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和夏娃生了一對兄弟。弟弟亞伯牧羊,哥哥該隱種地。
        有一日,該隱拿地裏的出產獻給耶和華,亞伯也將他羊羣中頭生的和羊的脂油獻上,但耶和華只悅納亞伯和他的供物。
        該隱就大大的發怒,在田間襲擊他兄弟亞伯,把他殺了。
        耶和華說:「你兄弟的血從地裡向我哀告。地開了口,從你手裡接受了你弟弟的血,現在你要從大地受咒詛。你種地,地不再給你效力;你必流離飄蕩在地上。」
        該隱對耶和華說:「我的刑罰太重,過於我所能擔當。如今趕逐我離開這地,以致不見你面,我必在地上流離失所,凡遇見我的,都要殺我。」
        耶和華對他說:「凡殺該隱的必遭報七倍。」耶和華給該隱立了一個印記,免得遇見他的人殺他。
        於是沒人敢殺該隱,連死亡都不殺他,該隱無法死去,唯有在遼闊的大地上永遠的行走著。
        一切有色身的生靈都無法擺脫壽命的束縛,而失去耶和華看顧的該隱始終不能得見永生的門戶。已經無法再呼吸的軀體,也就不再具有產生維持生命力量的機能。置之不理的話,大概會進入像超低溫環境裡的水熊蟲一樣,新陳代謝停止的休眠狀態。
        無可奈何之下,唯有從活著的人類身上著手,吸取其血液,獲得其中蘊含的生命力,不死不活的行走下去。
        但是,在被日間的行者發現自身的存在後,遭到了不懈的驅逐,於是為了自身的存在,有製造同伴的必要。




        印記必須繼承下去,因為這是該隱在這世上留存過的唯一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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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呼……」佇立在新翼的門前,我彎腰喘著粗氣。
        從懷裡掏出個小瓶,「啪」的把木塞打開,小心的往嘴裡灌下清涼而甘甜的液體。那是之前艾絲琳交給我的萬靈藥,一直覺得總有一天會用上,所以隨身帶著,只需幾滴便把我疲勞的身驅恢復狀態。
        我抹了抹嘴,把指間殘留的丁點液體也送入口裡,再度開始衝刺。一間間課室的搜去,確定沒有還逗留著的無關學生後,來到學生會的辦公室外。
        我深吸口氣,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
        原先的嘈雜聲戛然而止,室內十多個內閣成員和助選學生的目光,全部凝固在我身上。
        我環視一圈,學生會議室的桌子上放滿外賣送來的快餐,披薩、炸雞、漢堡包、薯條的盒子四處散落著,不少人手中還握著一杯插了飲管的汽水,辦公桌的電腦播放著曲風浮誇的搖滾樂。




        「你怎麼來了?」沈正拭去嘴角的油脂,眉頭不屑的皺著,斜眼看我。
        「說來話長,現在校園並不安全,請所有人跟我去避難。」我盡量不去望他,對其他人說。
        「不安全?學校哪裡不安全?」沈正攤開雙手,滿不在乎的說道:「就算我們留得再夜,也是我們自己的問題,門口的保安一直到九點都在工作啊。」
        「……有敵人來襲。」我簡短的補充。
        「敵人?哈哈,敵人?」沈正輕率的笑了:「我看是你的腦子出了毛病吧。」
        「沈正,別這麼說。」心匯的會長說道,但他嘴角有一抹不顯眼的弧度。
        我傷腦筋的捏了捏眉心。一時間是說不通的了。
        正僵持間,一串急驟的腳步聲傳來,我往聲源看去,只見阿天身後跟著十多個年齡不等的學生,還有兩個身穿淺藍色保安制服的男人。
        阿天的頸喉鈕和下面兩個鈕扣都敞開著,滿臉是汗,看來一路上十分匆忙。
        「舊翼那邊的課室都鎖了,學生主要在食堂和田徑場附近。我到第二期看了下,似乎到那邊的通道都被氣牆封住,溫雪兒和其他去那邊開會的老師應該都沒被牽連。現在找到的人都在這裡了。」阿天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老師們都不在捕獲範圍內嗎?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現在怎麼辦?」阿天再次問道。
        「敵人還沒現身,他們在暗,我們在明,只能集中起來待機了。」我說道。
        「吓?」沈正發出一聲不耐煩的悶哼。
        「到底有完沒完,連你們這些失敗者都要陪他演戲,破壞氣氛都要有個限度啊!」
        「等一下,沈……」心匯的會長似乎瞧出了些端倪,走前搭上他的肩頭。
        話未說完。
        「啊,找到了找到了。」
        一把輕浮的女聲從走廊的盡頭隨風飄來。
        「氣突槍。」
        空氣一陣扭曲,「嘶啦」一聲,像是有甚麼不可見的實體穿過了我的身旁。
        「啊!」痛苦的嚎叫在沈正旁邊響起。
        「…會長?!」沈正跪了下來,托起正在抽搐的心匯會長。只見他的右腹處一抹紅色漸漸漫出,把半件校服都染成殷紅。
        「為甚麼?發生了甚麼事?」沈正大聲嚷道。
        「是將空氣壓縮成團後射出吧?」我緩緩的轉身,眺向襲擊者的方向。




        「答、答、答」,從遙遠的拐角裡,一個年輕的女人踱了出來。她有著酒紅色的捲髮,臉頰點綴著少許雀斑,穿著類似冬裝的黑色大衣。
        「呵呵,眼力不錯。」女人格格笑著說。
        我張開雙臂,護在其他人面前,陰沉的問道:「沈正,辦公室裡有急救箱嗎?」
        「有,有的!可是……」沈正茫然的結巴著:「流了這麼多血。」
        「先確定肋間有沒有裂骨,有的話以胸帶固定;用護墊覆蓋傷口,再以壓力繃帶包紮,控制住出血。」小學當童軍時學過的急救知識,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喔、喔!」沈正唯唯諾諾的應道。
        「沉香,龍影說過甚麼了?」一個男子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女人的背影裡:「又克制不住自己的玩心嗎?」
        在黯淡的燈光下,一身猩紅的男子輪廓特別顯眼。他頭戴闊邊羽毛帽,穿著排扣密布的長外套,綴滿蕾絲花邊的袖子寬大得誇張,腳下是帶馬刺的靴子。他手裡把玩著貴族用的輕便手杖,眼裡卻透出如同獵食者的危險光芒。
        「抱歉啊,看到他們可愛的蠢樣,不自覺的就想欺負一下。」沉香,那個女人伸了伸舌頭,故作佻皮的說道。
        「做好你作為保險絲的工作。」男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聚焦目標,完成任務。」
        「原來如此,奪天者嗎?」我心跳開始加速。
        「初次見面。」男子行了個優雅的脫帽禮:「我是血腥紳士,奉命來帶走你的。」
        又是一陣細碎的足音,隨著「呼哧呼哧」的呼氣聲,一個少女手捂胸口從自稱血腥紳士的男子身後冒了出來。
        少女有一頭齊肩栗髮,劉海低垂、遮著左眼,身穿毫無女性風格的襯衫、風衣和短褲。她好像不擅長體力活的樣子,弱弱的喘息著。
        「心語,【指令】都在你那裡,別跟丟了。」紳士黑著臉說道。




        「好、好的,紳士大人。」那叫心語的少女畏縮著說。
        這個冒失的女孩……她也是敵人嗎?我皺眉。
        「我是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我吸一口氣,道。
        「這樣的話,在這裡的三十來號人全部都得死。」紳士做了個健身操的伸展動作,道:「我是不想殺傷無辜的,這都是上頭的意思啊。」
        「以人質威脅人質,這是雙重俘虜作戰啊!」沉香臉色潮紅,神經質地高聲唱道:「啊,龍影大人,多麼精密的佈局……」
        我窺視身後的人。原來,人質不僅是我嗎?
        「給我閉嘴,你個瘋女人。」紳士喝了一聲。
        「嘖!」沉香哼了一聲,但還是住口了。
        這兩個人不和嗎?如果可以利用的話……
        我在心裡算計著。
        「恕我多問一句,你們的終極目標,果然是墨龍點睛筆嗎?」
        「嚴格來說,這是龍影的目的,不過你這樣說確是對的。」紳士瞇起眼睛:「怎麼樣,A,跟我們走,B,血濺當場,選一個吧。」
        「我兩個都不選。」我咧起牙齒,悍然一笑:「我選C,七分鐘,如果你能在七分鐘內制伏我的話,我就乖乖跟你走,而且路上我不會有一絲反抗;但在這段時間內,你不能傷害他人。怎麼?這樣子對大家都好吧。」
        「很有趣的樣子……」紳士也笑了起來:「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能做到甚麼?」
        聽到他似乎默認了這個邀約,沉香頓時炸毛:「——紳士!!」




        「別吵,我有分寸。」紳士扳了扳拳頭的關節,道:「的確,那樣押解起來也方便,我答應了。」
        話一說完,紳士沒再廢話,慢慢向我這邊靠近。
        一步,兩步,來到我身前五米的所在,突然一閃。
        我的瞳孔如同精密的攝像頭,骨碌碌一轉,如電似的伸出右手,架在自己下盤處。
        「噹!」一下如同金屬互擊的悶響。
        相交的身影停滯,僵持片刻,紳士抽回手中的短杖,跳開幾步,「咦」了一聲。
        「方才那一下,不像是碰到骨頭的聲音啊,你究竟做了甚麼?」紳士隨意地在空氣裡揮揮手杖,奇問:「平常人的話,應該已經粉碎性骨折了。」
        我攤開右臂,瞧瞧之前觸及的部位,皮膚綻裂,血珠一滴滴地流出,露出內裡的骨骼,只是原本慘白的骨頭,此時竟呈現暗暗的銀灰色。
        「我把局部骨質裡的鈣轉化成鐵了,鐵是一種強延展性的金屬,對吧?」
        「煉金術?不,是誰教你這麼激進的用法?」紳士的面容嚴肅了些許,道:「情報有誤嗎?以我所知,你一個多星期前才剛接觸魔力循環而已。」
        「嗯?九天的時間達到這個地步,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不解地問。
        「不會吧?」紳士沮喪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這傢伙毫無自覺嗎?雖然人類的事隔這麼久我也不太清楚啦,但初心者在九天的階段應該還在摸索經絡裡的迴路,甚至連『氣感』也未形成啊。」
        我不禁有點詫異,雖然在引導我開拓脈輪時,艾絲琳便曾暗示我進境不錯,但我一直以為自己的素養還只是屬於中上的範圍。
        「話說,難道你不是『人類』?」腦筋轉了轉,才留意到他話中的細節。
        「……」紳士沉默片刻,道:「罷了,都沒關係,我們接著來,還有355秒,我有沒有算錯?」




        這次,紳士再沒保留,振起手杖,電光石火地襲來。
        每一次運行內循環,人體內的先天之氣會以倍數疊增,除了將其轉化成魔力,驅動儀式魔法和靈裝裡的迴路外,亦能以生命力的形式直接溫養肉體機能。這個機能,不但指肌群的運動力,還有五覺的敏感度、對自身腺體分泌的掌控,就像是武俠小說裡的「內力」。
        進一步來說,西藏佛教密宗有一種秘傳的神通術,名為「星光體投射」,長年在雪山石洞隱居修行的喇嘛,能以靈魂出竅的姿態出遊與外界接觸。歐洲以「晨星」為首的神秘教團也廣泛使用這種技術來接收神祕首領(Secret Chief)的信息。
        其實人類在肉體之外,共有七層氣場,由內到外依次為以太體(etheric body)、情感體、精神體、星光體、以太模板體、天界體和因果體。
        以太體與生物的肉體重疊,以超物質的狀態存在。魔力迴路的基本結構,包括經絡、穴位、脈輪便屬於以太體,人體的能量輸送及痛感傳遞等均是以太體系統在起作用,所有發生在以太體層面的事件,都會落實到肉體之上。
        啟動星門等超人格脈輪後,入門者能對自己的以太體進行有意識的控制,從而帶動肉體的質變和進化。透過釋放記錄在細胞結構中的生物性業力,並且超越細胞所攜帶的破壞性意識,基因鏈將開始自發右旋重構,初步的表徵便是百病不侵,以及自愈、抗毒機能的增強。
        我便處於這個階段,一分鐘前右臂的創口在高速代謝下已恢復如初,得以心無旁騖的應付紳士接下來的攻勢。
        視覺神經像是亢奮般高速運作,我眼神一凝,捕捉住他的殘影,往旁邊一讓。
        「嗤啦」聲響,右腿一痛,手杖的揮擊竟然只是假動作,紳士的左手尖銳的指甲在我的大腿內側劃過。似乎傷到股動脈,鮮血像噴泉般汨汨而出。
        「能把骨鈣轉換成鐵,鈍擊自然傷不到你,但對軟組織下手的話,你也沒奈何了吧?」
        「哪有,小小的皮外傷而已。」我屈曲右腿,微微跪著,按著傷口道。
        「我是不知道你能逞強多久啦,但對我來說,這點創口足夠了。」
        紳士打了個響指,我指縫間的血流突然變急,而且像被無形的線頭牽引著般,一絲絲的穿越空氣,向紳士高舉著的手心湧去。
        「血魔法!」我已顧不上創口的情況,沖口而出:「你果然是吸血鬼嗎?」
        「我更希望你能稱我為該隱的後裔,那樣比較文雅。」紳士露出彷彿塵埃落定的笑容:「投降吧,再這樣血流不止的話會死的。」
        我也眉頭緊鎖,這樣的傷勢已經不能自然復元,必須用別的辦法。
        「小月!」阿天衝上前來,在我的耳畔以蚊鳴般的聲音低語道:「電影裡吸血鬼的剋星是甚麼?」
        「大蒜、鏡子和聖物,嗯,像十字架、聖水那些……」想到這裡,我靈機一動。
        「大維修時期,在準備舊校舍小教堂的遷拆工程時,工人莫名其妙的不斷發生靈異的意外,最後工程不得不暫停,那個教堂亦被空置在舊翼四方城某個角落,成為學生口中鬧鬼的地點。」阿天頓了頓,道:「那裡的十字架和聖母像都還在,如果這傢伙真的是吸血鬼的話,教堂一定能庇護我們的。」
        「可是從這裡過得去,我們都死無數次了。」
        「你忘了嗎?七分鐘之約還在,拚命跑的話,趕得上的。」阿天說:「前提是,你不能倒下。」
        「你老母,要求真高。」我不禁罵出髒話,但思緒總算匯成一線:「好,就這樣幹。」
        「大家!!!跑起來!」阿天突然大吼,然後一支箭的帶頭往梯間跑,沈正他們雖然還摸不清事態,但相覷一眼後,三十來號人一眨眼間行動了起來。
        「嘿!」紳士好像也有點意外,踏前一步,叫道:「你們耍甚麼鬼主意?」
        我擋在他面前,表情是從所未有的堅定:「你的對手在這裡。」
        飛快地取出裝著萬靈藥的瓶子,把頭一仰,所剩的液體就這樣全部倒入我的喉嚨,剎那,全身感到恍如無窮無盡的力量,連大腿的痛感都消失了。
        「水月,人類的身體是很脆弱的。」紳士攔住想追上去的沉香,很可惜似地說道:「你還有四分鐘不到,四分鐘一過,我會把你的四肢一根根扳斷。」
        「做得到就來啊。」
        我重心微微一側,盈滿的生命力滲出肌膚,像透明的火炬般迎風而漲。
        紳士也目睹這番景象,看著我的姿勢,似乎無法判斷我是要逃跑還是作最後的抵抗。
        冷不防的,我左腳一蹬,向走廊旁的窗戶撞去。
        「鏘──」玻璃爆裂,我的身影往田徑場邊墮去。
        紳士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下墜了兩層樓的高度,落到跑道上,翻滾兩下,卸去餘力。
        這時,阿天、沈正一行人剛好從新翼正門出來,不遠不近的望到我,沈正喃喃道:「水月,你甚麼時候變成超人了……」
        於是,暮色之下、田徑場上,一群或老或幼的人跑了起來。
        那兩個保安一胖一瘦,胖的那個搖著一身肥膏、衣衫不整的全力奔著,但跑了沒半個場就彎起腰氣喘如牛。同時間,本就帶傷的心匯會長,再也支撐不住,一個踉蹌滾倒在地上。
        「不行了。」沈正吁著氣道:「他們不可能跟上的。」
        「阿天,你扶著他。」我指著胖的那個保安,然後把會長整個橫抱起來:「繼續走,我殿後。」
        沈正複雜的瞥了我一眼,當先朝著觀眾席的方向竄去。
        兩分三十六秒嗎?我心裡默數,往後偷看一眼。
        紳士緊緊的追在後面,行蹤十分詭異,每當烏雲蓋住月亮,光芒一暗的瞬間,他就像在影子裡滑行一樣,在另一邊的陰影裡出現。
        這也是某種能力嗎?我奮起腳力,跟在隊伍的後頭。
        我們學校很重視全人教育,一星期有多達三節體育課,而每堂課的自由活動前,學生都必須圍著田徑場跑上兩個圈。多虧平日這熱身運動,隊伍很快便橫越田徑場中心的人造草地足球場,來到舊校舍邊緣的觀眾席前。
        「大家,堅持住。」當先的阿天吶喊:「小教堂就在一樓的西北角,在這裡上三層樓梯就到了。」
        經過一番顛簸,我大腿的傷口急劇惡化,之前喝下萬靈藥後勉強用生命力止住的血,此刻不絕的淌著。
        但現在牽引著眾人的命運,還不能休息。我穩穩抱著懷裡的會長,盡量不讓他的傷口迸裂,尾隨其他人的後塵衝上階梯。
        經前梯上到一樓,穿過一段迴廊,來到一扇斑駁的老木門前。厚重的木門關的嚴嚴實實,上面封著幾條黃黑相間的警示膠帶,透出一股頹敗的氣息。
        我把會長交給阿天,使勁一推,膠帶斷裂、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一片灰塵撲面而來,靠前的幾個人不禁打了幾聲噴嚏。
        「敵人似乎不熟悉學校的環境,進入舊翼後被甩開好一段距離…」我回望一眼,說:「大家快進去,雖然擠了一點,但都要將就下了。」
        在我的領頭下,三十多人邁進荒廢已久的小教堂,昏黃的月光從彩繪玻璃的窗戶滲進來,空無一人的祭台和長椅散發著森森的氣息。
        彩繪玻璃上描畫著耶穌渡過加利利海時平靜風浪的事蹟,祭台旁的一角矗立著聖母瑪利亞的塑像,合掌胸前作祈禱狀,臉上有著對眾生的悲憫和慈愛,看著讓人心裡安詳。
        等大家安頓好心匯的會長後,我也坐下來,檢查起自己的傷勢。
        幸好身體反射似的向後閃了閃,沒有傷到大腿內側的大動脈,但血就這樣繼續流還是很不妙。
        我閉目想了想,果然還是要用到那個手段。
        艾絲琳交給我的手稿,表面上只描繪著人體各脈絡、腧穴的位置和各種功能各異的迴路運行法,但偶然間以逆著慣用手的方向往回翻,紙頁的邊緣就會浮現出以點和直線為基礎的豬圈密碼,把這些密碼順序排好、轉換,就會出現一篇更加深入的經文。
        經文與手稿的大體理論相通,都是關於對體內環境的調控,但卻紀錄著兩種即使在魔術側都被劃為忌諱的技法:肉體煉金和肉體通靈。這兩大技法之所以被列為禁忌,並不是有甚麼不道德的因由,而是都可能對機體造成「難以逆轉」的長遠損壞。
        肉體煉金在之前交手伊始便被迫用出來了,此際我忍耐住傷口的疼痛,在自我的意識與微細胞如沙粒般的渺小意識間搭建了一道橋樑,按肉體通靈的訣竅,向血小板下達加速聚集的指令。
        靈長類屬於多細胞生物,而細胞作為構成其器官、組織的基本單位,卻是個極其曖昧的存在。
        六道輪回,天道、人道、修羅、畜生、餓鬼、地獄之中,畜生的格位雖比其餘兩惡道高,但若把神龍、地龍、迦樓羅(金翅鳥)這三種位屬八部眾的超然體排除在外,則畜生實是最低等的生靈,餓鬼尚且有思慮之能、有學習佛法的機會,地獄道也有懺悔的選擇,但畜生只能順從自己的本能生存。
        據《華嚴經》記載,釋迦牟尼佛在世的時候曾在孤獨園嘲笑地上的一窩螞蟻:「七尊佛出世都過去了,牠們還在做螞蟻。」畜生愚痴,沉迷在墮落裡不知自省。更甚者,植物雖是眾生之一,卻連「六道」的門檻都跨不進去。
        人體裡的細胞,實是介乎於植物、單細胞生物之間的東西,正如先前所提及過的,細胞既摸到畜生道的邊,當然也會經歷輪回報應,因此便也造作業力,且有著微薄到可以忽略不計、由基因控制的意識。
        這些意識有些是具破壞性的,舉個例子,細胞除了因缺氧所致的壞死外,另有一種程序性死亡,這種名為細胞凋亡(Apoptosis)的現象,是由細胞主動實施的,藉此在機體發育過程中排除掉不需要的組織。若將這些意識像聚沙成塔般疊加起來,就能像其他低等靈體般加以驅策。
        這一技術,有一定機率在偶然間賦予細胞更深度的自我意識,造成癌細胞變異等後遺症,但此時我已顧不上這麼多了。
        肉體通靈一發動,創口的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固,雖然皮膚組織的缺損還未完全癒合,但血總算止住了。接下來,只要讓傷口結痂、由纖維組織取代血凝塊完成全部修復就可以了……
        「水月先生,報告,血腥紳士正在從七點鐘方位向你高速接近…」此時一把軟軟的女聲傳入我的腦海。
        在環視一周確定沒人說話後,我意識到是念話(Telepathy)的異能效果。
        我依語中方向望出門外,「通通通」沉重的足音迴響在走道中,紳士在離小教堂數十步距離外站定,臉上的神色令人戰慄:「很好,水月,你很好,給了我不少驚喜,讓我都不想再理龍影的指示了。」
        沒有餘裕思索是誰向我發動念話,我站起身,進入臨戰狀態:「別過來,沒察覺到嗎?這裡是你的禁地。」
        「你真的覺得這破教堂能保住他們嗎?」紳士冷冷一笑,踏前一步:「一個連洗禮和告解功能都沒有的不完全聖所。」
        緩慢地、沉穩地,紳士一步步的往這邊前進,他臉部肌肉繃緊,流露著難受的表情,每踏前一步,這痛苦都有加劇的跡象,但眼神裡森寒的殺意也隨之疊加。
        我忌憚的握緊拳頭,一股涼意沿著脊髓升起。
        一物剋一物的定理不是永遠準確的,常識上水可以撲熄火,但當火的溫度上升到遠超沸點的程度時,卻可以把附近的水瞬間蒸發掉。起決定性的,還是兩者之間質與量的差距。
        看紳士的來勢,似乎能夠以一定的代價強行突破聖所的鎮壓。
        「你忘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嗎?」我大喝道:「七分鐘早就過去了,你還沒能打敗我。」
        「首先違反規則的是你吧?」紳士不理不睬的又踏前一步:「所謂七分鐘之約,本來就默認是正面對決的情況。」
        還有這樣的潛設定嗎?我一頭黑線,但主動權本就在紳士那裡,他不肯履行的話我也毫無辦法。
        「滿滿的邪惡氣息啊,是誰打擾我的長眠?」
        這時,一聲呵欠從我身後傳來。我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白茫茫的男子輪廓在祭台後現形。男子穿著一身潔白的修士袍,胸前掛著十字架吊墜,雙手負背,腳尖離地,輕飄飄的懸浮在半空。
        「大家看,鬼啊。」其中一個學生會成員面無表情的指了指男子的輪廓,道。
        「喔,鬼先生好。」
        大家在一天中見盡光怪陸離,已經熟視無睹了。
        幽靈伸了伸懶腰,凝神看看眾人的校服,道:「雖然制式變了不少,但你們應該還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吧。」
        「是的,難道您是學校的前代修士?」阿天靈光一閃,道:「大維修時騷靈現象(Poltergeist)的正體?」
        「我只是看不慣自己睡覺的地方被人亂搞而已。」幽靈望向門外的紳士:「現在又怎麼了,你們招來了個不祥的傢伙呢……」
        「徘徊現世的地縛靈嗎?」紳士殺氣一斂,饒有興味的說:「這間學校還真是甚麼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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