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後，我遇見死神小姐】救贖七個自殺者的故事: Case 5 拋棄兒女的母親—(26)

Stephanie突然捉住我嘅手，情緒變得激動，令我不知所措。

我等待Stephanie回復冷靜後，先繼續我哋之間嘅對話。

「唔好意思，啱啱有啲失態。」Stephanie輕輕抹去臉上嘅淚珠。

「唔緊要，等妳回復返情緒先再講未遲。」

「我而家可以㗎啦。」





Stephanie回復返情緒，變返一副微笑嘅面容，但並無頭先咁拘謹，多了一分自然感。

「真係得？」

「嗯。」

既然Stephanie咁講，咁我繼續問。

「妳點解會自殺？」





「因為，想死。」Stephanie簡單吐出四個字。

「就係咁簡單？」我好奇問。

「因為……」Stephanie欲言又止，然後企起身，背向我望住窗外風景，「唔好意思，我諗咁樣我會舒服啲。」

「唔緊要，如果咁樣妳會講得舒服啲嘅話。」

我同小妹妹坐喺梳化，等待著Stephanie。





「其實我依家嘅生活好安穩，有足夠嘅金錢，有愛我嘅丈夫，生活中亦無發生過啲咩事，令我對人生失去意義，要非自殺不可。」

「既然係咁，點解重要去自殺？」

「因為……我無法原諒自己做過嘅錯事，無法原諒自己傷害咗應該要守護嘅人……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重新開始我第二輪嘅人生，但直到遇返佢，我先發現自己唔單止未忘記，而且我錯得無可挽救……」

「妳……曾經發生過啲咩事情？」

「我，親手拋棄咗自己嘅親生仔女。我曾經離婚同再婚，依家呢任丈夫係我嘅第二任，以往我曾經活喺水深火熱之中，而佢將我從嗰片苦海救出嚟，但係自私嘅我只係顧自己，無選擇到我嘅親手子女，而係親手將佢哋拋棄。」

「嗰片苦海，指嘅係啲咩？」

「係我前夫，我前夫係個性格好有問題嘅人，喺佢眼中就只有金錢同勝利，而且控制慾好強，只要一言不合，只要唔合佢眼意，佢就會出手打人，直到我無聲出，向佢饒恕為止。我重記得，就算我懷孕嗰陣，佢依然照樣打落嚟，試過差啲就打到我流產。」

「既然佢係啲咁嘅人，點解嗰陣妳唔離開佢？」





「我並唔係無試過，而係無論我點走，都走唔出佢手指隙。我試過離開佢，返番娘家，結果被佢搵到我，結果佢對我……做咗啲更加殘酷嘅事情，事到如今傷痕仍然留喺我身上。至此之後，我就好驚，我唔敢再反抗佢，我唔敢再喺佢身邊逃走，甚至我連同人講嘅膽量都無，只能夠活喺佢嘅恐怖之下。」

如果對一個懷孕嘅女人拳打腳踢叫做家常便飯，咁更加殘酷嘅事情就更加不敢想像會係點。

「呢種生活一直維持落去，直到我嘅兒子出世。兒子出世之後，情況叫做稍有改善，佢減少咗虐打我。我以為佢終於改過，但有一次，個仔半夜喊嘈醒佢，佢一怒之下竟然連個仔都想打，我為咗保護個仔挺身而出，但佢無收手，連我都打埋一份，而我為咗唔好俾個仔受傷，能夠做嘅事情就係攬住個仔捱打，直到佢停手為止。」

Stephanie拉開後背嘅拉鍊，露出佢嘅背部，背上有多條大大小小嘅疤痕，原本應該晶瑩剔透嘅背脊顯得殘破不堪。過咗多年，疤痕嘅痕跡已經變得好淺，完美融入皮膚之中，但係……


即使經過時間嘅洗禮，疤痕依然無法痊癒。


無論是身，抑或心。






「就算佢變得點變本加厲都好，我都唔可以俾個仔受傷。但隨住時間嘅過去，阿仔開始長大，佢慢慢理解眼前發生緊嘅事情。有一次，佢挺身而出，將我保護返轉頭，為我捱打。作為母親，我唔可以俾個仔受傷，作為母親，我嘅責任就係保護佢，所以我打算將佢拉到我身後，唔可以俾佢為我抵受傷害。但係……」

「但係……？」我追問。

「但係最後……我並無咁做……我心中萌生咗一個自私嘅想法……我為咗佢，由懷住佢，到佢出生長大到嗰陣，保護咗佢咁多年，依家佢有能力保護我，咁俾佢保護都係應份掛……而且，最重要嘅係……」



「咁樣先可以保護到我肚中嘅BB。」

Stephanie撳住自己嘅肚，如此說道。

為咗保護另一個人，而去犧牲一個人，咁樣做真係啱嗎？





但同樣，即使會令人受傷，依賴一個人去保護自己，難道又錯嗎？

既然為對方付出很多，想對方回報自己一點點，都理所當然吧。

希望得到回報，或者為自己著想，並唔係一件錯事，但作為一個母親，保護兒女亦係理所當然嘅事。

聽到Stephanie咁講，我心裡面有種矛盾嘅感覺，唔知到底點先為之「正確」。

「我第二胎係個女，直到我第二胎出世為止，阿仔都會為咗保護我，而被我前夫虐打。而我肚裡嘅BB出世後，我再唔使擔心會因為被前夫打，而打親肚裡嘅BB。作為母親，我理應保護我嘅兒女，就算身心傷痕累累都好，我都要保護佢哋……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但係，當我望住塊鏡嘅自己，望住身上種種被虐打嘅傷痕，回想被前夫虐待時嘅痛楚，嗰份恐懼，我就變得害怕起嚟，一想到要被前夫好似以前咁虐打，我就無法有勇氣踏出嗰一步，然後我再望向肚上因為生佢哋而有嘅疤痕，我嘅想法就改變……」



「既然我為佢哋付出咁多，依家就輪到佢哋為我付出，都不為其過呀！」







Stephanie臉轉向我，呢一刻佢臉上竟然露出獰厲嘅笑容。



但佢好快就收返起個笑容。



「妹妹出世之後，現況依然無改變，前夫照舊虐打個仔，而我無再挺身而出，只係喺旁邊冷眼旁觀。作為母親嘅我，就眼白白咁睇住佢哋任由佢哋嘅父親打，而前夫亦愈嚟愈憎個仔。妹妹長期受到佢哥哥保護，變得好依賴哥哥。前夫見到阿仔同妹妹關係咁好，為咗將對阿仔嘅憤怒發洩，於是遷怒到妹妹身上，而哥哥為咗保護疼愛嘅妹妹，只能捱打。

我望住呢個情景，望住阿仔痛苦嘅表情，望住妹妹因為哥哥被打而吶喊嘅模樣，心裡面會好掙扎，去諗自己做嘅到底有無錯……作為一個母親，我無盡到自己責任，去保護自己嘅兒女……但係，我無勇氣作出改變，而且……呢個唔係我應得嘅咩，我受苦嘅日子已經夠，你哋唔通唔可以為我分擔一點痛楚嗎？

我心裡面不斷用理由說服自己，說服自己做嘅事係正確。然而，當阿仔對我說出嗰番話嘅時候，我內心崩潰……」



一個十歲嘅細佬，用傷痕累累嘅臉，笑住同我講：

『媽媽，妳唔使再驚喇！我唔會再俾妳受到傷害，我會好好咁保護媽媽同妹妹。只要見到媽媽嘅笑容，呢啲傷痕又算得啲咩！』



「明明應該係我保護佢哋，但點解佢重可以笑住咁講呢番話……」

Stephanie背向住我，我隱約見到Stephanie嘅膊頭隱約顫抖著。

聽到呢刻，我感到百感交集嘅情緒。

呢股情緒，甚至刺入我心扉。



如果想保護眼前珍視嘅人，就唔會計較一切。

正因為不計較，所以才叫做愛。



「既然係咁，點解妳仍然選擇拋棄佢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