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熱,身體感覺到的只有熱,熱氣從身體的四周向我湧來,尤其與地板緊貼的背部更是灼熱得厲害,我甚至好像聞到燒焦的臭味。我盡力使自己站起來,避免再受這炮烙之刑。
 
站起來後,我開始思考現在的狀況。難道我沒有死成嗎?但是,周圍的環境明顯不是我自殺時所在的房間。可若是說這裡是死後的世界,卻又大大顛覆了我一向的認知。這裡放眼看過去白茫茫一片,一片的白色本來是很難把握空間感的,但驟眼看,起碼有二十個標準足球場般大小,根本不是現實應該存在的地方。因為,無論哪個國家的政府都不會願意把這麽一大片土地作空置處理。
 
應該每人也有這種經驗,當非常炎熱的時候,都會想盡辦法脫離這種炎熱,例如冷氣、凍飲等等。即使明知留在原地不動可能比較涼快,但也絕對不會呆在原地受苦。心靜自然涼?面對超乎身體能負荷的熱,能涼的是美猴王。
 
於是我盲目地朝一個方向走著,大概走了十多分鐘後,我看到一道樓梯,我一度懷疑這是幻覺,但為甚麼不是綠洲,是樓梯?莫非是意味著一個處於地獄的人,急於找到一個出口,好脫離折磨?
 
不管怎樣,我別無選擇,我只能朝樓梯走去。但是,不能不說這實在是我「人生」中最為艱苦的一段路。我不斷走著,距離都似沒有縮短過分毫。人類常說白色是純潔、光明的顏色,但此刻在我心中,白色是惡魔,像是想一點一滴地把我的存在與白色同化。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快要虛脫倒下時,那直立式的樓梯卻平白出現在我眼前。我幾乎一看到它就立刻向上爬,絲毫沒有其他想法。
爬上去後,仍然是白色的一片,幸好這裡出現了其他人和東西,更值得慶幸的是,終於不熱了。
 
一群穿著白色衣服的人,像是職員的人不斷地行行走走,又有一群穿著像我的人在排隊,作為香港人的我自然馬上明白,二話不說就站在隊尾。
 
我一面排隊,一面觀察, 發現隊列的盡頭是一個櫃檯,情況有點像在酒店登記般。隊列中的人,幾乎甚麼人種和國家的人也有。這表示死後的世界不分國家種族,但為甚麼人類活著時,往往要把種族國家劃分得這麽清楚,甚至為此爭鬥不斷?
 
同時,我很奇怪為甚麼每個人也相談甚歡,死了值得這麽開心嗎?而且這裡竟然沒有語言障礙這回事,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得懂。
 
他們就像在說著電視劇劇情般,談說著各種生前事蹟和死因等等。於是我也打算加入他們的話題。




 
「你們好, 我是自殺死的 ,你們呢?」
反正已經死了,我也不考慮我說的話夠不夠婉轉。然而我的說話卻換來他們一種鄙視的目光。看不起我自殺嗎?你們根本不知道沒有活著的熱情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
 
因此我也不去管他們了,繼續排隊。很快地,已經輪到我了。
 
全身一片雪白的職員看一看我,問:「怎麼死的?」
 
我果然是死了。
 




「我是自殺死的。」我這樣說。他又看了我一眼,說:「自殺的不用喝孟婆湯。」他頓了一頓,向著周圍的職員說了一句:「這個自殺死的,帶他到悔靈井。」
 
如此看來,自殺的人確實有特別的待遇。難道真如現世的說法,自殺的人會受到比現世更殘酷的痛苦?對了,孟婆湯,原來真有孟婆湯,這表示著要我保留記憶,好比較死後與現實的痛苦嗎?想到這裡,我不禁有點害怕,掌心都出汗了。
 
「跟我來。」帶領我的這個職員雖然臉上多一絲微笑,但還是跟其他職員一般,有著看慣生死的眼神。
 
我跟著他走,還是白色的一片,當然沒有甚麼動人景色,但我看到有一道橋,橋下的河有一隻隻手不斷伸出掙扎著。我們沒有到這道橋,而是繼續走著,直到在一個乾涸的井面前停留。
 
「跳下去吧。」那職員說。我問道:「我跳下去,就會有懲罰嗎?」他說:「跳下去就知道。」
 
我說:「讓我多問一個問題。」我不等他回應,就繼續問道:「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我心裡就是想知道一些在現世無法知道的事。
 
他想了一想,道:「這裡不是天堂和地獄,天堂和地獄本來就不存在於世上,是在人的心中。」他看一看我,續道:「這裡是塵埃殿,人死後都到這裡。跳下去吧。」這次我就很乾脆地跳下去,因為我知道了一些人類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我再沒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