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 作者 : 吳一一 (轉載): 第六章 - 控制
突然之間⋯ 我感覺得到身體的生物，那是個很抽象的感覺⋯ 應該怎去形容呢⋯ 馬丁之前曾經用「身邊的火把」來形容這種感覺⋯ 可是我覺得⋯ 可以更加具體一點來說明⋯
對了！就好像你拿著一支筆，將它對著自己的眉心，就算那支筆沒有碰到自己，但仍然會感到一種微細的壓力在前面吧⋯
我這刻所感受到的，正正就是這種感覺，我最先察覺的，是床頭的十條小魚⋯ 雖然感覺很微弱，但很清晰。 然後⋯ 慢慢地，我可以感到的開始愈來愈多了，有強有弱⋯ 尤其是當房外面有人經過時，感覺特別強烈。我知道那一定是人，因為那感覺的強度比起其他實在相差太遠！我終於明白馬丁所說的話了⋯
多麼的神奇⋯ 就算是閉起雙眼，我還是一樣可以知道身體有沒有人或者生物⋯ 可是⋯ 這種奇妙的感覺到底會維持到何時呢？ 老實說⋯ 開始時還頗有趣的⋯ 但過了十多分鐘之後，這感覺開始變成煩擾，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令它消失⋯
然後⋯ 再過了半個小時⋯ 我開始慢慢地適應起來⋯ 正如自己的皮膚⋯ 其實每刻都在接受信息，但當你沒有注意它時，就根本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就像在下雨時，鞋子濕透，走起來很不舒適，但過了一段時間，你就不會再在意那感覺， 但當你想知道鞋子到底乾了沒有，很自然地，你又會感覺一下，然後又會馬上知道一樣。
就這樣⋯ 我十分驚訝自己的身體竟然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已經完全適應了，而且終於再次有點睡意⋯ 剛才腦袋發熱一事，也許只是「進化」的其中一環⋯ 所以我慢慢地把它淡忘了。
＊＊＊
第二天，是我出院的日子，待在醫院的兩個星期，實在是悶透了，我急不及待想要離開。 家人都來了接我出院，而小米呢，可惜她今天剛好放假，否則我應該可以藉著出院的理由而和她來個擁抱吧⋯ 可是小米就是這麼的一個體貼的女孩，她在昨天已經預先送我一條白水晶手鍊作為出院禮物。
回到家，和久別了的小貓— K 來個深深的擁抱，父母和姐姐他們沒待多久便離開了。我放下行李，又再次出門去找馬丁。
我比預定時間早了一點到達，由於馬丁正在上課，所以我跟麗麗談了起來。
「喂∼ 你那一晚打電話給我幹嗎？」她突然想起來。
「啊啊⋯ 沒什麼⋯ 只是有些事情想找馬丁⋯ 他電話又接不上，所以便打給你了。對了！你和馬丁那一晚喝得好醉嗎？」我藉著這個話題追問，如果馬丁那一夜是跟麗麗在一起，那麼⋯ 我在醫院內第二次不能活動而且腦袋發熱一事應該與他無關。
她有點面紅：「還好啦⋯ 我平時很少喝醉的，那天是學校的年度晚宴，大家都喝了很多⋯ 但原來馬丁博士不喝酒的，只有我一個人跟其他教授在喝著⋯ 哼！要是他可以幫我擋兩三杯酒⋯ 我大概不用在計程車上吐了！」
我猜⋯ 馬丁是因為有了這種能力之後就決定不喝酒吧⋯ 畢竟醉了之後似乎十分危險。這麼一來，在醫院發生的事似乎跟馬丁無關了⋯ 也許真的只是那力量進化的其中一個環節吧⋯
說著說著，馬丁在遠處急步走過來。
「抱歉抱歉！我來遲了⋯ 麗麗，我和一一會面的這段時間，請不要接任何的電話進來，門也不要敲，我不要任何打擾。」他叮囑麗麗後，就打開房門讓我進去。
「好的教授⋯」麗麗回應了一聲，就替我們關上房門。
「好了，見到你頭上的膠布已經不見！我猜你已經完全康復了吧？」
「是的⋯ 啊！對了！我可以感受到其他東西的訊號了！」
我把醫院發生的事告訴了馬丁，但卻發現他當年出現這感覺的情況跟我有點不同⋯ 當時他的頭沒有發熱，只是慢慢地，很自然地感覺得到。不過，我們還是得不出任何結論⋯ 畢竟，這事已經超越了科學的層面。
「好了，無論如何，你總算感覺得到其他生物的訊號，這麼一來，我們可以開始學習去控制了」他帶上手套，拿起之前的那瓶蟑螂，並在裡面抽出一隻，用膠紙把牠貼在一塊紙板上。
「噢⋯ 拜託⋯又要用蟑螂嗎？」
他無奈地點頭： 「好了，首先我要告訴你一些基礎知識，控制其他生物，簡單一點來說就是改變或者取代他們腦部的訊號。基本上，只需要在兩個腦子之中建立連繫，你可以感覺到牠，就証明連繫得到。你的訊號由腦袋發出，可是呢，其實你整個身體都已經變成一支巨形天線。任何一個部分可以接受，亦可以發出訊號，當然，愈接近腦部就愈容易做到。」
「啊，對了！你現在知道為什麼和尚們都要剃光頭了。」他微笑。
「什麼？我不知道啊⋯」
他露出好像有點失望的表情「嗯⋯ 那只是我的猜想⋯ 和尚追求心靈上的平靜。剃光頭，是因為他們認為頭髮是煩惱絲呀！但到底這是誰說的？說出這番話的那個人一定知道些事情！你知道嗎？頭髮最接近腦部，它們是用來傳送或接收訊號的最佳導體呀！即是說⋯ 如果你剃光了頭髮，那麼你接受其他外來訊號的機會便減少了！當然，應該沒有什麼可以完全阻止訊號的接受，但剃光頭髮未免是一個很好的方法，心靈不容易收到其他外來的訊號影響，便可以做到心如止水的效果了！」
「馬丁⋯ 你有看過倪匡先生寫的『頭髮』那本書嗎？」我插咀。
「沒有⋯ 那是本什麼書？」
「唔⋯ 算了，請繼續。」
「好的，那麼⋯ 你現在首先集中去感受這隻蟑螂的訊號」
他把紙板放在桌子上面，然後自己退到房中的一角⋯
我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得到前面的訊號⋯
「盡可能代入它的情況⋯」馬丁細聲地說⋯
真是的⋯ 應該怎去代入啊？ 我怎知道一隻蟑螂應該有什麼樣的感覺？我只是可以感覺得到那是一種很微小的生物⋯ 見到它被一塊膠紙貼在背上⋯ 慢著⋯
這一刻，感覺很奇怪⋯ 我⋯ 感到⋯ 有什麼貼在背後⋯ 然後⋯ 好像是被壓著的感覺⋯
「馬丁⋯ 我好像⋯ 感到⋯ 代入了⋯」
「很好！繼續下去！你應該可以感到愈來愈多的！」他很興奮。
我繼續集中精神，過了一回⋯ 多麼的神奇啊⋯ 我開始感到那六隻腿的觸感了⋯ 我感到紙板上的紋理⋯ 是怎做到的！？很奇妙的感覺！與此同時，我嘗試輕微移動自己的身體，我指的是人類的身體，還能動！我還可以控制自己。這種體會⋯ 就好像是你用兩隻手去摸兩件不同形狀的東西⋯ 兩隻手的感覺都會同時知道一樣。我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和蟑螂的身體了。
那麼蟑螂的腿呢？我可以去移動它嗎？六條腿又是怎去控制的？正當我想發問馬丁時⋯ 很奇妙地⋯ 原來根本不用去學習控制⋯ 當我可以代入它的神經裡面，很自然地，那就好像變成了我的身體一樣⋯
試想想，舉手，根本就不用學習，人從來都沒有學習過舉手這個動作。那大概是一種本能吧⋯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令蟑螂的手／腳舉起來了⋯
馬丁看到了這情況，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蟑螂上面的膠紙給挪開：「繼續保持著專注！」
蟑螂沒有動⋯ 只是靜靜的待著⋯
好了⋯ 我要把牠移動起來，向前走，突然，蟑螂以高速地打轉走著！
「哈哈哈⋯ 我控制到了！我控制到了！」難以致信的容易！而且一旦完全代入蟑螂的腦子，我似乎就能隨心所欲地行動，我甚至好像知道該怎樣去飛！我感覺得到背上的翅膀，並想辦法去使它活動起來。
啪啪啪啪！蟑螂直飛起來！撞在牆上！又向別的方向飛過去⋯ 對！這是通過我的控制而做成的！實在太有趣了！儘管那是隻令人噁心的蟑螂！
「一一，嘗試起來走幾步！」馬丁說。
在他叫我起來之前，我還沒有在意，原來同時間控制兩個身體活動的難度是很高的，比左手畫圓而右手同時畫正方形還要困難！我在控制蟑螂亂飛的同時嘗試在坐著的姿勢中站起來⋯ 畢竟，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同時去控制兩個身體⋯ 我雙腳一伸，整個人竟彈了起來，而蟑螂則加速撞向另一面牆。
整個過程大約是三至四分鐘左右，我一邊控制著蟑螂，一邊嘗試以自己的身體去做些動作⋯ 本來開始順利⋯
突然間⋯
「啪」的一聲，蟑螂從空中跌了下來，我失去了對牠的控制⋯
「怎麼了？」馬丁問。
「我⋯ 失去了控制⋯」
「唔？失去了控制？我倒從來沒有試過⋯」
「我不知道，總之突然間控制不了⋯」
「哦哦∼ 原來會失去控制！好！」馬丁打開筆記，寫了些東西。「那再試一次好嗎？」他接著又問。
之後，我再嘗試進入其他蟑螂的神經，但難度好像愈來愈高⋯ 我怎至連將牠們的腳舉起這簡單的動作也再做不到了。
在對所有蟑螂都測試過之後，我們都決定放棄了，馬丁在每次測試中都做了詳細的筆記，實際上，我只控制得到第一隻蟑螂，時間維持了三分鐘零八秒，本來想找牠出來再試一次的，可惜已經不知道牠跑到哪裡去了。由於我們對現況全無頭緒，我的能力亦再派不上用場，馬丁猜想是因為我第一次使用神經的力量，所以持續時間不足所致⋯ （儘管他自稱從來沒有出現過失去控制這個情況⋯）因此今天，我們也就此完結。
離開時， 馬丁本來給了我幾隻蟑螂，好讓我回家後練習，但我拒絕了。原因是我不把蟑螂帶回家。
我們相約好下一次見面時是以白老鼠去做試驗。老鼠腦比蟑螂複雜得多，理應更加難以控制，所以，我必須盡快掌握這種感覺。
離開大學。今次余麗麗只是把我送出校門，途中我們又談了起來。
「你跟教授到底在做什麼？」她好奇地問。
「那個⋯ 沒什麼⋯ 我們在談數學上的事而已。」
「說謊！你根本不是讀書人的樣子！」
「可惡！讀書人又有什麼樣子！？」是的，我是個產品設計師，雖然讀設計時的成績還可以，可是其他科目的成績就⋯
「總之就不是你這種樣子∼ 哼，不說便算了，我大概也可以猜到！」
「你猜到！？」我手心冒汗。
她奸笑：「哼哼∼ 兩個男人在房間內神神秘秘⋯ 你的樣子又不錯⋯ 我明白的！」
我放下心頭大石：「別傻了！我不是同性戀者！」
「真的嗎？那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 應該說暫時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麗麗的性格很坦率，很直接，跟她說話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們一直談到在校門前分手為止。
＊＊＊
傍晚，我在回家前到超市買些日用品。這間超市建在地庫，連接著我家大廈的停車場，是我最常光顧的一間。我拿著一袋二袋的東西，在停車場內的升降機前等著。
雖然沒有聲音，可是我從神經就能感覺到有人在我後面。但這次很奇怪，因為那感覺不是由遠至近而是突然出現！當我想回頭時⋯ 竟然！
我⋯ 再次不能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