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一個小偷: 9.坦白
放學鍾聲終於響起。
今天我,一份功課也沒交。
平常我因為精通抄功課的技巧,所以每天的功課是能準時交齊的。
不過既然現在我是以改善成績為目標,抄功課實在沒意思。
麻煩在於這間學校,欠功課需即日留堂,否則會被記缺點。
本來沒什麼問題,反正我多的是時間。但我今天約了依雪。
看來她要等我一會了。幸好留堂只留一個小時。
「唉......」我伏在窗邊的桌上,嘆出一口悶氣。
「咯咯。」頭上的窗子被敲了兩下。
抬頭一看,居然是依雪。
她的臉在陽光下顯的格外白皙。
我打開窗子。
「你陣間有無嘢做?」她不好意思地問。
哦!!!!!!
難道想約我?要是這樣,我留堂班也不去了。
「無呀?做咩?」我故裝鎮定,但嘴角早已揚起來了。
「我......今日要留堂,如果你無嘢做嘅,就等一等我啦,我留完堂先上你度包扎。」
唉,原來只是這樣。
「唔等。」我堅決地說。
「吓?」她稍稍一愣,大概沒想過我會拒絕。
「因為我都要留堂......」我又嘆了口氣:「你唔係讀書好叻嫁咩,做咩要留堂嘅?」
「琴日都無做過功課,正常都交唔到啦。」她說。
「又係嘅......」我說:「其實咁樣都幾抵,欠一樣功課要留一日堂,我地欠曬所有功課又係留一日堂。」
她笑了:「係喎,咁樣諗又好似開心啲。」
「咁我過去先喇,廢事個Miss見到我地一齊入去,無得一齊坐。」她說。
我又忍不住揚起嘴角,道:「你好想同我一齊坐咩?」
她聽後臉一紅,說:「唔係呀!你唔好去喇!」
說完她就關上窗,急急離開了,留下我一人傻笑。
「唔係呀!你唔好去喇!」博士在我旁邊模仿她。
我笑說:「咩啫?唔抵得呀?」
「都未見過人留堂留得咁開心嫁......」阿泉也走了過來。
我連忙收拾好物品,出發到留堂班。
一進去房間,寂靜的氣氛像是要把我吞進去。我能清楚聽到自己的耳鳴及呼吸聲,甚至比圖書館更靜。
雖然我從不做功課,但功課一直都交齊,所以也沒來過留堂班。
向留堂班負責老師點了名後,我偷偷尋找依雪的蹤影。
可是看了又看,始終找不到她。
「同學請盡快坐低。」老師對我說。
我只好隨便找個角落坐下。
我環視一周,依然找不到依雪,便拿出自己的功課埋頭苦幹。
但我一題也看不懂,只好每條題目都打開課本仔細思考,別人本應一小時內應輕鬆完成的五份功課,我只做好兩份。
我出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幾經辛苦,終於撐過一小時的留堂班,但所有人散去後,依雪仍然沒出現。
搞什麼......
我用生硬的步姿慢慢地下樓梯,沿著地下的走廊離開。
還好放學這麼久,不論同學還是老師,大多都離開了。
唉......好麻煩啊!
「鳴......」
經過女更衣室時,我停下腳步。
天色漸暗,我回頭一看,四周沒有一人。
我們學校,好像這些東西很猛......
「鳴......」
頭上微弱的黃光一閃,燈直接熄了。
我背後一涼,忍不住加快腳步。
「鳴啊......」
等等,這聲音有點耳熟。
該不會是依雪吧。
抱著懷疑,我戰戰兢兢地推開更衣室的門。一絲淡淡的光芒透進漆黑的房間,但照了沒多遠,就被黑暗淹沒了。
哭喊聲止住了。
至少我知道在裡面的是人。
我開了燈,一張白皙的臉略帶錯愣地看覺我。
「居然真係你。」我笑說。
她縮成一團,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我也沒打算多說什麼,安慰的說話待她冷靜下來再說吧。
良久,她哭聲愈來愈小,將嘴角和眼眉用力地往上揚,說:「你又知我係度嘅?」
雙眼卻不斷溢出淚水。
「喊得咁大聲,係人都聽到啦。」我故裝平常地說。
「唔係掛......」她使勁地從喉嚨裡擠出一點笑聲。
「唉,好樣衰呀!」她用雙手按住眼睛,閃亮亮的淚水流過她的指間。
「我呢......」她道,雙手依然擋著臉:「阿媽迫我同男朋友分手。」
「你係我面前為咗佢喊得咁慘,搞到我都想喊呀大佬。」我當然知事情不止這麼簡單,所以也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她乾笑幾聲。
「我阿爸幾年前就死咗。」她或許是了解我的疑惑,或許只是想找個樹洞傾訴。
她繼續說:「我阿爸好惕我嫁......成日帶我周圍玩,每次我生日,就算幾忙都會陪我食蛋糕。」
她一邊說,剛止往的淚又再溢出眼眶。
「但係我阿媽......唉。由細到大都無乜點理過我,成日淨係識打麻雀。阿爸一死咗幾日,佢就帶咗第二個男人上黎食飯,仲話要同佢結婚......」
她全身又開始顫抖。
「我有時都諗過,如果死嗰個係阿媽,唔係阿爸就好喇......鳴......」
她失控地大哭,淚水像缺提一樣流出,不論她怎努力拭擦,也抺不走不絕的淚痕。
看到這畫面,我也紅了眼眶。
她喘著極不穩定的大氣,說:「其實.....個...個叔叔對我都幾好。」她努力調整呼吸:「但...但係我真係唔想佢取代我老豆呀......鳴......」
「後來我發現,佢有個讀緊大學嘅仔,於是就追佢,同佢拍拖,諗住可以因為我地,佢地就無得結婚。」她頓了頓:「但係原來個男仔...真係好鍾意我嫁...我...我依家好似玩緊佢咁,阿媽又要我同佢分手...鳴......我依家都唔知點算好喇......」
說完她又將頭埋在雙腿間繼續痛哭。
我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說:「其實你可以唔洗咁辛苦自己吖,你為咗你阿爸咁努力,佢應該都滿意嫁喇。佢咁惕你,又點會想你成日都唔開心呢?」
我抬起她的下巴,擦乾她濕淥淥的臉。
她的眼皮腫了起來,眼淚和鼻水不斷流出來,整張臉的肌肉皺成一團。
張悄臉要整天擺出這種表情,真是看了都心疼。
「唉呀,好樣衰呀。」我笑說。
「鳴......」
她將頭埋進我的胸口,猶豫幾秒後,我還是輕輕的摸她的頭。
「一直以來,辛苦曬你喇。」
她聽後哭得更慘,我再沒說什麼,靜靜地等她哭個夠。
「過了不知多久,她終於止往了哭聲與顫抖,伏在我身上一聲不發。
「唔好以為唔出聲就無事喎......」見她冷靜了,我便開個玩笑:「整濕曬我件衫點計先。」
她笑了:「痴線,明明係你用個心口頂住我,邊度關我事。」
「唉......喊完就開心喇,陪咗係咁耐都無啲表示,唔理你喇。」我裝作要開門離開。
「喀嚓」
咦?
「喀嚓」
「喀嚓」
她正想回話時,我打斷她道:「鎖住咗喎。」
「唔係掛?」她說。
我仔細一想,持有更衣室鑰匙的只有教師,校工和小食部阿姨。
前兩者鎖門時聽到哭聲應該會進來看看。至於阿姨......很大嫌疑。
我間中也有跟她聊天,據我了解,她是個很愛撮合男女的人,很大機會是她聽到哭聲,開門後看到我們,於是鎖上門,為我送上一個助攻。
超級GoodJob!
「點算呀?唔係要到聽朝先有人掛?」依雪焦急地說。
唉,可惜今晚我沒空呀。
只能浪費阿姨交出的漂亮助攻了。
「喱啲鎖點會難到我呢?」我故裝神氣地邊說邊拿出髮夾。
我將髮夾前端折成直角,慢慢放入匙孔裡探索,摸清裡面的結構。
「痴線嫁你。」她笑了:「做小偷係咪真係萬能嘅呢?」
「其他人未必係......」我抬起頭:「但我係。」
「噠」
話音一落,門就一下子打開了。
「威喇威喇。」她蹲下盯著鎖:「男人老狗帶個髮夾出街,唔覺得好奇怪嫁咩?」
我走出房間,說:「個髮夾你嫁。」
「吓?」
我從口袋裡取出Melody給她看。
「我一路都帶住佢嫁。」我笑說:「我唔會比翻你嫁,佢係我嘅護身符。」
她盯著Melody,久久未能反應。
「咁...咁咪仲奇怪,男仔成日帶住隻Melody出街。」她笑了。
「係囉......我都覺得我最近好奇怪。」我說。
她沒再回話,靜靜地到了我的家,換掉背上的紗布。
「搞---掂!」她拍拍我的肩,如釋重負地呼口氣。
「唔該曬~」我道。
說完就進房間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
「咦?你出街?」她見狀問我。
「係呀,陣間有嘢做,你今日無機打喇。」我笑著攤攤手。
她鼓起雙頰:「我都唔係成日掛住玩啫......」
「有咩做呀?我去唔去得嫁?反正我都無嘢做。」她隨口一問。
「去得嘅......但係你唔會想去囉。」我笑說。
「你愈係咁講,我愈好奇。」她斜眼看著我:「真係去得?」
我思考了一會,點點頭。
其實有她在我也會更安心。
「咁好啦,你帶路。」她走出門外。
她一跳一跳的,數千根淡啡色的髮絲隨著步伐上下飄浮,彷彿叫她周圍的氣流也因她而感恩。整個動作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唯獨在她放在身後,偷偷纏扭的手指,才可以反映她內心的端倪。
我慢慢提步,與她一起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