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期，我殺害全班》: 第三十四章：一團血肉的誕生
《第三十四章：一團血肉的誕生》
我像一條死魚趴在桌上，不，我根本是一條死魚。
只留下呆滯的目光，把班房裡的人和事映入眼簾，就是滿佈活像死屍般無神的同學這裡，我也裝出是其中的一具屍體，並藏在最暗處，腦汁偷偷絞動，眼睛偷偷觀察、心裡偷偷計算、一直一直都計劃著我的下一步。
星期二，早上，班房，出席人數只有二十七人，也是餘下的二十七。
中二乙班原本四十人，一開始死了兩個，然後李震棠死去，然後羅樂兒死去，然後九人停課，九人將來也是生死未卜。大概都會死吧？
「究竟是誰偷拍那天的情況？」
「幸好我沒有入鏡……真是可怕……」
「他們被停課一星期……至少有四日沒有出席紀錄會死嗎？」
自發生昨天那件事後，同學一面猜疑、一面慶幸、一面擔心。
但，這裡只有二十七個同學。
「喂，陳東明。這件事，你怎麼看？」郭浩然在我旁邊的座位，低聲問道。
「？」我死魚的眼神望著他。
「你應該很聰明吧？我就是知道，自你那次居然用智謀把我威脅到。我就知你很聰明。」
雖然我很聰明，但肯定不是因為把你這個蠢材威脅到吧？
「無辦法，你都知道……那次……第一回的『殺手』……她……就是羅樂兒真是想殺我。幸好你救了我，我還未謝過你。」
「不用跟我客氣啦，我們同學嘛！哈哈！」他客氣說。客氣個屁。
「喂，你還真輕鬆，你不怕死嗎？」我漫不經心，眼睛斜斜看著他。
「不……當然怕死囉，但至少我可以救自己。每次班聚時都選救自己，即使被『殺手』選殺，也不怕。」他暗自喜笑，是個膽小無賴樣。
「『警察』死光，你都要死。」我手杵著臉，懶慵慵說。
「總之，比起其他人都安全吧？」他望著我，雙手環抱，言之成理地說。
但休想我認同，是果然的腦殘！
「嗯……」我沒好氣。
「但你對昨天那件事，有什麼看法？究竟我們班是誰偷拍『嚴刑逼供陳淑芳』那魄力十足的現場？這個人居心何在？」他眼睛盯著暗暗坐在一角的陳淑芳，口裡問過不停。而陳淑芳則在打盹，一副懶理世間俗事的樣子。
但，明顯的，全班對陳淑芳有著一種望而生畏的恐懼感，即使不少同學八掛偷瞥，但陳淑芳若有些許動作、些許眼神轉移，八掛同學就頓時別個頭，裝作若無其事。
同學都害怕。
至少，大家都無法理解，究竟昨天是誰暗中攝錄班裡的欺凌過程，更把其上載至內聯網。在毫無頭緒、一無所知的不安感下，還是老樣子的人人自危。
說到不安感，班裡的人數一再縮減，壓逼和猜忌的氣氛更加升溫。就如作為困獸牢裡百多隻野獸裡的其中一隻，只要獸的數目變少，牢子空間變少，成為其他兇猛野獸襲擊的機會也相對變多。
班裡的互信可謂完、全、瓦、解。
「喂！你發什麼呆呀？你過未回答我，究竟你有什麼看法？那個張子傑已經沒有作聲了。」郭浩然在我耳邊細細聲，但語氣相當不耐煩。
張子傑氣定神閒，但卻真的不作一話，也沒有人詢問他的意見。有誰不覺得昨天那場瘋了的欺凌，張子傑不是始作俑者？
「這個……我想應該是『殺手』吧？只有『殺手』才想保護她嘛……或者是另一位『律師』也不奇。」我胡扯一些說法搪塞他。
「說得也有理。」他認真地思想我的看法。
「對了？」我望著這個主動跟我搭話的他，希望，或者嘗試從他的口中探知我一直疑慮的事情，那就是……
「？」郭浩然等待著我的問題。
「你知道為什麼中二級只得四班嗎？」
「下？」他擠出奇奇怪怪的表情，好像我問了一道很奇怪的問題。
「我是問你知道為什麼中二級只得四班嗎？」我重覆。
「我們這屆一向只得四班，那年學校根本就只收了四班。就是這樣，沒什麼為何不為何。」他說得理所當然。
「你不覺得奇怪嗎？收得四班，這是史無前例，後無來者啊！」
「那有什麼好奇怪？」他揣摸下巴，認真地望著我，非常疑惑問這怪問題的我。
我坐直身子，一臉嚴肅，慢慢說：「我意思，我說，如果……」
「喂！郭浩然！可不可以陪一陪我去廁所？」一道聲音把我將要說出的話直接打斷，張子傑站在我們後頭，而他的後頭也有兩位同學。
郭浩然應聲站起，然後回個頭對我說：「嗯……那……陳東明，一陣再聊吧？」
我點點頭，繼續死魚般趴下。
據我認知瘋老頭的遊戲，死掉的人就是被本班以外的人遺忘，亦等同消失於班外的世界。換句話，班外世界的人，記憶一定被強制篡改成「根本沒存在這個人」。
所以的所以，如果中二級沒有中二戊班。那是不是因為中二戊班已經死去？遊戲已經在二年戊班開始了一次？
我承認，這種猜測全無根據，全憑直覺。
就算就算，我的直覺是真的，那又如何？現下的瘋遊戲還需繼續，不如花點時間計劃下一步吧。
所以根本無需上心，不用上心，不用上心。
那時，我是這樣對自己說的。因為我不想再推想更恐怖的事情，也不願把這件事跟萍兒聯想在一起。
縱使，我的直覺一向非常準確。但，有些事情，不想去想，也不應去想，我只想順應內心的渴求，擱置一切複雜的猜疑。
令自己至少在這一刻，依然……依然可以這樣凝望坐在窗邊，微微低頭的她，趙萍兒。
縱使，我心裡埋藏著不能浮現的答案。
下一節課堂，中國歷史。
課室，稀稀落落的二十七個同學振筆疾書。
老師在講台上面向黑板，由左至右，由上至下，寫下秦代一統天下干我屁事的豐高偉蹟。
空氣依舊寧靜，掩蓋不了課室的肅殺之感。
老師，一直都扮演「不以為然」的角色。
時間繼續流動；
風扇繼續轉動。
而我，從來沒有停止觀察所有同學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色，而所以，我注意到前排某個女生，她雙腳顫抖，肩膀微微抽動。
這個女生，我一直都有留意她。
當我認為全班的抗壓能力都是爛得不行，我發現了這個女生，
她更是爛得徹底！徹底的程度大概跟郭浩然在遊戲第一日哭著逃離班房的情況不徨多讓，可能她那時只是慢了一步或者出於腿軟。
今日，我聚焦在她的背影，我總覺得將會發生一件眾人不能始料的事情。
果然，
那女孩霍然站起，眼神空洞，臉部輪廓突出，嘴裡喃喃自語。
果然，
一切都來得非常突然。
她劈里拍咧衝離座位，跌跌撞撞，彷彿看不見眼前的路，彷彿完全失去焦點，不，只有一個焦點，就是課室門口。
「李小芳，妳要去那裡？」老師神情徨恐，大聲喝喊。
李小芳一點都沒有理會，打開課室門，大步衝去，所有人都不及阻止。
果然，
一刻不遲緩，表情極之慌亂的老師隨即追往。
課室只剩下我們面面相覤。
這是什麼？
我們不及反應……
我們不知所措……
我們心知不妙……
我們追還是不追？
我們就坐在原處，直到……
直到一聲巨響。
震懾的巨響。我不曉得如何形容這種「巨響」，
或者，我找不到一種形容的方式，去形容當人從高處因天然的萬有引力落下並在接觸地面瞬間所爆發的恐怖巨響。
所有同學終於驚覺了什麼，一蝸蜂衝出班房，貼著走廊的欄杆，直直往下看。
不只我們中二乙班，隔離所有的班別，學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班別都衝出走廊，往下看。
然後我的耳朵就浸沒在千人高冗的尖叫聲，此起彼落。
因為大家都往下看。
凝看底下的操場地面，那，一團血肉。
或許，她是最聰明的。至少她的生命跟這團血肉，永遠火烙在人的心裡，揮之不去。
不像李震棠、不像羅樂兒、不像那些甚至不值得我記名的……
都不像……
李小芳自殺了。二十七變為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