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宮本香織

「噗哧!」白色的汽泡從紅色的可樂罐口湧出來,瞬間填滿整個鋁蓋,直至滿瀉,沿著圓形罐身滑下。

「嗄!」香織瞇上眼,「咕嚕咕嚕」將可樂倒進口中,然後揉一揉太陽穴,發出一聲滿意的歎聲。

聽說,可樂含有咖啡因,因此具有止痛的效用。香織對此不太肯定,不過剛才突如其來的頭痛總算是消失了吧,連一絲餘痛也沒有。

房間內充滿女生才出現的甜甜香氣。純白色布窗簾,淺木色單人床架配新簇簇的麻質床單。米色的牆身沒有半點污漬;右邊擺放一個六尺高的書櫃,放滿密密麻麻的小說,顯得衣櫃份外迷你。這間房間的一切擺放有序,有條不紊,完全符合日本人極度整潔的性格。





香織攤坐在豆坐墊托頭看電視節目,白色背心的吊帶滑落,酥胸半露,皮膚白皙的香肩顯得極為性感。

這是香織逢星期日晚上的例行活動,慵懶地留在家中,舒舒服服地享受片刻的寧靜。當然,主要原因離不開她那極為內向的個性。

她是香港長大的日本妹,宮本香織。目前依然是「A0」白領。

當香織喝光茶兀上的可樂,電視的無聊綜藝節目也終於結束了。她挑一挑柳眉,掃了牆上的小掛鐘一眼,嘿嘿一笑。

「今晚終於難得安寧咯。」她心裡竊笑。





「叮噹!」

「叮噹叮噹!」門鐘此際響起。

香織深深地嘆一口氣,撥一撥如瀑布一樣的棕黑秀髮,輕步走出房間,到玄關開門迎接。

「安靜嘅一日咁就完嚕!」她打開大門。

站在門口的自然是慕妍了。慕妍的名字與眼前這隻性感野貓絕對風馬牛不相及。她一身黑色緊身「嬲屌裙」,臉蛋紅彤彤,滿身酒除,明顯又是夜蒲歸來。





慕妍是香織的同屋密友,中學同學、大學同學、畢業後更成為同一間出版社的見習翻譯員。她是香織唯一交心的摯友,兩人共同租住一間約300呎的私樓。

雖然彼此性格截然相反,一個社交女王;一個嬌羞溫柔,不過唯一的個共通點,大家同樣是美女。

「做咩古古怪怪?快啲入屋啦。」香織疑惑地打量著門外的慕妍。

慕妍突然從背後拿出一個四四方方的蛋糕盒,精靈一笑。

「Surprise!織織生日快樂!!」

「生日…...喺啊,我自己都唔記得咗,嘻嘻!」香織側著頭思索,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都估到你會唔記得,好彩有我。有邊一年唔喺我幫織織你慶祝?」慕妍脫下高跟鞋,逕自走到客廳放下蛋糕,不顧儀態地躺在梳化上。

香織凝視著慕妍的背影,浮現一抹笑靨。





這已經幾多年呢?大概是第十個年頭吧。

十五歲那一年剛搬到香港,到新學校報到的第一天正是自己的生日。

「大家好,我喺宮本香織,請多多指教。」香織用半鹹淡的廣東話介紹,深深地鞠躬。

她這副害羞的模樣和誠懇的表情惹來全班同學哄堂大笑。不過,大部份對日本女性充滿幻想的男生立即舉手發問。

「香織同學有無男朋友?我叫大碌。人如其名,好撚大碌!」一個男生色迷迷地盯著香織,自豪地挺一挺褲襠。 

「香織同學,點解嚟香港讀書嘅?」有人問。

「因為......家族問題。」香織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三圍呢?」有人突然開門見山問道。

「三圍!三圍!三圍!」男生們開始起哄,模彷起狼的「嗷嗷」叫聲。

一旁的禿頭班主任乾咳一聲,讓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小色狼問些正常問題。不過,他的目光卻有意無意掃向香織。

「34D,23,33。」發育挺不錯!可惜啊,要是這個女孩留在日本,幾年後應該有機會欣賞她的「愛情動作電影」啊!他心中暗嘆。

不得不說,他以上推斷的這組數字精確無誤,這是他從事教育工作兩十年而來的經驗。

薑還是愈老愈辣。

「香織同學幾時生日?」又有人提出。

「9月30號。」





當日放學後,一個女生走到香織身邊,自來熟地搭著她肩膀。

「新同學多多指教呢。我姜慕妍,你可以叫我阿妍。我地行嘍!」

「你好。行?去邊呀?」香織一頭霧水地問道。

「梗喺幫你慶祝生日啦!今日9月30號呀!」慕妍扯著香織的書包帶就走。

「我唔記得......嘻!」

這一個下午,香織找到了一段真摯而寶貴的友誼。熾熱的陽光、長滿氣生根的老榕樹下、兩個慒懂的中學女生、黑皮鞋踏在柏油地的「噠噠」腳步聲,只有這個場景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記不住自己生日,只記得這一個畢生難忘的場景。





慕妍的話晚香織的思緒從回憶拉回來現真實。

「嘩,唔怪得知頭先大塞車啦!原來咁大獲!」慕妍指著電視說道。

這時候,電視台正突發直播會議展覽中心的現場。會展中心火光熊熊,不斷傳出爆炸巨響,冒出一團又一團灰黑的濃煙。從煙霧背後,隱約可以見到會展的一邊已經倒塌下來,面目全非。

據新聞報導員所言,雖然暫時仍未知起火原因,但政府相信與恐佈襲擊無關,呼籲市民不要胡亂臆測。

「火燭?火燭會爆成咁?」香織望著電視,漫不經心地呢喃。

梳化上的慕妍這時候一邊打開擱在茶几上的Macbook Air,一邊脫下緊身裙,只剩下一條黑色丁字內褲,均勻的身段一覽無遺。

「到底做咩勁呢?等朕check睇下有無post先。」慕妍自中學時期已經是一個準標的絲打,竟然還以自己的真名作User name。她每當瀏覽討論區便滿口網絡術語,像撞邪似的。

不用半分鐘,她就找到一個關於會展中心大火的帖,滿意地笑了笑,以為會有驚天大發現。然而,三分鐘後她就放棄了。

「J圖,全部都喺J圖!仲要全部都大過我!哎,算喇!我地食蛋糕。」她隨手打開香織遞給她的冰涼啤酒呷了一口。說語時心口那對小布丁一顫一顫,似是對電腦中的巨乳女郎表示強烈不滿。

「嗯嗯。等我睇吓今年喺咩蛋糕先。」香織點頭說道。

當香織打開蛋糕盒看到裡面的蛋糕,頃刻嚇得目瞪口呆,雙手懸在半空!

盒內放著是一個立體蛋糕。不,準確來說是一個立體巨乳蛋糕,而且還是淺粉紅色乳暈呢!

「Suprise!我山長水遠搵一個符合你真人比例嘅生日蛋糕,仲要同你一樣顏色架!正所謂粉紅色乳頭,可遇不可求!」慕妍乘機托一托香織傲人的胸脯,竊竊奸笑。

香織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要不是她經常帶男人回家一夜情,徹夜浪叫,還真是以為她是同性戀呢!不過,看到蛋糕上的朱古力牌印著「友誼長存」四個大字,又怎能氣得出來呢?

「友誼長存」這兩個字很俗套,可是永遠都寶貴得很。

半小時後,兩個纖瘦的女生已經把那對「粉紅巨乳」吃清光。新聞此際還在直播會議展覽中心的情況,火勢依然猛烈。

「織織,你快啲識返個男朋友啦!你已經24歲,過多幾年就變老處嘍!明明有樣有波,你呢啲真係暴殄天物!」

「緣份可遇不可求。」香織對此反而毫不在意。

「緣份嘛......我諗我遇到我個Mr.Right嘍。」

「上次嗰個西裝友?」香織側頭思索,「叫阿Sam?」

「係Simon!阿Sam太mk喇......」慕妍揮揮膠叉,使勁地搖頭。

忽然,慕妍頓一頓,正色地望著香織,欲言又止。香織心裡倏地泛起不祥的預感。

「香織,我年底可能會去美國結婚定居......」她頓一頓,然後不好意思說道。 

香織一陣愕然,一時間接不上話,低頭把玩著手上的餐具。

終於再一次剩下自己一個嗎?

對啊…...

自己一個。

慕妍心裡很清楚香織到底在想甚麼。相識十多個年頭,香織豎起一根手指頭,她都猜到甚麼意思。因為香織實在太單純,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同時,她很清楚香織心底的孤獨。

慕妍曾經問過她的過去,她只是簡單帶過。

據香織所言,她是一個被收養的孤兒,收養她的是一個日本古老家族的老爺爺。這個老爺爺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叫作「宮本一刀齋」。香織的姓氏就是跟隨一刀齋而來。

香織十五歲那一年不知何故跟一刀齋爺爺來到香港定居,直至後者百年歸老。

慕妍曾經見過一刀齋爺爺兩次,第一次是他接香織放學; 第二次是他的葬禮,黑白色的遺照。慕妍依稀記得他是一個長得像竹竿一樣高的慈祥老翁,任何時候帶著和藹可親的淡淡笑意,沒有一絲老人家的脾氣。

自從一刀齋去世後,香織便舉目無親,再次成為孤兒了。

香織曾經開玩笑般說自己是從天而降的女嬰。某個霧色正濃的晚上,一刀齋在四合院的中庭發現了香織。當時,她身邊放著一把長長的武士刀。香織笑說這個像月亮公主的故事時,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傷感。

自那一次之後,慕妍再沒有問過她的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香織的故事明顯充滿傷感之情。

她一直特別照顧這個把傷痛好好掩在心底的好朋友。因為她看出香織心底難以言喻的孤獨。

終於,香織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溫暖的笑容 ,突然緊握著慕妍的手。

「妍,我衷心恭喜你搵到幸福咯!你以後要做一個好太太,好媽媽囉!我到時一定要做你伴娘啊,嘻嘻!」香織誠摯地說道。

「你到時會喺最𡃁嘅伴娘啊!當然,我喺最𡃁嘅新娘,哈哈!下一年生日,無論我起邊都會飛返黎陪你過!」

「嗯嗯!」香織站起來,走到廚房,從雪櫃拿出兩大罐朝日啤酒,然後回到梳化。

「今日難得咁開心,我地要飲啤酒慶祝!慶祝我生日,慶祝阿妍你就快成為人妻,嘿嘿!」香織一臉興奮,沒有把心底的傷感流露出來。

慕妍愣一愣,笑著點頭,舉起酒罐,振臂高呼:「友誼萬歲!」

片刻後,香織已經醉倒在梳化上呼呼大睡,臉蛋紅得像一個大蘋果,睫毛上沾了一兩滴晶瑩的淚光,惹人憐惜。她從來都不懂喝酒,才呷了兩小口已經人事不醒了。

慕妍輕直拭去香織眼角的淚珠,搖頭苦笑。她怎會看不出香織不對勁呢?只不是說破而已。

她別個頭,灌了一口啤酒,在手提電腦上按了一下「F5」,繼續瀏覽高登討論區的「火災」帖。下一刻,她一口酒噴出來,看著最新的帖文。




睇故妹 01:30 
(普通會員)

「最新消息,終於有武裝組織發言,承認會展呢單案喺佢地做,嗱!有圖有真相。佢地仲話今次只係第一波,之後會陸續有來!嗚呀!」

帖中附上一張圖片,是一則英文聲明,署名是知名的恐佈份子。

天國的JJ 01:31

(普通會員) 
「HiAuntie,聽日早啲起身返工啦港奴。」

林早洩 01:31

(Admins)
「連個天都唔想過『十一』,洗牌!」



恐襲?

香港到底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危險啊?好像不怎麼安全了,慕妍心中暗忖。

誰也不知道慕妍的推測,在兩年後便果然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