回道,看他樣子,似乎是本地人,「受到第三期患者體液嘅直接感染,百分之百會變成第三期嘅患者,之不過係或遲或早嘅問題......早嘅可以一日,甚至幾個鐘之內就會出現徵狀,遲嘅可以潛伏一個星期以上,」他頓一頓,「但最後無一倖免,全部會變成你哋所講嘅喪屍,無數嘅數據已經證明呢一點。」

權叔冷冷道:「但係你哋咁做唔會太過殘忍咩?佢哋係你哋嘅同事同埋戰友,就係因為畀喪屍咬咗一下就要拋棄佢哋?」

「哈,你想企喺道德高地上面審判我哋?」那名研究人員不怒反笑,「你嘅所謂憐憫真係廉價。我哋每個人都知道被咬中就只有死路一條......唔通你又忍心見住你嘅親人朋友變成喪屍?我哋每個人都清楚知道,感染病毒就會被馬上射殺,防止病毒進一步傳播。」

「但係咁樣實在係太過—— 」

「不近人情?殘忍?」研究員打斷權叔,「頭先被處決嘅人入面,有我認識咗十年嘅朋友......冇人希望被殺,正如冇人希望被感染一樣。你所謂嘅憐憫係點樣呢?將被感染者鎖喺地牢,期待佢哋會變回原狀?期待有疫苗面世?咁要等到幾時?定一話你希望,你嘅朋友親人一步步承受痛苦,變成你唔再熟悉嘅樣,喺門嘅一邊求你殺死佢,然後你只可以喺門嘅另一邊無能為力?咁就係你嘅所謂憐憫?」

研究員愈說愈激動,allan拍一拍他,「夠喇。」然後轉向權叔:「......我諗,你哋應該未經歷過同伴受感染嘅情況。頭先佢都講咗,我哋所有人喺加入之前已經知道被感染會有咩下場......長痛不如短痛,呢個就係我哋嘅做法。」

「你哋......有好多同伴受感染咩?」

「......唔係你以為佢頭先所講嘅『數據』喺邊到得返嚟?」





一行二十多人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醫院行走,搜索失蹤的第三小隊。和我們會合的第二小隊沒有降落到井底,而是落到升降機頂部,打開了頂部的通風口,從中打闔了升降機門。他們走出的升降機位於七樓,走出之後就直接來到樓下,途中沒有遇到第三小隊。

因為二至六樓都被鎖上,我們的搜索范圍被局限七樓以上。不知是否入侵的喪屍已經完全被消滅,途徑之處幾乎看不見任何喪屍,直到我們回到頂層,allan等人本身駐紮的場所,除了遍地屍骸之外,亦不見任何活人的蹤影。

『如果這樣都找不到的話,就代表第三小隊可能被困在二至六樓的其中一層。』

另一小隊的隊長回道:『......你知道那幾層有甚麼東西,對吧?』

『假如第三小隊真的在那邊,我們一定要去救。』

『困在那邊的變種,根本沒有辦法殺死。』

allan臉上像是蒙上一陣寒霜,『你意思是別救他們?別忘記我們的研究資料在他們手上。』





『可能他們已經離開,在我們清空地下那層之後。』另一小隊的隊長,想了想,「我們先回地下那層看一眼吧。」

回到地下,找不到任何人的蹤跡。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搜索二至六樓。士兵用小型炸彈炸開門鎖,一股塵封而久的霉味混雜火藥味撲面而來,眾人屏息靜氣,士兵緊握步槍,似乎隨時會有喪屍在暗處突襲。我們走出樓梯間,來到電梯大堂前,士兵用他們不同部隊間溝通的暗號,嘗試找出困在電梯中的第三小隊,但徒勞無功。區隔南北翼病房的大門不知是緊閉或是虛掩,士兵全神貫注地戒備著,暫時沒出甚麼意外。

途中想問一下關於變種的情報,但擔心耽誤目前的行動,所以一直沒問。輾轉來到四樓,士兵敲打電梯門,再低聲說道:『有人嗎?』

『有呀!我們在這裡呀!』

電梯內的人打開電梯門,像是看見救世主一樣,臉上流露欣喜的笑容。

「allan!」serena在人群瞧見他,立即迎了過去,「好彩你冇事!」

「我就梗係冇事啦,有事仲點去救你呀。」他頓一頓,「啲研究文件你有冇帶齊到?」

serena揚一揚手上的文件夾,「呢啲係我哋用無數人命換返嚟嘅成果,我點會唔記得拎。只不過我只係帶咗最重要同最新嘅文件,比較舊嘅,同埋Dr. ray嗰陣留低嘅文件就帶唔切......」





電梯內幾乎只有研究人員,士兵則只有三人。

人群之中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在四處張望,我上前拍一拍她肩膀,「呀嵐。」

「駱輝?」

她轉過頭來,看見我的瞬間呆住了,然後疲憊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原來你冇事......」

「我同權叔都冇事,你哋呢?」

她望向一旁,順著她的眼神看見mk妹的身影,只見mk妹嘴巴被布條縛住,兩名士兵一左一右站在她兩旁,在和allan說話。

我指著mk妹,問杜嵐:「呀穎佢到底——」





「轟!」

大概是剛才我們的聲音驚動了喪屍,幾隻喪屍衝出,跑到最接近他們的士兵旁,一口咬住了他們的肌膚,再猛然撕下——

「呀呀呀——」

前面傳出震耳欲聾的慘叫,allan下命令道:『全部人撤退!士兵守在外圍,其餘人企內圍,第二小隊帶頭,第一小隊殿後!』

被咬中的士兵,發了狂似的把子彈全都打進喪屍的大腦,而那些喪屍即使已經臉目全非,腦漿混和血液在創口流出,喪屍們仍然著魔似的不斷發動攻擊。

『射腳!射頭是殺不死他們的!』

喪屍的數量不多,但因為殺不死,而且行動十分迅速,這些喪屍變得十分難纏。與此同時,似乎有更多喪屍因為槍聲而衝出來。慌亂之下,我抓著杜嵐,跟隨著前方的士兵,沒命的逃跑......當我們跑出四樓,變種喪屍仍然緊隨其後,士兵們且戰且退,最後退到大街之上。士兵們用步槍掃射喪屍的腿部,終於把所有喪屍的行動能力解除,讓他們只可以在地上匍匐嚎叫。

『已淨空!』

儘管喪屍已經失去行動能力,但只要他們一日未死,危機也不算是解除。allan向權叔說道:「我哋嘅車泊咗喺醫院嘅另一邊,為咗安全起見,我哋會行另一邊兜過去。我諗我哋就喺呢到分道揚鑣啦。」

權叔點點頭,指著mk妹,冷冷問道:「你可唔可以解釋下,你哋點解要綁住佢?」

「關於呢一層,你哋嗰個朋友應該清楚過我。」

「呀穎佢......」杜嵐低著頭,雙手緊抓著衣角,「頭先佢喺頂樓,為咗救我,自己被嗰啲喪屍咬中咗......佢哋為咗防止呀穎變成喪屍,所以就......」

權叔跑過去為mk妹鬆綁,serena歉然道:「我......我都唔知最後會搞成咁......好對唔住......」

權叔黯然一笑:「傻啦,都唔關你事。」

走近才發現,mk妹的肩膀被鮮血染紅,透過破損的衣物可清楚看到雪白的肩上的咬痕,血跡已經乾透。解開了手上束帶和口中的布條,權叔低聲安慰道:「呀穎,有冇事呀?」

mk妹搖頭不答,咬著下唇,哇一聲的哭了出來。權叔輕拍在自己懷中的mk妹,輕聲安慰。

一直在旁看著的allan不耐煩的說:「好喇,我哋要走喇。」說罷,一眾士兵和研究人員開始前行,serena低聲說道:「駱輝,你哋......你哋如果需要幫忙嘅話,你哋可以嚟搵我哋,地點喺槍會山軍營......」

本想說我們不會去,但聽到軍營,我立即問道:「佢哋......佢哋到底係咩人?係軍人?」

她嘴唇微張,欲言又止,最後搖搖頭,神秘的說道:「佢哋係美國派嚟嘅調查團.......詳情係點我而家唔可以透露,但我可以保證,佢哋唔係壞人嚟。」

allan在前面大叫,完全沒考慮吸引喪屍的危險:「serena!我哋走喇!」

「總......總之,我同佢哋相處咗一段時間,我覺得佢哋信得過。如果你哋有需要嘅話,可以嚟搵我哋,我相信佢哋會伸出援手......」她看一看仍然在哭的mk妹,低聲道:「......再見!」

權叔輕聲道:「呀穎,我哋要返去喇。」

「返去?返去邊到?」

「返去石屋......我哋嘅屋企。」

mk妹緩緩站起,「我係咪......我係咪會變成......嗰啲怪物?」

「......我哋返到去先再講啦。」

「呀穎,如果你唔係為咗救我,你都唔會......」

mk妹慘然道:「而家再講呢啲都冇用喇。」

「但係!......我相信,我相信一會有辦法架!」

我冷冷問道:「辦法?咩辦法?」

這樣一問,杜嵐倒是呆住了,然後才嚅嚅囁囁:「或者......或者會有疫苗之類......」

「唔好俾個假希望人啦,呀嵐。」我沉聲道:「頭先嗰班人,佢哋係做喪屍病毒嘅研究,但當佢哋嘅同伴受感染,呀嵐,你估佢哋點做?」

「我......我唔知道......」

「佢哋毫不猶豫猶豫咁殺死自己嘅同伴,因為佢哋知道——」

權叔厲聲道:「駱輝!唔好再講喇!」

「......佢哋知道,受感染嘅話,最後只會變成喪屍。權叔,我冇講大話,係咪?」
權叔欲言又止:「你根本冇需要......」


「唔好再婦人之仁喇,唔面對現實就根本解決唔到問題。」

「但係你咁樣,除咗傷害人之外,又解決到問題?」

「我覺得駱輝你睇得太過灰暗!」杜嵐插嘴,「如果一感染就要殺死佢,咁同一開始就放棄所有希望有咩分別?」

「因為你所謂嘅希望好有可能根本就唔存——」

「駱輝。」mk妹硬生生打斷我,「你嘅意思即係,受到感染,就必定會變成喪屍?」

「......冇錯。」

「咁你覺得要點做?喺呢到殺死我,係咪你所講嘅『解決問題』?」

「我......我唔係咁嘅意思......」

「你知唔知,其實我覺得你講嘅,可能真係最好嘅做法。」她深呼吸一口氣,眼眶濕潤,「但係呢,如果受感染嘅人係你嘅話,你會唔會同意呢種做法?」

「......對唔住。」

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她笑了笑,「你唔知道,係咪?我都唔知道。」

權叔仰天長嘆,「我哋返去先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