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我多麼希望這只不過是一場荒誕的怪夢,可惜睜開雙眼,我仍在子俊的房間之中,呆望淡黃的天花,忽發奇想,暗暗忖度:「既然我進入了另外一個人的人生,那不如我以子俊的身份去找穎恩?」

想到此時,我馬上衝下床,打開那手提電腦,進入臉書搜尋穎恩,才發覺一件奇怪的事。我雙眉微微靠攏,想:「原來子俊是穎恩的中學師弟,怎會這麼湊巧的?而且二人曾經一同參加音樂劇,所以感情尚算不錯。即使上了大學,也有一直保持聯絡。可是為什麼我會完全不知道呢?」

我閉眼回想子俊的記憶,卻無法發現任何與穎恩有關的事,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起,我決定打開他們的對話,從頭看起。

「子俊,我發覺我跟男朋友真的難以相處。」

「穎恩姐,你們怎麼了?」





「我和男朋友畢業亦各自找到工作,本以為會安定下來,可是彼此也似沒什麼好說了,而且他常常陪同事、朋友、兄弟,有時候又會一直加班,能陪我的時間少之又少!我才說了一點,他就說我不體諒,要不然就說下次不會,弄得我也沒心機約他了!」

「穎恩姐,可是你男朋友要加班也沒辦法,難道要他辭工嗎?」

「我又不是這意思,只是兩個人在一起,又怎會不想見面?」

「那你有問他嗎?」

「這些事,我又怎能問出口?而且,總覺得他自從工作之後就改變了不少,真的好奇怪,不舒服。而且,我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他找到自己的專業,我卻對自己的前途毫沒頭緒。我真的沒有方向了。」





「如果你真的沒有任何頭緒,不如你找找自己的興趣吧。與其委屈自己,做些自己既不喜歡,又未算高薪的工作,那不如追尋自己的夢想。你不是喜歡寫作的嗎?也可以試一試投稿到各出版社,也許能夠找到你的伯樂!」

「也許吧。謝謝你,子俊。雖然你是我的師弟,但總覺得你思想也蠻成熟的。」

「穎恩姐,你真的誇獎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才可以給一點點建議,不過最後還需要你的決定。無論如何,我祝福你和男朋友會一直堅持下去吧。」

我每看一句,內心似被利刃狠刺一下,大罵自己過往的愚蠢,心想:「幸好子俊是個正人君子,否則我和穎恩早就分開了。不⋯⋯我們終究也是分開了。」

看到此時,我腦海忽然浮現一段回憶。





那是二零一五年的盛夏,我和穎恩剛好畢業,不斷寄出履歷表,希望能夠找到一份有前途而穩定的工作。我就讀機械工程科,希望能夠加入屋宇或建築設計等行業,而穎恩就讀文學科,語言能力良好,所以希望當上政府中的一員。彼此一同嚮往未來,一同踏入社會。

八月中旬,我終於找到一份在九龍區的工作,朝八晚五,薪金尚可,總算比入息中位數高出少許,我高興得抱著穎恩,嘻嘻哈哈的慶祝一輪。然而直至九月中旬,穎恩一直未能找到工作,所以心情非常低落,畢竟她從沒想過迎接畢業的竟是失業。為此,我也盡量安撫她的情緒,然而工作真的令人大感疲累,才第四天便開始加班的生涯。

我一直與穎恩提及工作的各種事宜,可是她似毫不在乎,久而久之,我也再沒有說過任何有關工作的事,反正她也聽不入耳。直至十月中旬,穎恩才接受現實,尋找其他薪金較為低微的工作。二人進入殘酷的職場,各自修行,但工作亦令大家相處的時間減少許多。

直至此處,那段回憶便完結,把我帶回子俊的房間之中。此刻彷彿以局外人身份觀看這些記憶,又有另一番體會。我垂首嘆息,心想:「我只以為穎恩不在乎我的工作,卻忽略了她的感受。真可笑,要是我沒有黃子俊這身份,也許我這輩子也不會知道此事。到底我們彼此錯過了多少?」

「子俊,吃飯了。」

聽到母親慈祥的聲線,我亦關掉電腦,收拾心情,臉上掛回一個燦爛的笑臉,心想:「子俊,你果然是個好男人。放心吧,在這一段期間,我不會讓你的人生改變太多。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我下定決心之後便走出房間,步進洗手間刷牙梳洗。

我換上藍色恤衫,襯卡其褲和黑色布鞋,看到鏡中的自己精神抖擻,目光更為有神。進入另一個人生後,我反而對生活有一份不知從何而來的希望,還真奇怪。我坐在母親對面,笑意濃濃般坐下,說:「媽,早。」

母親也許留意到我的變化,不禁笑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吃著美味的香煎雞翅膀,笑說:「沒什麼。快點吃飯吧。爸呢?」

母親輕輕一笑,笑容卻似複雜,答:「他剛回家,因為太累所以睡了。」

我喏喏點頭,便繼續享用這頓豐富午餐,期間閒聊生活瑣碎事,更不知不覺談論各種時事,道出自己的想法和理據。母親似乎對我刮目相看,微微笑說:「子俊,你真的長大了。我真的放心了。」

我感到母親似是釋懷,笑答:「你就不用擔心我了。」飯後,我主動幫母親收拾碗碟,清理乾淨桌面,才道:「媽,我上學了。今晚我會在大概八點左右回來吃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