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比開槍射殺他的瘋子更瘋狂地往前奔跑,跑進濃烈的黑暗中,迎著隧道裡冷颼颼的陰風跑呀跑呀。槍聲明顯比「呯呯呯」多出很多響,他數不清有多少響,反正自己沒有中槍就是了。瘋子似乎也不打算追上來,只是站在原地開槍,像練習槍法一樣,一字排開呯呯呯。明顯地他們的槍法說不上精準,甚至可以說相當差勁,博士想。

呯嘭!中槍!

「不要論斷他人。」博士突然想起耶穌的教誨。中彈之後垃圾食物散落軌道,被打碎的紙盒把牛奶立體地幅射出去,博士赤裸的上身即時承受了一大半。「據說牛奶可以護膚,但憤怒的牛奶可以嗎?」博士心裡問起這無聊問題,腳下卻沒有無聊的餘地。跑呀跑呀,前方的黑暗跟身後的黑暗一樣厚實一樣濃,在黑暗的包圍圈裡,他甚至懷疑自己一直只是在跑步機上瞎跑。

幸好用襯衫臨時特製的包袱中彈倒地,幸好其餘兩個包袱也同樣被子彈衝力震脫並飛離肩膀掉到黑暗中發出一聲悶叫。幸好如此,否則跑呀跑的空間移動對他便產生不出任何意義。當然,如果他一邊跑還有閒情一邊回頭看,他會發現一秒前的「前方黑暗」,一旦掉到身後便立即喪失了自己黑的本質,並且迅速被納入瘋子的光圈裡,變成不是甚麼的甚麼。







「射中了!我射的,中了。」其中一個瘋子尖叫起來,口裡停不了說「我」,射中歹徒的是「我」,功勞一定得由「我」來抓緊捏著,這是關鍵。沒有人願意深究歹徒在被發現之前其實是災民,沒人在意因為這不是關鍵。大家聽到「射中」而且確實聽到前方黑暗裡有東西墮地的聲響,亦只好相信確實「射中」了。槍聲一下子靜下來,博士一驚立即停步,僵立原地不敢發出丁點聲音,甚至連回頭看的勇氣一時間也提不出來,就像提款機故障一樣提不出來。呼吸他還是有的而且很用勁,每一下都很粗重很深沉直達心坎。

「喂,你過去看看。」

「我?為什麼?那人可是你射中的,幹嘛我去看?」

「為什麼?好,我告訴你。我是長官你不是,就這麼簡單。」

「………」





「喂,大家兄弟嘛!別為了一條死屍傷感情好嗎?反正前面沒有一點動靜,那人估計早死掉了。咱們不如回去吧!」

「OK!老李,我給你面子。不看就不看。大家回去。」

看著照明燈光慢慢隱去,博士的呼吸也慢慢穩下來。他決定等瘋子們離去再拾回他的包袱和垃圾食物。等了兩三分鐘,燈光越來越暗淡,博士便按亮起手錶小燈察看周遭狀況。稍頃,月台又有燈光火著,還有嘈雜的人聲伴隨而至,無論是燈光或人聲都比剛才有過之而無不及。瘋子們又回來了,而且還帶了一大群人回來。博士立馬關掉手錶小燈,他明白地上的食物鐵定要放棄,他必須立即逃離現場,否則死得難看。

他發力狂奔,往更深的黑裡跑。