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出席了一個葬禮: 5
十點多,我們集合在睡房中,人人也穿著睡衣,這個情境有多久沒有出現過?
「今天晚上要做些什麼?」阿德問。
「十點多了,我平日也差不多要睡了,人老了,捱不到夜。」Carmen揉著眼說。
「阿鋒的信叫我們晚上要玩一下房game,像以前一樣。」我說。
「加起來都二百歲了,還能夠像以前一樣捱夜嗎?不如大家就這樣聊聊天,然後累了便睡吧。」阿欣笑說。
肥仔接口說:「就這樣聊,沒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來玩個Truth or Dare吧。」接著便拿出一支威士忌出來了。
你眼望我眼,大家也沒有什麼反對,我們便開始了這個 誠實與大膽之夜了。
酒瓶在木地板上轉著,終於停了在我的面前。
這個晚上的第一個受害者,是我。
肥仔露出了久違了的奸笑:「阿凱,誠實?還是……大膽啊?」
「呃……誠實吧……」我沒有選擇。
「來吧,阿凱,誠實的回答我……你一個星期跟你老婆,平均每日會做多少分鐘?」肥仔說的時候,就像專業的司儀,聲音低沉而平穩。
問題爆出後,大家也笑了起來,中女們雖然也是哇哇大叫,但沒有十多年前那種裝含蓄的樣子。
阿德也跟著肥仔炒熱了氣氛,帶頭分析說:「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技巧,一條問題分別問了,他有沒有跟她老婆做,做多少次,做多久等。」
我被肥仔的問題氣得面也漲了,肥仔拿了一杯威士忌過來說:「喝了便敢說的了。」我瞪了他一眼,把那杯酒喝個清光。
「咳咳咳,他媽的肥仔,威士忌你不會加點可樂啊,綠茶什麼的嗎?」我邊咳嗽邊道,頭也被酒精攻得有點暈。
「你還小嗎?還要喝可樂?溝綠茶?」阿德看不起我的說。
Carmen拿起我的杯子問:「多少分鐘啊?」
然後幾個女生七嘴八舌的來了個競猜活動。
長痛不如短痛,我痛快的說:「五分鐘吧……」
「嘩!才五分鐘,你的老婆真是太可憐了!」肥仔捧腹大笑說。
我辯解說:「你一星期七天,做兩次,每次十五分鐘,不就差不多五分鐘了嗎?」
結婚前當會計的Winnie糾正我說:「正確點來說,你是不足五分鐘,只有四分十多秒而已。」
他們再次爆出大笑。我也不也再辯解什麼,只是把瓶子再次轉出,希望把痛苦轉移給其他人。
瓶子指向阿德,他選擇了誠實,我也不知道問他什麼好,便隨便問了一句:「你一生人中,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肥仔罵了一句:「你到底懂不懂問問題,這樣爛的問題你也問得出來…」
我想了一下,又真的太認真了,也沒有辦法。
阿德很認真的想了好一會兒,肥仔乘機也給他灌了兩杯,他正色的說:「我最後悔的是,年輕時總是聽太多人的說話,沒有好好走自己的路。」
氣氛一時間靜了下來。阿德繼續說:「年輕時計畫了很多,沒有膽去實行,問別人意見,總會發現很多的問題,最後便放棄了,感情如是,事業如是。」
香港是個很可憐的城市,批評文化由小已經開始。拿著成績給父母看,八十分,總是被問及為什麼那二十分拿不到,而不是贊賞我們拿到八十分。
我的一個大學同學跟我說過。
如果你想做什麼也好,自己認為值得去做便去做吧。別人的意見你可以參考,但不要受他們影響,最重要是知道你自己做的東西是正確的。
我不相信,我朋友便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認為一個專用為游泳聽音樂用的護套有市場嗎?護套每個發售差不多一千元。
我說,游泳便是游泳,有多少人會聽音樂,而且這樣貴,沒有人會買的,這個產品註定失敗。
我朋友說,這公司在歐洲很有名,已經成功了。
人對成功的事情讚口不絕,沒有成功的事都寄予批評。
我們做A,有人會說A不好;我們做B,有人會說B不夠;我們做C,有人會說C有問題。這個世界有可以滿足所有人,有完美的嗎?
有時候,我們追求完美,卻因為完美而失去了完美的機會。
人生有很多選擇,但思想、教育、朋友、親人、環境讓我們不敢去選擇。
阿德沒有多說,只是將瓶子轉出,這次轉到阿欣的位置。
阿欣沒有等阿德問誠實還是大膽,便說:「你問吧。」
這個遊戲為什麼總是沒有人選大膽?遊戲便像是訴心事大會一樣。
「中學的時候,你跟阿鋒最親密的行為是什麼?」阿德尖銳的問題讓大家的心情也緊張得很,我的心更是跳個不停。
「行街,去圖書館,牽過手吧。」阿欣簡潔的答。
大家都對這個答案不滿意,投訴說:「就是這樣簡單?沒有其他事?這個遊戲說謊會有報應的。」
「就是這樣簡單啦。我的家教很嚴,跟阿鋒只是普通的朋友,牽手也就只有一兩次而已。」阿欣解釋道。
「這樣純情?真是難得,需要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先上床後做朋友,你們逛街牽牽手也自得其樂嗎。」Carmen攬著阿欣的肩膀問。
「就是這樣啊,可能覺得大家不適合大家吧。有時候外表看起來很夾,但一走在一起便會知道差很遠了。」阿欣若無其事的回答,回答的時候,Carmen一路的灌酒給阿欣。
「那麼你在中學時覺得誰人會比較適合你呢?」Carmen說後有意無意的用眼角瞧了我一下。
我連忙的欄住他們說:「阿欣答完問題了,你這是第二條問題,阿欣你趕快轉瓶子吧。」阿欣喝完酒面色也紅了,好像有點醉。
瓶子停在肥仔的位置,肥仔立刻說:「你們這幫人沒有人有膽子,讓我給你們瞧瞧什麼是大膽吧!」
阿欣道:「你去把廁所板的一圈舔一遍吧。」說完更附送一個微笑。
肥仔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什……什麼……廁所板?」
Winnie立刻說:「你不知道什麼是廁所板我帶你過去吧。」大家開始動身到廁所,肥仔也半推半撞的被我們迫到廁所。
看到那一塊發黃和帶一裂縫的木板,肥仔的汗不停的溢出,腳不自覺我向後退。
我們七手八腳的把肥仔推進去,然後把手機都拿出來,準備拍片。肥仔哀求著說:「大家也是受過教育的,不如我們先消消毒,然後才舔吧。」
我想起了一段跟肥仔的往事。那一年我們一同住在大學宿舍,肥仔是很不愛收拾和清潔的人。那天應該是由肥仔抹地板的,我躺在床上喊肥仔去清潔,但肥仔看了一下地板說:「地下看起來很乾淨啊,不用抹了。」然後他也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我看了一下地下,真的不算太骯髒,但我看不慣肥仔懶散的樣子。跟他說:「乾不乾淨,不是用肉眼看的。如果你敢用舌頭舔一下地板,由這裡到這裡,我便替你打掃好了。」
肥仔看了那段路,用手摸了一下,問:「真的舔完便不用清潔?」我當然答應。
他翻身下床,跪在地上,我弓身拿起手機,打開鏡頭。
下一秒鐘,他舔了,地板上反射著一條水漬,我輸了,我輸了清潔,我低估了肥仔的無恥……
回想起那個時間,我們都是二十歲左右。每天都是雞飛狗走吃喝玩樂。
做過多少傻仔也數之不盡。
今天,我喊著:「肥仔,你地板也舔過,不如再創一個新的壯舉吧!」
但肥仔在這樣多人面前不肯屈服,我們幾個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制服他。他含著淚的完成了他的大膽之作。
而我們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一身是汗了。洗澡後再流汗有多久沒有試過。我們回到有冷氣的房間,清涼了一下,我突然感慨的說:「我嗅到青春的味道。」
原來青春就是汗水嗎?我的青春,在我腦海中,總是藍天白雲,陽光普照,充滿笑容和汗水的。
曾經輝煌過的,我們懷念;曾經辛勞過的,我們享受;曾經流淚過的,我們懷愐。
往事如煙,有時候午夜夢迴,聽到鳥鳴聲,中學的日子,好像重疊了,就像昨天一樣。我會不會是南柯一夢便是二十年?其實明天我還是一個小孩子?我還可以盡情的嬉戲,跳鬧。
沒有名牌,沒有錢,沒有電話,沒有冷氣,沒有美食。
有的是家人,有的是幸福的家,有的是難搞的功課,有的是吵鬧的同學,有的是坦然的心情。
那個曾經我擁有過的,簡單而溫暖窩心的童年。
如果有平行世界,這個時候,我的童年在做什麼?我伸手一摸,摸不到什麼,始終我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那個曾經的我,只是曾經。我靜靜的看著他一舉一動。
最後我被他們的聲音拉回來,看著一張張成熟的面孔,我笑笑的喝了整整一杯,那是為了我的童年而喝的。
敬,我驕傲的童年。
遊戲中段,我們已經給一整支威士忌都喝光了。我們幾個也是臉紅紅的,一臉醉醺醺的樣子。
肥仔突然說:「放水。」然後我和阿德兩個也跟住他出去交水費。
我們一行三人走到田地旁邊的石階,把褲子拉下便往下灌溉田地。
左手只是輔助,我右手搭著阿德說:「唉……還記得……那時候我們也是這樣吃喝玩樂,晚上喝得醉醺醺,幾個男生就這樣走出來嘻嘻哈哈的灌溉。」
「那個時候,肥仔還喝多了,彎腰便吐,又喝得太多,吐著吐著便整個人跌了下田。」阿德說得很大聲,看來喝得很多。
肥仔聽著聽著,把他的下半身轉了過來,三十多歲還玩小便……我們大叫然後跑回房間。
跑回去時,女生們都差不多已經躺下來睡了。遊戲的時間,過得太快,我們也不復當年勇,可以通宵達旦的玩個不停。
阿德和肥仔也說要睡,我看了看時間,一點多。
我便一個人走到客廳那邊打電話給我老婆,跟她報個平安。
聽到她的聲音,應該是睡著了,只是說了兩句我便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我又走上天台躺在藤椅上,看著天上的星星。仲夏的黑夜,天上繁星,我享受這一種寂寞。
看著天空,我感到自己的渺小,世界萬物,我只是其中之一,身為食物鏈頂端的人類,也只是這個地球的千億分之一。
我沒有宗教信仰,所以我對自己的人生,感覺更是虛無。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個世上?
有時我會想,我來到這個世界,總有一個特別的意義,而這個特別的意義,就像電影中的主角一樣,我總有一個當主角的時間。但一年等過一年,主角沒有當,甚至配角也當不上……我只是一個路人。
出生,小學,中學,大學,工作,結婚,生育,老了,退休,死亡。
這個歷程,只要想想便覺得毫無樂趣。
生活啊,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彷彿我們失去了活力。
我比窮人有錢,但走在街上,窮人們卻擁有比我更多的笑容;他們吃的不及我,但即使一個豆腐火腩飯卻吃得津津有味;他們沒有車子,但在公共交通工具上卻自得其樂;他們即使是生活很緊繃,也願意生小孩,抱住一個自己的血肉。
我們即使是中產,有房子,有車子。但每個月也會為將來而煩惱,如何讓自己的生活繼續下去,如何擁有更好的生活。
你快樂嗎?生活在香港,這個看不到星星的城市,我們不懂生命的意義。
我們有生活,但我們有靈魂嗎?
「在想什麼?」背後又傳來阿欣的聲音。
「為什麼總在這個天台看到你,你就不能給我靜一下嗎?」我笑說。
「我睡不著,看到你不在,便上來找你。」阿欣再次坐在我身邊:「你呢?睡覺不睡走上來看星星,剛才你不是已經在看了嗎?看你呆呆的看著,在想什麼啊?」
「我覺得我不快樂。」我直接的跟她說我剛才想的結果。
「咦?你不快樂?為了什麼?」阿欣問道。
我簡單的將我想的東西重覆了一次給她聽。
「這個問題我答你最好了,我就是你口中說的窮人。」她裝作生氣的說:「我一個人生活,收入才一萬多一點,交租平日開支,還有一個孩子,你覺得我會開心嗎?生活也把我壓得透不過氣。」
「你們過得這樣不好…」我說到這裡阿欣截斷我的說話:「我的生活不是不好。」
「嗯……你們的生活這樣大的壓力,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們開心?」我接著說。
「很簡單啊!因為我們我們容易滿足。」阿欣面上帶著幸福的說:「我只希望每天工作後,有一頓好吃的飯,回到家中,看到我的孩子,有時候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平日看看電視,看看書,那便足夠了。」
我奇道:「這樣簡單?你不覺得會悶嗎?」
「為什麼會悶?每天的工作也是努力和挑戰,孩子每天給我不同的驚喜,電視每天不同,書也是看之不盡,逛街時也總能找到有趣的東西。」阿欣認真的說:「不如你反問一下自己,有沒有真心去享受你的生活,你的生命,你的一切。」
享受生活?享受生命?享受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