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們一家相約好姨丈一家到酒家喝茶。
席間,我從家新亦即是我表哥的口裏聽見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相傳在宋代一條隱蔽村莊有一對結拜兄弟,年長的叫作世章,年少的叫作固文。
他們自幼認識,因為性格相近,所以很快就成為好友,感情一直不錯,之後還結拜成兄弟。
二人長大後,經過多年寒窗苦讀,終成功在科舉中考取功名。
考取功名後,自然是當官了,但由於他們皆不是科舉中的狀元,只能考取到探花的成績,所以只能在偏遠州份當個小官。
不過他們並未就此氣餒,繼續在官場努力打拚,十多年後獲提拔成更高階的官,世章當了個四品官,固文則當了一個六品官。
雖然品位有差距,但二人依然情同手足,感情依舊,大的不會瞧不起小的,而小的也不會妒忌大的。
但話雖如此,二人的想法還是會出現分歧,在官場的道路亦越走越遠,各走各路。
兩人為何會有分歧?一切也要從那事說起。
話說世章和固文自考取功名當了一官半職後,一直恪守清廉作風,在當時貪風盛行的官場可謂兩道清泉。
他們一個在無錫,另一個在長安,雖分隔異地,但時有書信來往。
然而,人是會變質的。任他們為官有多麼清廉,也會有機會動搖。
就在那次,世章奉命到江南調查一宗兇案,而固文則繼續留在長安辦事。
該宗兇案的案情是這樣:
江南的怡紅院有一花魁桂雪人氣極盛,深受當地男性歡迎,時常有公子哥兒想跟她共度春宵。
桂雪花容月貌,而且諳琴棋,更甚是床上功夫了得,所以她才會受到城中一眾公子青睞。
正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一直以來,公子們不惜大灑金錢,為的就是要見桂雪一面。
甚至還有人想一擲千金,替她贖身,帶她逃離妓院這個煙花之地。
只是不知何故,無論是甚麼大戶人家想買下她的賣身契,也會被她一口拒絕。
後來有一次桂雪出外購買胭脂水粉卻遲遲未歸,惟鴇母初時對此不以為意,並未加以理會。
然而桂雪素有捧場客,客人見她不肯接客,而鴇母又支吾以對,開始使他們鼓譟。
於是,鴇母費盡唇舌把那些狂蜂浪蝶打發走後,便馬上報官,希望官差快點將桂雪找回來。
數天後,人是找到了,可是只遺下冰冷的身軀。
桂雪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身無寸縷且下陰滲血,這明顯是被人侵犯過的痕跡。
而她的頸上亦被發現有一刀傷,相信此處就是致命所在。
本來這不過一宗尋常的兇殺案,而且以死者的地位來說,根本不為官府所重視,亦不會勞動到世章這個四品官親臨調查。
所以官府也是草率調查一下,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便結案了事。
但是這宗兇案的背後原來有莫大的冤情,官府本想不理,偏偏這事卻傳至知府大人的耳邊。
這位知府大人性格慈悲,不能對一些有冤情的案件放手不理,使得官府不得不將此案發還重審。
他素有聽聞世章是官場奇葩,處事頗公正嚴明,不喜愛隨波逐流,因此對世章非常欣賞。
於是,知府大人便決定將這項差事交予世章,希望他能夠還死者一個公道。
而世章最終也沒有辜負知府的期望,成功將真相查出。
殺害桂雪的兇手竟然是江南楊家二公子,楊家世代為官,地位顯赫,他的父親就是在開封朝中當一品大官的。
至於楊老爺亦很快收到二公子闖禍的消息,於是馬上派能幹的大公子到江南擺平此事。
楊大公子打算以金銀珠寶賄賂世章,請他放過二公子。
然而世章為官清廉,金銀財帛這些東西根本不能動搖他的心志。
眼見世章竟然不受賄,大公子只好飛鴿傳書向楊老爺求助。
楊老爺收信後,知道金錢並不是萬能的。
他相信世章想要的是另一樣東西。
故此,他決定親自出馬,到江南一趟找世章詳談。
「世章兄,來來來,快坐下。」
「別兄前兄後,我跟你不是很熟的。閒話少說,有話快講。」
「好,夠直接我欣賞你。」
接著,楊老爺命人抬出一個箱子,箱內竟有萬兩黃金。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看上這些黃金。」
「你知就最好,那還拿它們出來幹嗎?」
「你稍安毋躁,我知道你最需要甚麼,看看這些東西合不合你的心意。」
楊老爺又命人拿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後,內裏載著的竟是一套官服。
「這套官服...不就是一品大官的官服。」
「對啊,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吧。」
「且慢,你這樣做究竟是甚麼意思?」
「晚輩,你不想飛黃騰達嗎?我可以助你扶搖直上。」
可是世章並沒有立即答應。
「如果你答應我,肯放過我的兒子,將來位高權重的人就會是你了,請你好好考慮一下。」
楊老爺說完這句話後,便逕自離去。
當晚世章徹夜難眠,想著楊老爺所說的話。
「如果幸運的話,或許我現在已經不是這個品位了。」
果然,人是會動搖的。
世章對權力的欲望使自己沖昏頭腦。
最終他做了一個影響自己一生的決定。
為了更高的官階,世章真的選擇放過真兇,讓他消遙法外,令死去的桂雪蒙受不白之冤。
但案中的真相其實早已被傳開,只是人們怕了楊家而不敢亂說話。
至於安守本位的固文亦聽聞了這個消息,不過他不相信。
碰巧,收到消息時他們剛好在同一城鎮,於是他便馬上找來世章到茶樓查問。
「章兄,你回答我,你究竟有沒有做過那件事?」
「文弟!這究竟是甚麼了,別審犯般問我好嗎?」
世章對著固文厲聲呼喝,震懾了固文的氣勢。
「對不起,我剛才的語氣的確重了,但我也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真相是不是那麼重要啊?」
固文聽到世章這樣說,覺得世章已經變了。
「甚麼真相不重要?你要還那妓女一個公道的,真兇明明是那楊二公子,你怎可放過他?」
「只不過是一個妓女,有甚麼大不了?現在只是答應他少少要求,以後的仕途就一片光明了。」
「那麼...你即是承認自己有做過了吧。你變了,你真的變了。由今日開始,你再不是我的兄弟。」
固文說完便轉身離去,再沒有回望世章,直至離開茶樓也沒有。
就是這樣,世章和固文斷絕了多年來的結拜關係。
只是上天往往不公平,幾年後二人各走各路的結果逐漸呈現。
甘願隨波逐流當一個奸佞的世章竟然真的扶搖直上,越爬越高。
反而堅持清廉作風的固文則屢受逼害,屢遭貶謫,流放到偏遠州份,鬱鬱不得志。
最後,位高權重的世章還不肯放過落泊無依的固文,世章始終顧忌固文會抖出當年的真相,誓要將他趕盡殺絕。
世章居然親自領兵,追殺固文,還把他趕至懸崖邊。
「當日是兄弟,如今你竟然要這樣對我。」
「是你固執的錯,當初你肯放下那些無謂想法,早就跟我一樣飛黃騰達了。」
「為了飛黃騰達而埋沒良心,我做不到。」
「那再談下去也沒意思,你要自己跳下去,還是我親手推你下去?」
固文站在懸崖邊,沒有回答世章。
世章已認定固文想自己親手送他一程了。於是,世章一手將他推往崖下。
崖下的固文,粉身碎骨。
崖上的世章,名成利就。
故事至此完結,家新還跟我談了幾句。
他問我知不知道這個故事想帶出甚麼道理。
雖然我是理解的,但我還是想聽聽他的標準答案,於是我搖搖了頭,洗耳恭聽。
「呢個故仔想講既野好簡單,就係做人既野,有時跟風未必係一件壞事,反而你太過去堅守一啲野可能害左自己。我諗你應該明我想講乜野。」
我當然知道他想說甚麼,他想說的是我寫故的事情。
「我知你有夢想係好事,一直以黎你都話想做一個作家,我都覺得無乜可能。如果你覺得喺網上寫故仔有出路既話,咁樣你真係不如寫吓甜故,叫吓雞、扑吓野算喇,無謂再寫埋啲無聊既殺人故,根本就無人會睇。」
「夠喇表哥,我既事唔駛你理。」
我居然拍案大喝,嚇得父母和姨丈夫婦他們目瞪口呆。不過這也沒所謂,我不容許任何人這樣踐踏我的夢想,踐踏我的創作自由,就算寫其他題材真的沒有出路,我亦一定要寫。
即使明知甜故、屍故是大勢所趨又如何?有較大的機會成功又如何?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寫自己想寫的故,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現實真的是寫甜故等等諸如此類的大熱文章才會成功,才會站在巔峰;而寫冷門題材的就要墮往崖底粉身碎骨的話。
那麼,我依然會跳下懸崖去,我寧願這樣做。
起碼,我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是甚麼,寫的又是甚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