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禮物
小時候夢想是做一個發明家。
自從讀過愛迪生的故事後，就覺得他很帥，有什麼比發明了黑夜裡的太陽更帥的事？然後立志成為一個發明家的我，把家裡的電器解體再重組，絞盡腦汁想了又想，卻只想到了多個無謂的概念。在我開始把發明家的夢想放下時，我愛上了天文，千辛萬苦的終於求得老媽買了數本天文書籍，一心想做一個比任何人更接近宇宙的太空人。當看完全部書後，認識了愛因斯坦，發表了相對論的他那神一般的數學智慧深深吸引著我，使我再改變目標開始想成為一個數學家。當我們離目標越來越近的時候，我們的目標為什麼反而會越來越不清晰？
鐘聲宣告著課堂的終結，我徐徐地在睡夢中醒來，現在是早上物理堂的第二課。由於老師沒有技巧的講課方式令課堂異常無聊，班上有半數的同學都沉醉在夢鄉。物理老師當然極之討厭學生們這種不尊重的行為，而他也決定了在這一堂課作出極之挑戰性的行動。
「這一課來個突擊測驗。」物理老師不慍不火的說出這句話。
同學們的反應都是激烈的，紛紛作出抗議，或是要求給一點時間溫習之類。
「放心，這份試卷裡考的是剛剛講及的內容。還有，請幫幫忙喚醒附近的同學起來測驗。」老師邊派試卷邊說。
當然沒有同學會說因為自己睡著了而要求推遲測驗日期，所有人都乖乖的接受了。
由於今日剛剛開始講新的一章課文，所以試卷裡的問題全是沒有看過的，還好的是只有一條長題目，其他的都是選擇題，在我研究過之下，發現只要把選擇題都答對的話，及格是絕對沒有問題，但問題是如何把所有選擇題都答對。
回望四周，那些沒有睡的勤學學生已經開始在不停回答問題，而其中卻包括了坐在我斜前方座位的文家寧。明明文家寧醒來得比我還要晚，但她卻像一開始就知道答案一樣，自信滿滿的把答案填滿。
看著自己的手錶，時間已經剩下不多，而試卷卻跟剛拿上手時分別只在於多了我的名字，對著完全沒有頭緒的答案，我可以求助的就只有課本，但這時文家寧望著我造了口形說：「要我幫你嗎？」
作弊嗎？的確這個方法可以解決這份試卷，然而卻總覺得不太好，這時老師的一句話令我下定決心。
「啊，忘了說，不及格的人放學後要留堂罰抄課文。」
究竟是誰發明了「罰抄」這一種既浪費體力時間又沒有作用的懲罰方式？
在物理室內測驗其實是有一個頗為愚蠢的一件事，座位明明就是面對面的圍著一張實驗桌，卻要學生們不作弊，是要挑戰學生們的自律性還是要測試同學們的眼力如何？
我開始問文家寧要答案，首先我用食指抓了下頭，表示需要第一題的答案，然後文家寧拉一拉她身上的外套，外套的英文C字頭，明白了，所以答案是C。再來我用了兩隻手指抓了抓鼻子，文家寧看了一下試卷再指一指桌上合上了的課本，然後我在試卷上的第二題寫上B。
當我再向文家寧要第三條答案時，文家寧輕嘆一聲，搖了搖頭，然後在看過試卷後再給我答案。還好的是文家寧給的提示都比較易猜，沒有指著自己胸部要我猜是那一個答案，沒有出一些很複雜的英文要我猜出那個宇頭，終於在交卷前把答案都填好了。
交卷後，物理老師把答案都解釋過一遍，不及格的同學都心裡有數，而及格的就當然鬆了一口氣，而當中最有死裡逃生的感覺的人應該就是我。
「謝謝妳的答案。」下課後我追上先行離開課室的文家寧說。
文家寧張開手，搖了搖表示有什麼獎勵。
「不如就反過來給妳一次機會讓妳要求我做一件事吧。」其實當昨天知道文家寧是為了我，為了令我再現笑容而做那麼多時，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回報她的好意，只不過想不到今天又欠她一個人情。
「好，條件跟上次一樣嗎？」
「沒錯。」
「那麼……我第一個要求就是要多三個要求。」
「等等，這樣可以嗎？」
「那應該沒有抵觸到之前訂下的任何一條規則吧？」
想不到小時候讀過阿拉丁故事後第一樣想到的許願方式，文家寧那傢伙會在這時使用。
文家寧第一個要求的就是以後叫她就寧寧，不要再用全名叫她，雖然是的確有點不好意思，但我還是接受了。而第二跟第三個要求她暫時沒有提出，但我已經在規則中加上不能再要求多幾個要求。
「你也太小氣了吧？」
寧寧這樣說，我心想是妳太無賴了吧？
跟五叔相約在每一年都會去的那一家西餐廳，記得因為小時候的一句話，以後我們的兒童節聚會就定了在這家餐廳，期待著收到的禮物，同時我點了每年都會點的牛扒餐，等待著每次都必定遲到的五叔。
餐廳內的佈置，佈滿了鳥類裝飾，配合這陣子的星夜主題，營造出被夜空包圍的感覺，以不同類型材料製成的小鳥，有些是塑膠造的海鷗，有些是蠟燭造的天鵝，更有用紙摺成的紙鶴。看著那高高掛在天花板上的紙鶴，想起了我給阿晴的第一份禮物，正是毫不得體的紙鶴。
那時候，我剛跟阿晴有了數句話的交流，之後我們又繼續維持著圖書館使用者跟管理員的關係，我就只會偷看她看書時那聚精會神的樣子，做筆記記錄時的認真模樣，像個白痴一樣沒有被需要卻每天偷偷的背後保護她回家，就是沒有勇氣再走前一步拉近我們的距離。
然後終於到了入秋時分，香港的天氣極之討厭，時冷時熱，是感冒菌最活躍的時候，終於我看見了被病魔打敗的阿晴。阿晴戴著口罩，一臉倦容的到圖書館來，在自修室中的一角默默的在溫習。而作為管理員的我也只能遠遠地看著生病的她。在之後的數天，我看著病情沒有好轉的阿晴，心裡不禁擔心起來，想為她做些什麼來趕走病魔，卻苦無辦法，一方面不知道阿晴是甚麼病，另一方面又怕過份親暱的行為會嚇怕她，終於在想了一整天之後終於想到送她一份禮物。
那天回家後，我把家中那小時候用來學摺紙的書找出來，到商場的文具店把摺紙用的正方形彩色紙買回來，然後慢慢的在家中把紙鶴摺起來。每一張紙都把想阿晴會病癒的心願放進去，每一條摺痕都充滿著我對阿晴的關心，每一隻紙鶴都代替我把思念交給阿晴，終於我完成了滿桌子的紙鶴，把它們都串成一串，看起來就像是彩虹一樣吊在空中。
翌日，我把那紙鶴放在紙袋裡，把紙袋帶到圖書館，一切都是為了在見到阿晴之後，紙鶴交給阿晴。當以為一切都會依計劃好的行程去進行時，卻總是會出差子。
在圖書館中有一個名為兒童天地的一角，放著兒童書籍跟一些小椅子供小孩子在這裡陪養出讀書習慣，可惜的是設計者同時設計了小平台跟書櫃，做成迷宮似的錯覺效果，間接引發出小孩子冒險的精神跟欲望。在這一刻，意外發生了，在兒童天地展開刺激的追蹤戰的小孩中有一個跌倒，膝蓋血流如注，那小孩當場大聲痛哭，而管理員們都紛紛衝上前一看究竟，當知道小孩受傷後，都馬上去找藥箱，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我在場。
我試著令那小孩減少哭聲或閉嘴，我試著做奇怪的動作，也試著安慰他，但都只是事與願違，只怪我在跟小孩相處上完全沒有天份。這時我想起了在上班前買的糖果，我把小孩帶到管理員休息室，從紙袋中把糖果交到小孩手上，而同事在幫那小孩止血包紮，終於最後都止住了哭聲，我也鬆了一口氣。
「哥哥，袋子裡的是甚麼？」小孩天真的指著紙鶴問。
「這是紙鶴，是用來給病了的人祝福用的。」
「那哥哥你可以送給我祝我痊癒嗎？」小孩用真摰的眼睛看著我。
我想了一下，我被那小孩的真誠打動，笑了一笑，把原本要送給阿晴的祝福跟心意轉交到小孩的手上。
「我送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再在圖書館奔跑，可以嗎？」
我比了尾指出來伸向小孩，那小孩也很快把尾指勾在我尾指上，勾了尾指作出約定。在目送完小孩離開後，我回到自己的岡位，時間剛好到了阿晴要回家的時間，糟了，我準備好的禮物給了那小孩……
阿晴一面病容的走來，把要借的書放在檯面，跟她對望了一眼後，我慌張得立刻避在櫃檯下面想辦法，要怎樣把祝福送給她呢？這時我看見了地面上的一張白紙，馬上用上我昨夜重覆了數十次的動作重做一次。就在阿晴好奇的伸出頭要一探我究竟在幹甚麼時，我靜靜的把書拉到下方，用掃瞄器掃瞄完條碼後，完成了借書手續，就把書還給阿晴。目送著阿晴離開，心裡卻想著會不會成功的把心意傳遞成功。
第二天，我知道幸運之神真的在眷顧著我，因為我再見不到戴著口罩的阿晴出現，而在阿晴還書的同時，我看見了她貼在書面上的紙條，上面寫著的是我最想得到的答案。
「在書中飛出來的神奇紙鶴，讓我病痊癒了！」
我看著阿晴，大家互望了一眼，一起腼腆一笑，這是我第一份給阿晴的禮物的故事。
大概多等了十五分鐘後，五叔終於來到了，他一如以往的把日本注名品牌最新上架的貨品穿上身，如果只看他的打扮再加上帥氣的外表，是完全不覺得他是一個年過四十的大叔，而他背著的包裡面正正有我今天會收到的禮物。五叔在坐到椅子上的同時，已經馬上在背包中拿出一個木盒，一個木製的音樂盒。
「這是我的兒童節禮物嗎？」
「這是你最後一份兒童節禮物，所以是我特別訂造的。」
我察看著手上的音樂盒，那是一首沒有聽過的歌曲，而最特別的地方是底下有一個像是密碼鎖一樣的轉盤。
「這個音樂盒的密碼我會在你生日時才給你，就當是你的生日禮物吧，哈哈。」五叔原來為了省下買我生日禮物的錢而去特別訂造這音樂盒……
「這是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對討厭爸爸的你來說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五叔補充了這一句，卻反而令我更想打開這個音樂盒。
在吃過我們的晚餐後，善忘的五叔終於想起了我最不想被問到的話題。
「你的女朋友呢？你不是說要帶他這天來見我的嗎？」
「沒有……分手了。」
「分手？甚麼原因？你沒有去挽留她嗎？」
「我不知道。」我反覆思量得出的是這個答案。
「笨蛋，戀愛不是考試，不能以自己有限的資料去找答案去推斷，要去問個究竟問個明白，才不會在下次戀愛再犯同一個錯。」
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為甚麼我不去留住我最愛的她？為甚麼我不去改過她不喜歡我的原因？我到底在傷心甚麼？一切明明就可能都有機會重來，明明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